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怎么来说我这样一个女子呢？不喜欢别人称自己为女孩，感觉太幼稚，也不喜欢别人喊自己女人，毕竟我还没有结婚。

曾固执地喜欢幽幽蓝色，从我16岁的时候，好象我的整个世界都是蓝的。喜欢看淡蓝庸懒的天，喜欢闻夹杂着酒精的蓝墨水的味道。前排那个叫波的男孩，也总是穿一件蓝白相间的毛衣在我的视线里晃来晃去。

幽幽地，就喜欢上了。

“我们之间，象露一样看不清，我们之间，不知该谁等谁”。是的，我和波之间也没有过任何承诺。偶尔他从家拿些好吃的东西，我是那个可以和他唯一共享的女孩，为此，还引来漂亮的学习委员意味深长又幽怨的眼神。10前的那些校园生活，对于现在的高中生来说，其实那只是年少的男女之间的一些好感。可我们就当真了。

（二）

飘着细雪的冬夜，漫长、空旷。这些我都不害怕，使我害怕的是每天晚上9点钟一过，教室的门口就会有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出现在那儿。除了知道他是邻班的学生叫龙外，我对他一无所知。他总是非常有耐心地等我放学，默默地走在我的身后，街上浅浅的雪上，非常有规律的显示出一大一小的脚印。我在心里拒绝着他，虽然班上都默认我和他在谈恋爱，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来找我确认，在那个年代，谈恋爱是要受到老师的惩罚和家长谴责的。当然我更不可能告诉别人我没有和龙谈恋爱，这不是越描越黑吗？

谁都没有问过我的感受，我谁也不会告诉，我只是每天晚上把自己或平静或糟糕的心情写进日记，在日记里，我把波的名字写的密密麻麻，对着龙的名字我只写了——对不起！

在我懵懂的年龄里，我不知道什么是永恒，唯一让我念念不忘的事情也是屈指可属的。

（三）

我清晰的记得，那个跟往日没有什么分别的冬夜，因为一道物理题，我比其他同学晚了整整两个小时才走出校园，身后依旧是龙执着的脚步声。那个时候，我多多少少都有些感动了，即便是与爱情无关。

走在街上，雪屑从耳旁倾斜扫过，落在我的红围巾上，落在我的睫毛上。眼前有几道光胡乱地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我半眯着眼睛，有些恼怒。

“杂了？照你是看的起你”！人走近了，我依旧看不清对方的脸，扑面而来的是浓浓酒气。

我咬着嘴唇低下头装做没听见，这些混混，年龄和我差不多，但社会上的东西，染的太多了。

当我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被3人里的一个胖子拉住了“妹妹，去看电影吧”？

“我回家，放手。”我心里有些惊慌，也向身后的龙投去了求援的目光。

龙站在胖子的侧面，低低地说“让我们走吧，都是街里这几个人。”

没等话说完，比龙低出整整一头的胖子“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在了龙的脸上。

龙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怯怯得看着那3个男孩纠缠着我。

我突然就哭了。

我看见波时，就感觉他好象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突然冒出来一样，他发疯般地冲了上去，把胖子按在雪地里，在胖子猪嚎般的惨叫求饶中，他住手了。

我看到他和胖子的脸，都淋着血。胖子哭了，警察来了，他才松了手。而胖子的那两个伙伴，不知道什么溜走了。

那一刻，我以身相许的念头都有了。但我什么也没说，第一次离他那么近，都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我用指间触摸他脸上的伤，他没有躲，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我放到他脸上的那只手，而后又很快地将手垂了下去。

那一夜，我失眠了。

（四）

直到现在我还在想，如果，我们能够晚出生10年，或则5年，那么，那天晚上应该是一个美好故事的开始。可我们那个小小的、保守的城在那个年代，没有一点可辩解的理由，就把纯真的东西给否认了。

