这是一片骚动不安的土地,这是一方素未谋面的天。看不见历史遗留的痕迹和文化的沉淀累积,只有遍地的现代建筑见证着人类的智慧和力量。
餐车上的饭盒一个一个的少了下去,我心里的喜悦一分一分的多了起来。楼上楼下的跑了好几回,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送完这一趟我就可以回去休息了,感觉真好。
我把餐车停在管理部的门口,扬声道:“李小姐,午饭送来了。”
“麻烦你给我拿进来一下,我现在不得闲。”
我取了几个饭盒走进屋,把它们放在一张桌子上,说:“你点一下,看够不够数。”
“你做事情我很放心,你搁在那里就是了。送完了饭你到楼上的企管部去领你这个月的薪水。主任姓林,你叫她林小姐就行了。”
“谢谢你。那我先走了,你忙吧。”说完,我直奔楼上的企业策划管理部。
企管部的门虚掩着。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轻轻敲了敲门。
一个火药味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没看见我正忙吗?敲什么敲?”
我吓了一跳,心想:凶什么凶,我又没有看见你在忙。
“敲了门又不进来,好玩是不是?”
我推开门,看了看屋子里的红衣女郎,轻声说:“请问您是林小姐吗?我是来拿我这个月的工资的。”
红衣女郎抬头瞟了我一眼,灵巧的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来回敲动。她冷冷地说:“先等一会儿,我现在正忙。”
我微微皱眉,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有点面熟的女人,不由得一声惊呼:“若兰!”
红衣女郎快速地抬起了头:“你……可儿?”
“怎么会是你?”我和若兰同时问。
若兰疾步走到我身边,拉着我上上下下打量:“还是那么美丽,还是那么我见犹怜,还是我的可儿!”
我笑着说:“你可和以前不太一样,除了你的漂亮没有改变,脾气可是大多了。”
“早知道是你,我就不会发那么大的火了。”
“怎么,有人招惹你了?”
“别提了!我们刚见面,别说这些晦气的事情,以后我找个时间慢慢告诉你。走,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好好聊聊。我有一肚子的话想对你说。”
我指了指电脑旁的一叠文件说:“这样不好吧?现在是上班时间,你这样走了,不怕老板扣你的工资?”
“不要紧的,这些东西我的助理会帮我处理好的。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啊,谁叫你是魅力无穷的小天后呢。”
我不解地问:“小天后?什么小天后?你又在跟我打哪国的哑谜?”
若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我的脑门:“呵,你还装蒜?谁不知道你就是……”
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响个不停。我嘘了一声,说:“等一下,我接个电话。”说完,掏出手机看了看,我笑了,“巧哦,是李简的电话。你要不要和他说话?”
“李简?好啊,让我先来和他掰掰。多年没见,我有一肚子的牢骚想冲他发。”
“那好啊,你先和他聊,我把这份文件送到楼上去。一会儿你直接去楼下,我在大门口等你。”
若兰点了点头。
几个年轻的男孩女孩的目光在我身上梭来梭去,不时的窃窃私语。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身上干净整齐的衣服和手里齐整整的文件,心里纳闷不已。
送完文件,我在大厦门旁站了大半个时辰才见若兰姗姗露面。“怎么这么久?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小小和宝宝还好吗?”
若兰看着我有几秒钟的发呆:“他们……哦,他们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放心不下你。李简说他今天很忙,就不和你通话了,改天他再打给你。”
“只要他们好就好。我能吃、能睡、能做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若兰面色凝重的说:“可儿,这些年你受苦了!”
我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你又发什么神经?好端端的谁会给我苦受?”
“上天真是弄人,为什么要多生出这些事端?”
我皱了皱眉:“你今天是怎么了?一见面就尽说一些我听不明白的话。是不是李简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我只是一时感触罢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前面有一家餐厅,我们进去坐坐,顺便吃点东西。我还没有吃早饭呢,快成饿死鬼了。”
我点了点头:“好吧,我也有些饿了。对了若兰,你一走多年,而且音讯全无,你都在干些什么?”
