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钟士卒脸红了：“你胡说什么，这两天太忙了。”然后说：“爸妈，你们要买什么，我给你们买。”

钟士卒的父亲很高的个子，瘦的脸，脸颊有几块褐色的老年斑，小眼睛，目光又亮又冷。高鼻梁，鼻子很长。他母亲却是大眼睛，白皮肤，微卷的发，只是眼睛下面有很大的眼袋，突着，无端的显得厉害。

钟士卒叫李诺过来，李诺正在拭一件衣服，“干什么，什么事？”她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走过来，衣服商标的标签一上一下的，蹭着她的脸。

“我父母在这里，你过来。”钟士卒说。

李诺慌了，拭穿的衣服却脱不下来，服务员跑过来帮李诺把衣服脱下。

“伯父伯母好，大姐好”。李诺说。

“你好”，他大姐说，打量着李诺，看不出这个女孩子有什么魔力把自己的弟弟迷成那样。

“呃”。他母亲答应着，却不再说话。

他父亲不看李诺，眼睛盯着钟士卒：“今晚你回家来”。然后转身走了。他母亲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她姐姐又叮嘱他：“晚上回来一趟，昂！”

李诺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他父母见面，但是她敏感的感觉到他们不喜欢她。

“你爸爸好象不喜欢我”，李诺撅着嘴。

“他就那样，在部队呆的时间长了，对我就像带兵，我已经习惯了”。钟士卒安慰李诺。

李诺有点生气，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同时，她的好胜之心又被激起了。你们越不喜欢我，我偏要和你儿子在一起。李诺想。

晚上的时候，李诺说：“你回家也带我回去吧”，

钟士卒看了看他没说话。

“我知道你怕我给你丢人，不带我去”。李诺说。

“不是的，你别瞎想，我只是想先回去和他们沟通一下”。钟士卒解释。

“已经见过面了，一起回去多好，是不是你们家人不喜欢我，不让我去？”李诺眼圈红了。

“唉呀，你别瞎想了，好了好了，一起回去，一起回去”。钟士卒急了。

“谁跟你回去，逗你玩呢。”李诺笑着说。

李诺真是故意逗钟士卒，她想知道，在关键时候，钟士卒会站在哪边。这是女人的天性。

晚上的时候，钟士卒回到了父母家里。钟士卒的父母住在八大关一栋老式的将军楼里，上下两层，带小院，木制的楼梯和地板，都刷着红漆。古朴中透着庄严。

他爸爸坐在靠墙的单人真皮沙发上，妈妈坐在中间的双人沙发上，茶几的另一端也是一张单人沙发，与爸爸正好对着。钟士卒知道这张空着的单人沙发是为自己留的。感觉像是被审判。

“在你们说话之前，我先声明一下，我今年三十三岁了。”钟世祖笑着坐在沙发上。他比他爸爸矮，他爸爸现在正襟危坐，更显得高大，钟士卒不得不挺直了腰。

“正因为你三十三岁了，我们才找你。”他爸爸严厉的说。

“那个女孩很小，好像还不太懂事。你有过一次婚姻，知道什么是过日子，她能和你同甘共苦过一辈子？”他爸爸动情的说。

“是呀，我们都是为你好，你别让我们操心了”。他妈妈附和着。

“有时候看起来不相配的一对往往过得很好，而看起来很相配的一对不一定就幸福，我就是很好的例子。”钟士卒说。

“而且，我和她在一起还没感到累。”

“你不要走极端。”他爸爸语气缓和下来。

“爸，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我的确喜欢她。她也许不能干，不能吃苦，可娶个老婆并不是让她干活让她吃苦的，我有能力养活她”。钟士卒诚恳的说。

他爸爸不再说话，他妈妈定定的看着他：“孩子啊，你到底哪有问题呀？”

钟士卒离开父母家的时候说：“下周六我带她回来，你们看看”。

钟士卒回到公寓，李诺正在床上用他的手提上网，一看到他回来，蹭的从床上跳下来，看着钟士卒的脸：“怎么样，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他们就是问问咱俩的事”。

“是不是对我不满意？”

“不是，就是觉得咱俩的年龄差得太大”。

李诺笑了，很有优越感的拍了拍钟士卒的胸：“放心吧，老兄，我不嫌你老，会陪你白头到老的。”