第二天，我没有看到波。第三天、第四天······始终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后来隐隐约约听别人说，波因为打架滋事已经被学校开除了。

没有任何人提及我。但从大家多疑又故意回避的眼神中，敏感的我还是看出了根源。

从那以后，心像断了的弦，没有任何期盼。

陆续地就会有一些我不认识的男孩来找我，邻班的、社会上的，大概从那天晚上我真的是出名了，女同学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一部分是对波有好感，一部分干脆就认为我就是那种疯野女孩。

（五）

对于波，我是爱恨夹杂。思念的同时，我又在怨着他。他这样生生的折磨着我。我经的起吗？

星期天的下午，百无聊赖的我骑着单车从奶奶家出来，雪停了有好些日子里，大街上处处都是污泥和残雪，我慢悠悠地骑着，生怕泥点会溅在我的裤面上，突然迎面冲过一大群骑着单车的男孩，飞似的从我身边经过，我的裤子上泥点稳稳地溅上了。

我很生气地转过头，在那群人中，我分明看见了波。

他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的心好疼，不是因为裤子上的泥巴，是因为终于见到他了。

他也看见了我，当他骑车向我走近的时候，我低下了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咳，杂了”?

抬眼看看他，他的眼睛亮亮的。

“你过的怪滋润啊”不知怎的，我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嘿嘿”他笑了，看看身后一大帮子的伙伴，他跟我说“我要出去打工了”

“快过年了啊，你不准备在家过年”？

“呵，不挣钱拿啥娶媳妇”？他坏坏地笑着说，然后拿眼瞪着我。

我突然地脸就烫起来了，故作不意为然地撇撇嘴。

我们就这样不闲不淡的聊了一会儿，当他的那些朋友吹口哨时，他跟我说再见，然后跟一帮朋友扬长而去。

（六）

波走了，去了他乡，这回没人告诉我，但我得到了最肯定的答案。

那本厚厚的日历，每锨一页，我都会用红笔做个标记，他离开一个月，他离开两个月，他离开半年，他离开一年······日子又不紧不慢地过去了，我牺牲了15只红笔，日历上整版的标记统统全是——波，我等着你！

等你

于黄昏的河畔

等你

于村落的炊烟

等你

看云起云卷

等你

将思念晾干

······

三年以后的春节，波回来了。

和波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女孩。

（七）

匆匆地，他们结婚了。

欲哭无泪，我真的欲哭无泪。这就是我要的结果吗？为什么会是这样？也许，三年前的感情只是我自己的错觉。或则是我自己一相情愿。

我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已经三年了，他的任何举动已经与我毫无瓜葛，曾经对他有好感的女孩一个一个地要么有朋友了，要么就是订婚了。

天色阴暗下来，我的意识好象就此停了。活着，或者选择死亡都无法使我远离悲哀。

妈妈走进来，为我“为什么不开灯”并“啪”地将灯打开了，我开到镜子中的那个我，泪流满面。

他们结婚后的一个星期天，在西安上大学的娟回来了，她就是我前面提到的漂亮的学习委员，也许她已经真的融入了大城市，但她得知波结婚的消息后，非要去波家看看，看看三年后的波，看看波的新媳妇，长的到底多好看。

糊糊涂涂地，我跟她一块去了波家。

三年前，我特别想来他家看看，因为女孩的矜持和其他原因，就此被我搁浅，三年后，当我真的走近时，才发现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波的家简陋极了，但是很干净、整洁。见到了他的媳妇——一个清瘦、文静的女孩。

波见到我，有些意外好象又已经猜到我一定会来找他一样。我呐呐地坐着，剥着糖块上的纸。

具体都聊了些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或则说我压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是感觉娟的玩笑开的很过火，有些咬牙切齿的。

傍晚的时候，我俩起身告辞。

送到十字路口，我和娟告别，波从后面追来——“姜小雯，你的手套”。

我转过身，三年后，第一次直视他。

“我结婚你也没有来，还欠你一顿饭呢”他有些腼腆了。

我笑了笑，“先记着吧，等我饿了再找你”