“还好啦,边休息边工作,自由自在。”
“是吗?真的像你说的这么轻松?”
“怎么,不相信我?”
“你说给谁他们都不会相信。”
若兰淡淡地笑了笑。
“你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有多挂念你。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床上想你,想很多和你有关的事情,心里总觉得堵得慌。我曾托人私下打听你的消息,但却总是以失败收场。我想,要是人的运气可以分割的话,我会把我一生的幸运都给你,只盼你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我就满足了。能再次看见你,我真的是再无所求了!”
若兰长长的出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想你呢?在家里呆了两年,闲不住,就和朋友一起来了浣州。我一边打工一边自学了电脑,干的还不错。半年前来了这家公司,因为我以前是做服装生意的,对行情比较了解,加之我懂电脑,两调三调的就到了企管部。就这些了。”
我停住了脚步:“几句话就说完了五六年的事情,可这其中的辛酸,恐怕五六年都说不完。若兰,我对不起你。要不是因为我,文斌就不会……唉,我欠你太多了。”
若兰收回迈向台阶的脚,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更加沉默。
一张废报纸躺在垃圾桶旁边,无病呻吟。
一群男女打闹着从我们身边经过。我碰了碰若兰的手,压低了嗓音说:“你看他们中间那个一身黑衣的男孩子,像不像独孤求败?”
若兰吃吃一笑:“我看他更像东方不败。”
我们相视窃笑,悲伤沉闷的气氛得以缓解。
“等等我,你们等等我!”
一个穿冰鞋的男孩子叫嚷着冲了过来,转眼就到了若兰面前。我拉着若兰向旁边一闪,男孩子的身躯重重的撞在了我身上。变戏法似的,男孩子的身体犹如安了弹簧一样凌空而起,他在空中一个三百六十度的转身,轻巧地落上了地面,冰鞋转了几个漂亮的圈,纹丝不动地钉在了地上。而我,却像一截笨拙的圆木,顺着高高的台阶骨碌碌地滚了下去。那些抱在我怀里的文件也雪花一样的在空中飞舞。
若兰慌慌张张地跑下台阶,扶起我问:“可儿,可儿……你摔着没有?”
我龇牙咧嘴地站直身子,倒吸了口凉气:“别管我,快帮我把文件捡起来。这些都是很重要的文件,一份也不能少。”
若兰手忙脚乱地帮我收拾着地上的文件,那男孩一边帮忙一边不停地对我说:“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摔伤?要不要紧?”
我揉了揉生疼生疼的腰,摇了摇眩晕的脑袋,非常英雄地说:“不要紧的,你下次小心点就是了。”
若兰整理好文件,直起身指着那男孩就骂:“你没有长眼睛是不是?没有看见前面有人?在大街上玩滑冰,你倒挺会享受!没那个本事就别出来丢人显眼,免得撞伤了人又要你老娘掏腰包!”
那男孩结巴着说:“我……我……”
“你什么你?不服气啊?我告诉你,要是我朋友折了一根寒毛,我都和你没完!可儿,走,我们去医院检查!”
“不过是一场虚惊,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吧。”
“不行,一定要去检查!万一你有什么不适,你叫我怎么向文斌交代?”
“可文斌也不希望我无中生有啊。让他走吧,他又不是存心要撞我的。”
“就知道你会滥好心!”若兰气鼓鼓地对我嚷道,转头对那男孩子说,“算你小子走运,遇上咱们这位软心肠。”
男孩站着没动。
“你还不走?是不是想让我带你去派出所?”
男孩唯唯诺诺,和他的朋友一起离去。
“若兰,你真厉害!看看,一个大老爷们都被你吓唬成什么样子了。”
“这种人,就是应该好好教训。不然,下次他还会犯相同的错误。”
我数了数手中的文件,说:“不对,少了一份。”
“是不是你数错了?”