钟士卒也笑了，刮了一下李诺的鼻子：“臭丫头片子，我还老吗？没听说男人三十是朵花吗”？

李诺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暗暗松了口气。

又到了周六，钟士卒带李诺回到父母家里。

钟士卒的姐姐和姐夫都在。他姐姐比他大两岁，是一家外资公司的市场部主管，高高的个子，栗黄色卷的短发，瘦削的脸，高的细长的鼻子，像极了她的爸爸，眼睛下面高高的眼袋又带了她妈妈的痕迹。钟士卒的姐夫却是个矮矮的男人，肉肉的脸没有任何棱角，但因为脸是三角形，所以虽然有肉却不显胖，又因为白，就象个没发起来的馒头。有一点秃头，所以虽然他姐夫比他姐小了一岁，却显得老相。穿了一件夹克，袖子有些长，一只袖子挽着，一只袖子挽着又掉下来一半，包住了手，更显得个小。但是李诺知道，钟士卒对这个姐夫极为敬重，而且他的事业也得益于他的姐夫。他姐夫是做建材生意的。

父母永远是子女最忠实的服务者，虽然对钟士卒不满，当钟士卒和李诺进门的时候，他们已经做了一桌子的菜。放在桌子上，冒着热气，他们却坐在沙发上聊天，不吃，显然是在等他俩。

李诺给钟士卒的父母买了一些补品和一篮水果。当然钱是钟士卒掏的。

看到他们进来，他爸爸欠身点了点头，又坐下看报纸，再也不看他们一眼，他妈妈笑了笑说：“来了，快进来，坐吧”，说完闪进厨房，再没出来。倒是她姐姐很亲热的和李诺寒暄，钟士卒和他姐夫聊起了建材市场，气氛倒也轻松。

因为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李诺矜持着，又因为整个家里自己最小，稍微有点需要被宠爱的感觉，所以李诺时而高贵的沉默着，时而又嘻嘻哈哈象个孩子。

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李诺有点热，撸了撸羊毛衫的袖子，露出了她和钟士卒一起在日本买的手表。是十八k的金表，表链是一个个小十字架组成，而且，牌子是伯爵的。

“你的手表好漂亮，是真牌子吗”，他姐姐问。

“当然是真的了，是我和大卒一起去日本买的”李诺有些不高兴。

“表前蒙是蓝宝石的，表壳，表针，表带，表扣和机芯都是十八k金的，上面还镶着小钻呢，钻石也是南非天然钻石，你看看，你看看－”，李诺把手腕抬起给钟士卒的姐姐看。

“花了五万多。我买的这还是便宜的，还有六百多万一只的，”李诺补充着，很是遗憾。

饭桌上突然安静下来。

“你们一起去过日本？”他爸爸看着钟士卒问。

“嗯”，钟士卒只顾低头吃饭。

“两个人来回一趟多少钱？”他爸爸问，

“不到二十万，爸爸，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听你姐姐说你这几个月生意一直亏？”他爸爸又问。

李诺抬起头看着钟士卒，关于他生意的事钟士卒很少和她提，她也不太问，反正她卡上永远有钱。听到他爸爸的问话李诺感觉到好像对他们去日本有些不满，而且钟士卒的生意也有些问题。

“爸爸您别管了，我会处理好的。”钟士卒有些不耐烦。

“你以为我想管你呀，唉，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本来气氛就不是很好，现在更加沉闷了。

“爸爸，您今天清蒸的鲳鱼味道真不错，”他姐夫转移话题。

“那可是你爸的拿手菜，好吃你就多吃点”，他妈妈应着。

别人都不说话，又是一阵沉默。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李诺象征性的帮着收拾了两个盘子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还不太熟，李诺怕干得多了有献殷勤的嫌疑。

钟士卒在帮他妈妈刷碗，他姐姐却在边上吃水果，李诺有点不高兴，好像觉得钟士卒受到了欺负。

稍微坐了一会，也没什么可聊的，李诺和钟士卒便出来了。

路上李诺一直不说话，钟士卒也不说话。

最后李诺憋不住了，他本来以为钟士卒会和她说些什么，但钟士卒偏偏也沉默着，本来就有些不满，又憋得太久，李诺的声音都有些愤怒了：“你带我去日本你爸为什么不高兴？当着我的面就那样质问你，花钱又不是花他的！”

“老人想事想的多，你别多心。”钟士卒低声说。

“我怎么是多心了，明明是你家人不对，你竟然说我多心！你爸爸说你这几个月生意不好，好象是我的原因似的！”李诺生气的说。

“我爸爸也是为我好，他没有别的意思”。钟士卒今天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没有像往常一样哄李诺。

“你家人对我有意见你可以直接说，用不着第一次见面就让我这样难堪！”李诺的声音陡然尖了起来。

钟士卒有点吃惊的看着李诺。李诺的脸色铁青，阴阴的，象只小斗鸡。

钟士卒第一次看到李诺这样，以前也吵过架，但是那时李诺生气也是撒娇的生气。不象现在，让人感觉有点象个泼妇。

李诺在前面咚咚的走着，钟士卒在后面跟着。两个人都不说话。

他们吵了认识以来的第一架。

真正的吵架，一晚没有说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