“你消失了三年哪”我的眼睛红了。

他咬着嘴唇，很艰难地说“小雯，是我害了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已经变了，原来的你，是那么活泼，那么开朗，你现在都不愿和我说话了。”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裸露自己这么脆弱的一面。

“小雯，我虽然没有亲口跟你说什么，但我想你知道，我是很喜欢你的，否则我不会在那年冬夜每晚跟在你和龙的身后，你不说，但其实你是知道的，是吗？”

我没有说话，轻轻哽咽着，点点头。

“但这三年发生多少事情，你知道吗？唉！也许我现在再跟你说这些，是很残忍。但我真的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我没有骗你，只是现在我没有这个能力来补偿你什么，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难受。”

“足够了，你以后好好过吧，成家了，就得担起属于你自己的责任”。

“你做的我妹妹吧”看到他颓废无力的的眼神，我明白了，象我们连手都没牵过的情事，比起他们那些实实在在的琐碎日子其实是很单薄的。

再见了，我的初恋。

再见了，我夭折的爱情······

（八）

等波，我用了三年，等到他结婚。

忘记，我不知道自己会用多久？一过春节，我不顾家人的反对，一个人去了濮阳，找了一份打字员的工作，这期间，我试着学会忘记，试着学会走出自己的小圈子。

5年后，我在那儿认识了公交车司机洪亮。

我已经24了，家里慌的不得了，在我们那个小城，24岁的女孩比商场的特价商品更可怕。

洪亮不是那种特别爱说话的人，我也不是，平淡地，就接受他了。也许自己也真的该成家了，这5年，我孤身一人，一碗水，一罐煤气都要自己操心。

爱情，在我的心里已经渐渐消亡。

春节的时候，我们商量着准备结婚。

新房布置好了，虽然小点，但很象一个家。

我开始期待明天的太阳早点到来，灿烂的阳光会把北方的冬日温暖。

（九）

深夜了，洪亮还没有回来。

发生什么意外了吗？我忽然又想起了5年前与波的分别。

上邪！

我只是想找个可以哭泣的臂弯。

次日清晨3点45分，一个陌生的男人敲开了我的房门，他跟我说了一大堆话，我什么也没听懂，最后，他简单地说了一句——节哀顺变吧！

我“哇”地一声哭了，随即感觉眼前一黑，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两天后，我被父母接回了小城。

（十）

洪亮在我的生命里短暂的来，又短暂的去了。

他在的时候，我从不觉得有多珍贵，跟他结婚也是为了在生活上找个依靠。但现在他去了，永远地去了。我开始空了，象5年前那样只把自己当成一座雕像。

我的父母怕我想不开，急着给我找事做，正好叔叔的手机店需要人帮忙，我就去了店里。

每日，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平静、淡然······

半年后，父母开始为我的婚事奔忙。他们托人给我介绍了很多男孩，房管局的、公安局的、个体经营、私企经理······

我都没有去。不知道是跟父母有了隔阂，还是我自己已经没有精力再想，曾有几次，父母求我去看看，我的眼泪使他们束手无策。

我谁也想不起来，我谁也不想再想了，好累！多久没有为自己活着了。

（十一）

惶惶然，又快过年了。

人越长大，就越害怕过年，害怕回首。

百感交集地多事年华。

最近叔叔的朋友经常来店里找他，那是一个年长我8岁忧郁又不乏幽默的男人。

每次见面我们总是很淡然地打个招呼，然后各忙各的，他是做什么生意的我不太清楚，但叔叔好象经常需要他帮忙，时间长了，我也知道了他的一些事，他结婚很早，现在家里有一儿一女，因为是父母包办的原因，夫妻的感情也不怎么好。

傍晚快下班的时候，他来店里找叔叔，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喝酒了还是因为哭过，那天晚上，他跟叔叔在办公室里聊了很长时间。