我又数了一次:“真的少了一份。一共是二十八份,可现在只有二十七份了。不信你来数。”
若兰接过文件数了数说:“是不对,那还有的一份到哪儿去了?地上已经没有了。”
“你们是不是在找它?”背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云飞?”
我还来不及回头,若兰已叫出了那男子的名字。
“可儿,这么巧,在这儿碰见你。若兰,好久不见,还好吗?”云飞拿着那份文件笑着说。
我惊讶地说:“你们认识?”
若兰转过身给了云飞一个背影:“谁认识这种人了。”
云飞脸上的笑容顿时成了冬日的冰片。
我越发惊奇了:“你们……怎么了?”
若兰哼了一声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跟别人说,干嘛一见面就给别人脸色看?既然你们是认识的,你们的事就自行解决,我这个局外人是帮不上你的忙的。我先把文件送到对面的华云大厦去,一会儿再来找你。”
“局外人?天!我这还不都是为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我好脾气地说:“你们的事情我当然不明白了,所以我给你们时间和空间,让你们自己去沟通。好好和他谈,我送东西去了。云飞,回头见。”
若兰目送我的身影走到了街的对面,往台阶上一坐,恶声恶气地说:“说辞想好了没有?想好了就说,别让我等得不耐烦。”
云飞站在若兰面前,望着天空飘忽的云没有说话。
若兰忽地站起身:“无话可说了?当初你和别人风流快活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到今天你会无话可说?她那么死心塌地的对你,可你又是怎么对她的?你说啊!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是不是?装什么聋作什么哑,一个小混蛋!”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知道自己欠她太多太多,所以从栾城追到了浣州,我和她是同一时刻踏上这片土地的。若兰,请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医治她心灵的伤口。她的失忆症因我而起,一定也会因我而终,对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只不过,这需要我长时间的和她在一起。我希望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好吗?”
“不好,不好!我再也不敢冒险让你和她在一起了。你觉得你还没有把她害够吗?如果不是你让她觉得了无生趣,生不如死,以她的倔强,她绝对不会轻生的。当李简告诉我那些事情后,我恨不得马上掐死你。当年我托你好好照顾她,这就是你对她的照顾?杨云飞,你对不起文斌,对不起我,对不起所有把她托付给你的人,你更对不起她!”
“我知道自己罪不可恕,所以,就想多为她做点什么。只要她能快乐,只要她能幸福,你就是要我去死我也愿意!”
“让你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你了。杨云飞,你给我听清楚了,如果以后她有半点闪失,不管是不是你造成的,我都拿你开刀。”
“这个你放心,绝对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了。”
“最好是这样。否则,你可别怪我林若兰翻脸不认人。”
“我知道的。”
“还有,我要提醒你,假如有一天这傻丫头爱上了另一个男人,我不许你从中作梗。刚才你自己也说了,只要她能幸福快乐,要你怎样都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忘了你今天所说过的话。否则,你会受诅咒的。”
“连死我都不怕,更何况别的?只要她曾经爱过我,我们彼此真心的拥有过对方,这就够了。你放心,我会遵守我的诺言的。”
“什么死不死的?有那么严重吗?”我插话道。
云飞笑了笑:“没有了,我和若兰开玩笑的。怎么,你是飞毛腿,这么快就送完了?”
“你还说?你看你手里是什么?这些文件非常重要,不够数我是不能交差的。”
“啊?对不起,我忘了把它给你了。”
“没事,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若兰一把夺过云飞手中的文件,冷冷地说:“害人精。”
云飞一讪。
我轻轻踩了一下若兰的脚。
若兰不甘心地说:“本来就是嘛,为什么不让我说?算了,我陪你过去吧。”
我问云飞:“那你呢?你去哪儿?”
云飞看了若兰一眼:“我和你们一起去,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
若兰瞪了他一眼,发狠地说:“不许你去!”
“哎呀若兰,人家说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你们两个吵架,可别迁怒于我。要不你们继续吵,吵好了,吵完了,吵和气了就到对面的华云大厦来。我在那里等你们。”
若兰回头给了我一个白眼球:“谁和他吵架了?就你会起哄!一起去就一起去,谁怕谁!”
