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木子童话(11)王红

发表于-2006年01月01日 中午12:14评论-0条

第十一章分离

青岛的秋天很长。十月底了,月季还在窜骨朵儿。路边茂盛的兰草开出了洁白的纱质的花,两三朵。象是迷途的小蝶。只有阳光,几缕缕,散淡的漫不经心地穿过窗户,留下清冷的影子,是秋天的阳光。

“你公司的事怎样了?”李诺经常问钟士卒。

“还在做着”。

“不卖公司了?”

“舍不得。”

“那美国公司那边怎样了?”

“还在谈着”。

最近他们经常有这样的对话。李诺发现钟士卒长了不少白发,把了一拨,很快又出了新的。

冬天到来的时候,他们还是过着同样的生活。经常吵架,然后和好。只是没有以前激烈了。

也经常疯狂的做爱。有时候在一楼。有时候在二楼。有时候在三楼。

李诺还是喜欢购高档衣物。进高级饭店。买高级卫生纸。

她还是不愿意去钟士卒的父母家。她和他的父母还是经常闹别扭,虽然不大见面。

只是钟士卒常常凝视着李诺:“我爱你,诺诺,我爱你,宝宝。”

他仍旧没有卖掉他的公司,他说他早晚会卖掉的,只是时间问题。

他从秋天推到冬天,从冬天推到春节。

春节过后,李诺二十三岁了。

正月初四那天,李诺去钟士卒的家里给他父母拜年。

李诺问钟士卒的爸爸“过年好”,他含含糊糊,听不出是答应还是没答应,转身去书房了。

一屋子的人。

李诺转身想出来。钟士卒站在门口,恳求的看着李诺。

李诺没理他,径直走了出来。

然后就是吵架。

一边走路一边吵。踩着满地的烟花皮屑,擦着满街的花枝招展的互相祝贺的人。

在正月初八李诺生日之前,他们已经和好了。

李诺二十三岁的生日,他们没有邀请任何人。钟士卒带她来到香港中路一家新开的叫十里香的南方饭馆里。干净的木制的地板和墙壁,简单的桌椅。

钟士卒说二十三岁是一个走向成熟的年龄了。也是一个不再做梦的年龄。

他给了李诺一个特殊的生日礼物:一个存折。

“这才是最实在的东西”。他说。

他告诉李诺,他已经把公司卖了。也已经与新公司签了合同。两天后,他就去新公司上班了。

李诺有些欣喜,也有些惆怅。

这两天,钟士卒带李诺去了很多地方。他说:“以后上班了,时间就不自由了。”

晚上的时候,他们就做爱。钟士卒常常把李诺紧紧的抱着,或者是把自己的头埋在李诺的胸前。

两天后的那个早晨,钟士卒早早的起了床,做了煎蛋,热了牛奶,然后唤起李诺。

两个人坐在胡桃木的餐桌前吃了早餐。

然后钟士卒穿了那件海青色的细格西服,紫灰的衬衣,打一条浅灰带黄色圆点的领带,外面套上那件黑色的羊绒大衣。走的时候,他抱住了李诺。紧紧的抱着。下颌压在李诺的头上。李诺感到了疼。

他说:“诺诺,宝宝,我爱你。”

“我也爱你。祝你好运”。李诺感到钟士卒像个孩子。

钟士卒走了。

李诺站在阳台上,看着他慢慢走过院子,背上的电脑包一上一下晃动着,有些落寞。他回头看了看,和李诺挥了挥手。出了大门,不见了。

东方已经是朝霞满天。天上几团白云。风是冷的。

上午的时候,李诺给钟士卒打了两个电话,问他工作的情况。钟士卒说:“正在慢慢适应,应该没问题。”

下班后李诺买了钟士卒爱吃的排骨,和那种大的辣螺。

进屋的时候,意外的,灯亮着。

沙发上坐着钟士卒的爸爸妈妈,旁边还有李诺的爷爷奶奶。

他爸爸仍旧不看李诺。

她奶奶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菜,放进厨房。

“你们,怎么,有什么事吗”?李诺问。

她爷爷过来:“诺诺,你,唉……”

他递给李诺一封信。李诺打开:

诺诺:

你二十三岁了,已经长大了。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曾经很快乐,但更多的时候是痛苦。

你虚荣,你自私,你从不替别人着想。

我已不堪重负,只好选择离开。

不忍和你离别,所以不辞而别,这一点,你恨我吧。

不要找我,我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那个房子,你还是卖了吧。首付的钱,足够买一套很好的房子了。

好好的生活。

钟士卒笔

李诺有些茫然。她看不懂,举着那封信:“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事了?”