因为我拿着钥匙，就在门口一直等着他们，等他们出来，将店门锁上。

街上嘈杂一片，他跟叔叔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隐隐地，一直听叔叔说想开点，孩子都这么大了，不值得之类安慰的话。

我想，他可能是跟妻子吵架想离婚了。

（十二）

第二天，我小心翼翼地问叔叔昨晚李刚怎么了？叔叔很久没说话，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李刚是个好男人，就是命不好”。

我突然有点恨上天，恨它为什么如此的不公平。像李刚这样的好男人，为什么就没有属于他的幸福。像我这样一个平凡的女人，为什么就没有一次真正的收获。

以后每次看见李刚，心里就怪怪的，一部分是同情他，一部分是因为他确实是个好男人，他应该得到关怀。

李刚对我也很欣赏，他在心情好的时候总会无意地说“你为什么就是这样一个让人过目不忘的人？”

春天来了，新的气息，空灵的东西我不再想。

······

我和李刚，心照不宣地有了心的靠拢。

不知道我是不是在这个城里闷的太久了，还是因为我从没有得到过所谓男人的真正的爱，总之，遇见李刚，我觉得是上天给我的劫数。

我没有想过要和他怎么样，更不想拆散他的家庭，我只是，想做他的红颜知己。做一个可以让他笑，让他忘掉烦恼的人。

（十三）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爱是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东西。

当你缕不清，挣不脱，放不了，得不到的时候，你会觉得生命没有意义，但你看清了，看淡了反而对两个人都好。

在我们的爱情进行了有半年时，李刚正式向他的妻子提出了离婚，他的妻子要房子，要车，要厂子，他都给了，他的妻子不要孩子，他都要了，他只是想平静地把整个事情结束。

曾经，我问他这样做有意义吗？我还没有说要嫁给他，我只是觉得跟他在一起很快乐。

他流着泪跟我说，即使没有我的出现，他也会选择离婚的，只是早晚而已。

我跟他在一起很快乐，真的，我觉得我们只是两个平凡的可怜人，选择幸福是每个人的权利。对于未来，我没有做更多的打算，这样就足够了。真的，我经历了恋爱，经历了婚变，我已经没有勇气去奢求什么了。

秋天的下午，我见到了李刚的妻子，那是一个泼辣又精于打算的女人。

在我们整个谈话的过程中，我基本上一直保持沉默，她先从她的苦说起，接着是哭，然后愤怒，最后是漫骂······

晚上，接到李刚的短信，他已经被软禁了，他的家庭已经翻天地覆了，他的三个姐姐的指责，他的父母的绝食相逼，他的一双儿女的哭泣。

索性把手机关了。

门上急急地扣门声，我打开房门，父亲苍老、愤怒的表情和母亲哭红的眼睛让我不寒而栗。

父亲的一句“你还让不让我们活了？”一个耳光送了过来。

而母亲则一下抱住了我失声痛哭。

······

从那晚起，我再也没有见过李刚，他曾在我的邮箱里留信给我，他说他没有自由了，为了他想要的生活，他现在一无所有，但是他不愿放弃，他要我等他，等他的妻子累了，彻底死心了，把他放了，他就会来找我。

但，我清楚的知道，这一天是永远不会来了，我答应了我的父母，要彻底和他断绝来往。

放逐了自己，让一切荒芜。尽管他说要娶我的时候我也很想嫁给他。这辈子我可以不生孩子，把他的一双儿女抚养成人。

我一直说，得之我幸，不得不命。

得到与失去的过程中，我很幸福。

我不后悔。

生活教给了我很多，爱与被爱，亲情、爱情······

谢谢李刚，谢谢我的父母，谢谢在我孤独、寂寞、流泪时听我倾诉的朋友，谢谢看我帖子珍惜生活的网友，当关掉浏览器时，我知道是我的故事该谢幕的时候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