我明知故问:“你口中的一起是指我和你呢,还是咱们三个人?”
若兰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小妖精!”说完,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云飞冲我竖起了大拇指,我连连摆手,并把文件一股脑的放进了若兰的手里。
一行三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华云的门口。
我指着大厅中央的盆景说:“你们看,这树盘根错节,虬枝旁逸,像不像几条紧紧纠缠的苍龙?我第一次看见它们的时候,简直惊为仙景,叹为观止。”
“别叹了,快去送东西吧。完事了赶紧去吃饭,我快要饿昏了。”
“好。要上十楼的,我们坐电梯上去。”
“随便。”
云飞问我:“怎么想到来送文件?”
“送盒饭的钱是不够我花销的,所以我就找了份兼职。其实这工作很轻松,只需要把这些文件整理好,打印出来,再给他们送过来就行了。”
“这还不辛苦?就你这小体格,你吃得消吗?”若兰关心地问。
“行,当然行!你看我现在不是做的挺好的吗?而且天天骑自行车,我的小胳膊小腿都开始长肌肉了。”说罢,我扬了扬手。我手上的蓝宝石戒指在空中划出一道蓝荧荧的光晕,像一道蓝色的雾。
“你的戒指好漂亮!谁送你的?取下来让我看看。”
我取下戒指递到若兰手里:“是文静送给我的结婚礼物。”
“结婚礼物?”
“是啊。她说我总是要结婚的,就送了这枚戒指给我。”
“她可真有心!蓝玉石的细圈上再嵌上一颗蓝宝石,好像整个海都被它装在了里面。真是好精致,好别出心裁!”
我叹了口气:“只可惜,她看不到我的婚礼了。我至今连男朋友都没有,和谁去结婚?怕是要让她失望了!”
若兰看了云飞一眼,对我说:“会有的。常言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缘分一到,你的俏郎君就会出现的。把戒指戴起来吧,这么别致的东西你可要当心点,别磕碰着了。”
我刚接过戒指,一个人影以最快的速度向我冲了过来,将我重重的撞翻在地。戒指掉在了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向前滚去。一双穿着冰鞋的脚交替着从它上面踏了过去。
“不要!”我一声惊呼。
云飞和若兰连连顿脚。
我艰难地站起身,胸口的刺痛和踝关节的抽搐让我重新重重地跌倒在地。
若兰和云飞一左一右地扶起了我。我推开他们的手,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碎了,都碎了!怎么会这样?我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捻起戒指的碎块。锋利的截断面闪着蓝色的光芒,切割着我阴郁的心。看着掌心的碎玉,我的眼泪涌了出来,不断地掉在那些玉石上,碎成了一颗颗小小的水珠,把往事灌溉。
梦破了,泪是她奢侈的祭品;海碎了,只有心是那些碎片的容器。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把一块极小极小的玉放进了我的手掌。
我解下脖子上的白丝巾,小心地把碎玉放了进去,连同我的眼泪一起包了起来。
云飞递过一方手绢,我摇了摇头。
闯了祸的男孩低头垂手的站在我身后,接受着若兰一顿又一顿的训斥。
“若兰,我们该走了。耽误了送文件的时间,老板会不高兴的。”
“走?就这么走了?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毁了你最心爱的东西,你就准备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你的度量大,咽得下这口气,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风度。今天,我一定要他给我一个说法。”
“碎都碎了,你还能怎样?”
“当然是要他赔了!”
“赔?就算他给我一个世界我也觉得不够,你认为他赔的起吗?”
若兰一脸愤恨之色地看着那男孩。
那男孩连忙说:“我现在的确赔不起,但是我会慢慢攒钱买一个给你的。”
我看了看男孩脚上的冰鞋,回头看了看他身后几个咬着口香糖和吹着泡泡糖的男女:“是你?是不是觉得刚才那一下撞得不够痛快?”
