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和妈妈住在豫西南一个叫做黑张的乡村。父亲常年在外，只有在麦季或春节时才能回家探亲。家里地里全部靠母亲一个人操心。由于妈妈非常忙碌，所以她的性格比较泼辣，脾气也不好。当我和弟弟一到她的身边，她总是显得不耐烦：一边去，我忙着呢，别来碍手碍脚。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从未牵过我的手，而我也不知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滋味。只要在外边和别的伙伴吵嘴打架，我从来别指望母亲会去替我出气，相反不管在外边受多大的委屈，倘若妈妈不知道还罢，知道以后我和弟弟还免不了要挨顿揍，受了委屈我们不能回家去哭。但如果有人到家里告状，妈妈会打我们，替人家出气，我幼小的心灵受着莫大的委屈。

直到有一天，邻居二娘告诉我，我是妈妈从镇上卖焦花生的那个老大娘那儿拾回来的，所以妈妈常打我，不疼我。我听了心里很难过，总想着有一天我要回到镇上去找我的亲娘。她是一个卖花生的老太太，那么我天天可以吃她的焦花生了。有了这些想法之后妈妈再对我凶，我可以不计较了。只有一次，我手指着妈妈说：你不是我亲妈，我亲妈是卖焦花生的。你们把我送回去，我马上要走。妈愣了一下说：你二娘骗你的。你不是拾来的。我说：你不亲我，你不是我亲妈。事情后来是怎么结束，我记不清，我只知道那次顶嘴，妈妈不但没有打骂我，相反还好像挺害怕的样子。这让我感到心里很舒服，有一种胜利的喜悦。

弟弟生病了，母亲很担心，抱着弟弟去村卫生所的时候，我还看到她流眼泪。晚上妈妈把弟弟紧紧地搂在怀里，弟弟双手搂着妈妈的脖子睡得很香。第二天，妈妈连地里也不去了，就在家里陪着弟弟。弟弟有什么要求，妈妈都满口答应。我感到弟弟多幸福呀。在心里非常渴望有一天妈妈也牵着我的手，抱着我那该多好。我甚至希望自己也像弟弟一样生病。

那一年春天，我果然有病了。眼睛流白水，痛得直哼哼。邻居们说：说不定眼睛就要瞎了。妈当着众人的面哭着说：她这么小就成了瞎子，还不如把我的心剜了。我情愿瞎眼的是我。大伯来到我家，对妈妈说：邻村有个治眼病的大夫，你抱她去看看能不能治。妈向邻居借了十块钱，把弟弟交给伯母照顾，就背着我向几里外的邻村。

那是一个春天的上午，阳光明媚，田野里油菜花金黄金黄的，麦苗绿油油的，一些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开在田间地头，一切看起来那么美。我用一只眼睛看着田间的美景，把头俯在妈妈的背上。那一刻，我感到幸福极了。妈妈好像没有心情欣赏田间的美景，她迈开步伐在田间的小路上行走，我能听到她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汗水把她的头发都打湿了。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覆盖了整条小路。那一次我的眼睛经治疗总算保住了，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大夫说：是妈妈感动了上帝。

眼病好了，妈妈依如继往地对待我和弟弟。平时难得和我们亲热，更不会娇惯我们。犯错不是打就是训，以至于我们俩小小年纪在家里已经学会了看大人的眼色。对母亲我们是又敬又怕，对爸爸我们却一点也不害怕。每当爸爸在家的时候，那是我们最放纵的时候。因为他在家的时间很短，平时又难得见我们，所以在短暂的相处时间里，爸爸把他的爱全部给了我们。我们姐弟俩一个要他背，一个要他抱，所以他总是背一个抱一个。妈妈在一旁说：看你把他们惯坏了。爸爸说：他们都还小着哩。不要动不动就打就骂。这样对他们不好。别人家是慈母严父，我们家却是慈父严母，多年来一直是这样。

如今我也为人妻人母，我常常回忆起20年前妈妈背我的那一幕，幸福的感觉在汹涌。为了我的儿子能够感受到母爱的幸福，我表现得过分溺爱。疼爱他，亲他。每天都要抱上几次亲上几遍。不知道儿子能否体会到我当年的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