“你整天只知道怎么花钱,从来不关心他的钱是怎么挣的,也不替他着想,这一年他的公司一直在亏,你却还是又买车又买房的,还买那么贵的,我儿子养不起你了,所以走了”,他爸爸说。

“不可能,他从来没和我说他有那么困难。”李诺感到心突突的象要跳出来。

“你给他机会说了吗?一提就和他吵架”。他妈妈接着说。

李诺不说话了,她仍旧不相信钟士卒会离开她。

“是真的,诺诺”,奶奶哭了。

钟士卒的父母走了。

奶奶送他们回来,握住李诺的手。

“奶奶”,李诺叫,“奶奶”。

奶奶叹了口气:“孩子,你怎么象那个金鱼的故事里的那个渔夫的妻子,不知道满足,最后又…··”

李诺说不出话。

爷爷背着手,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

李诺打开电视,正在播动画片。她又拿橘子给爷爷奶奶。然后要准备做饭。

奶奶拦住了她,忧郁地看着她:“孩子,你要哭就哭吧。”

“哭什么?”李诺很奇怪的问奶奶。

奶奶又哭了。

“奶奶,你别担心,这是他爸爸妈妈设的圈套,他们故意想拆散我们。他会回来的。”李诺安慰奶奶。

她不相信钟士卒会离开她,他是那样的爱她,对她百依百顺,也很少大声和她说话,虽然他们经常吵架,可每次基本都是她先找他吵架,而他总是哄她开心。

他是那样的爱我,怎么会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呢?李诺不相信。那封信,李诺也认为那是假的。

李诺一夜未眠。她侧着耳朵,听着一阵阵的脚步声路过,只是没有人在她家门口停下。然后,就是呼呼的风声。

第二日,李诺没有同意爷爷奶奶的要求,和他们一起回去。他也拒绝他们留下来陪她。她受不了奶奶的目光。

上午,她去了钟士卒的公司。那个认识李诺的孙主任说,公司已经卖给钟士卒的姐夫了。他就在楼上。李诺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了那个矮矮的象发面馒头一样的男人。

他看着李诺,目光是忧郁的。不知道他为谁忧郁。他说:“我不知道他在那里,他只是说要出去静一静。不过,你还是放过他吧,如果你真爱他的话。他为你付出太多了。”

“我知道我以前太任性,不懂事。现在知道错了,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李诺哭了。在这个她曾经很不以为然的男人面前哭了。

“你现在哭没有用了。你不懂男人,也不懂爱。士卒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但是他一旦决定就不会回头了。你还是死了心,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他走了。李诺呆呆的坐着。进进出出的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他们都在看她。

李诺又去了钟士卒的父母家里。没有人,门锁着。李诺在门口坐着,一直坐到中午。对门的邻居,一位正在扫院子的老大爷说:“这老两口今天出去旅游去了,你别等他们了。”

李诺没说话。她起身又去了钟士卒的姐姐那里。她求她,求她做为一个女人,告诉她钟士卒现在在哪里。

他姐姐很平静的看着她说:“其实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他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而且,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他去了哪里”?

“新西兰”。

一个星期过去了,钟士卒没有任何消息。李诺辞掉了自己的工作。她每天待在家里,向钟士卒的邮箱里发邮件,向他的手机里发短信。她求他,原谅自己浅薄和无知,虚荣和任性。她告诉他,她是如何爱他,没有他,她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然而,钟士卒就象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

李诺常常到他们一起吃饭的酒店里,静静的坐上一两个小时,她觉得也许会碰上他。有时,她会走进茫茫的人海里,然后突然立住,看着来来往往的脸。

但是,大部分的时间,她待在家里。她在网上向各地发帖子,寻找他。然后就是一个人坐着,回味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

最难熬的是晚上。深夜后,没有脚步再从她家门口路过。李诺抱着钟士卒那件咖啡色的毛衣,头深深地埋进去,蒙上被子,把嘀哒的时间的声音连同外面的世界挡在外面。

李诺的爷爷奶奶又来过一次,被她撵走了。她只想一个人呆着。

一个月过去了。钟士卒仍旧没有任何消息。李诺又去过他父母那里一次,李诺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自尊求他们,他们连门也没让她进。她也去找过他姐姐和姐夫,他们也不给她任何关于钟士卒的消息。只是说,请她放过钟士卒,如果真爱他。

三个月后,李诺去了一趟新西兰,她在那里住了一个月。她买了两千张淡粉色的纸,做成心形,写着:大卒,我是诺诺,我来找你。没有你,我好害怕。不要这样惩罚我,求你。

李诺把这些心形的单子贴在地铁站上,候车厅上,有时也会发给一些路过的情侣。她去过好几个城市,惠灵顿、奥克兰、克赖斯特彻奇和达尼丁。

但是,这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国家。

李诺回来的时候,青岛已经是花红柳绿了。她开门走进屋子的时候,恍惚间,钟士卒就在电脑边,他歪着头,聚精会神。

李诺泪如雨下。

她打开电脑,写道:

钟士卒,你好狠心,你把我带到一个美丽繁华的山巅上,独自走了,却没告诉我下山的路。

你好残忍,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让我永世不得翻身。

我恨你。

李诺发完了邮件,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她不愿看见明媚的阳光,嫩绿的柳芽,粉红的樱花。更不愿看那穿着蕾丝吊带裙,依偎在情侣肩上的美丽的女孩。

她就想这样一直老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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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荆楚风铃点评:

那么爱你,还是丢下你走了,因为负担太重,因为没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