“不,小姐,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老出岔子。对不起,对不起!”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你老跟着我干嘛?我欠你什么东西了吗?”
“是凑巧,凑巧我们也来这里。”
我看那个鹤立鸡群的黑色人影一眼,自言自语地说:“天下之大,地方之广,你我却处处碰头。也许是我命该如此,我无话可说。”说完,我拉起正准备说话的若兰就走。
云飞默不作声地跟在我们后面。
那男孩追着我叫道:“小姐,请留下你的地址,等我有钱了我买颗一样的戒指给你送去。我是说真的!留下你的地址好吗?你这样我会很内疚的!”
我脚步如风,继续向前走。
“小姐,小姐!你说话啊!我真的会赔你的!请你相信我说的话。”
我顿住脚,头也不回地说:“就算你富甲天下,就算你愿意用你所有的财产来换这颗戒指,我也不作考虑。因为,对我来说,它就是一个世界。你能赔我一个世界吗?”
那男孩不再说话。
若兰低声说:“对不起,都是我惹的祸。”
“这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难过什么?电梯来了,我上去了,你们在这里等我,几分钟就好。”
云飞问:“不要我们陪你一起吗?”
“若兰也累了,就不要跑来跑去的了。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若兰把文件递给我,嘱咐道:“小心点,别再被人撞了。”
我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我来到了十楼。对着办公桌前一堆背影,我有片刻的踌躇,不知道哪位才是我要找的人。
我刚想问话,窗前一个黑色的背影引起了我的注意。难道又是他们?
一阵哄笑散开,一个熟悉的男声透过人墙传了出来。
我一愣,真的是他们!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你们也别问那么多了。我两次撞她只是想来一点即兴表演,给你们找点乐子。至于我是不是看上了她,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是那男孩得意的声音。
一个女声说:“杜绝,你可真够损够绝的!把别人撞了也就得了,干嘛非得要踩碎人家的戒指不可?看那女孩泪水涟涟的样子,连我都觉得你有点过分。”
另一个女声说:“就是啊,也亏得她的脾气那么好,要是换作别人,你今天就惨了。你没有看见她旁边的那个男人,拳头都攥出火了。还有那个泼辣的红衣女郎,一双眼睛像要把你生吞活剥了似的,怪吓人的。”
那男孩说:“怕什么?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们不发怒我反倒觉得没意思。你们不知道,看着那女孩子千娇百媚,梨花带雨的样子,我心里真是痛快极了。我表面上难过,其实心里早就笑翻了天了。”
一个男声说:“你装可怜的样子还真像,连我差点都以为你不是故意的。你这么有表演天赋,为什么不去学戏剧,要跑到你老爸的公司来上班?”
那男孩说:“我这些只是用来糊弄外行,骗骗那些黄毛丫头的。我现在上班很轻松,有什么事情我的机要秘书会帮我处理,不用我亲自动手,多自在!如果我去上学,就没有机会和你们一起玩了,那还不憋死我。”
我按捺住内心的怒火,冷冷地说:“看样子,我是找错地方了。”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我。
笑声喧哗的办公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那男孩盯着我,慢慢收起了脸上的得色,高高翘在桌子上的脚慢慢缩了回去。
黑色的背影依旧一动不动,像夜遗失的一片衣角。
我把文件放在那男孩面前:“主管部门说这些文件应该送到杜绝杜先生手里。请您过目。”
那男孩拿起文件看了看:“我很满意,你可以走了。”
我轻笑一声:“你满意,我可不满意。”说完,我抓起桌上的一杯冰水向他兜头倒了下去。
“你……你干什么?”那男孩怒气冲冲地问。
我微微一笑:“你不清楚?”
那男孩气咻咻地看着我。
“不要这么恶狠狠地看着我。我这也是一片好心,想让你清醒清醒。”
“你说什么?”
“没听清楚吗?我说,我是一片好心。你想想,像你这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从小高高在上,养尊处优,一定没有人告诉你什么是是,什么是非。也一定没有人敢教育你,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所以,你只顾自己寻开心,找乐子,从来不在乎别人是不是会伤心,是不是会痛苦。这杯水就是要让你知道,有些人虽然平凡,但也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大少爷,如果你闲得慌,不妨回去把《道德经》找出来抄写一万遍,记住其中的精髓,别出来给你爹娘找麻烦。”
“你骂我没道德,没教养?”
“还挺聪明的。你认为你有吗?如果像你这样的人也配说有道有德,我看全世界的人都是希特勒了。拿别人的善心当儿戏,随意践踏别人的好意,可恶!”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给我出去!”
“阁下请放心,我会走的。这地方太脏,留下来我还怕别人说我同流合污。秽气!”
“脏?你一个给我公司员工送盒饭送资料的臭丫头,和街边的叫花子没有什么两样,脏的应该是你!”
“干不干净,不是看这副臭皮囊。你不觉得你的心已经开始生蛆了吗?我看你不但脏,而且臭。”说完,我掉头就走。
“站住!”
“有何指教?”
“你当着我的朋友这么骂我,你必须给我道歉,否则就不许你走!哼哼,你口口声声说我不尊重人,骂我过分,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自视清高,自命不凡,臭美!”
我慢慢转身,看着那男孩淋湿的脸慢而有力地说:“我过分?我不尊重人?你连撞我两次,我重话都没说你一句,任由你大摇大摆的离开,你还说我过分?如若你不是有意和我过不去,我蓝可心绝对不会泼你这杯水。可惜,你是故意的。孰可忍,孰不可忍?你知道吗,被你踩碎的戒指是我一个好朋友送我的。她不但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如今,她死了,死了!戒指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却被你毁了!你不认为我应该有一点点不高兴吗?就算我是臭美,那也因为我有去臭美的资本!可你呢?一只英俊的老鼠!”
“你……不就是一颗破戒指吗?我赔你就是了!十颗八颗的,不在话下。但是你必须得给我道歉!”
我的眼里燃烧起愤怒的火焰:“有钱就了不起?有钱就可以放任自流?有钱就可以欺负弱小?不学无术,为富不仁,狗仗人势,你龌龊!你以为你有钱就有一切?你以为你有钱每个人就会拜倒在你的脚下?你以为你有钱就可以主宰别人?就算你拥有了整个世界,你也不过是一堆毫无用处遭人唾弃只有苍蝇才垂青的垃圾!我鄙视你!想我给你道歉?可以!等你抄完了一万遍《道德经》再说!”
黑衣男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听得我心一酸,仿佛听见了九天之外文静沉沉的哀叹。
我转身向门外跑去,斜地里突然伸出一只脚,将我重重地绊倒在地。新伤撞上旧痛,我无力站起身。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把我扶了起来。
我重重地摔开那只手,咬着牙挪出了那扇门。
云飞看我一点一点蹭出电梯,紧张地问:“你怎么出这么多汗?不舒服吗?”
“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腿有点痛。”
若兰扶着我的腰说:“不是叫你要小心吗?你看你,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倒霉的一天。我们走吧,你还没有吃饭呢。”
“我气都气饱了,哪还有心情去吃饭。还是先送你回家吧。云飞,你的车呢?”
“就在那边,我马上开过来。”
“不要麻烦云飞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这点小事怎么会麻烦呢?你住哪儿,我送你。”
“真的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你能行?路都走不动了,还逞能?快说吧,就让我和云飞当一回护花使者。”
我想了想,说出了我的地址。
云飞惊异地看着我说:“好巧!我不但和你住同一幢楼,还和你是同一个单元同一层。只不过你住502室,而我住在501室。可儿,我们还真有缘。”
若兰慢慢悠悠地说:“不是机缘凑巧,是世人有心。杨少爷,也真难为你了。”
云飞含笑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羞色。
我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样子,率先向门外走去。
棕榈树的绿绿的叶子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忘了身边的所有烦恼。
太阳磨蹭着向西山靠拢,我闻到了夕阳的味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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