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久前我去r镇办事，刚出站口就被小店主接到离火车站不远的旅店内。安排我住的房间里已有一位旅客。这是一位满脸憔悴的中年人，看上去比我年龄低些。看着他那张脸，我以为他是病人，顿时对这家旅店心生厌恶之意。就没放下包，转身外走，想换家店。　

我的脚还没跨出房间，只听身后那人开口说，“大哥，我没病。”　

我转过身，一双友善中带有期待的眼睛正盯着我看。

“大哥，我一天没吃东西，刚从哈尔滨回来，所以如此。”那人停了停，“只是疲倦，没生病。”　

我天生心软，听他这么一说，根本跨不出这个房间。于是转过身来放下包，问他，“你需要我帮忙吗？”

“帮忙？不！也许，也许我真的需要你帮助。”他说着坐了起来。　

我放好包，脱去外罩和他对坐着。　

“大哥，我看你是个有文化的人，所以想留下你。你可能没吃晚饭吧。我一个人没有胃口，很闷。你能陪我一起吃饭吗？那样或许我能吃下点。哦，别误会，我不是让你花钱。”　

那人说话中带有恳切的目光。我还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我迟疑中突然警觉起来。现在社会上骗子很多，骗术也五花八门，他能不能有什么企图。　

他发现我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知道我在怀疑。于是，一股脑的把　在哈尔滨的学习资料，矿长证书和身份证都摆在我的面前。　

“我家离r镇60里，自己开了个号石场。我刚从哈尔滨学到这个证书。一个星期，花了一千多块啊。“　

说到着，他精神了许多。我也对他解除了戒心。　

二　

酒馆离旅店不远。他要了一汤一菜，半斤白酒。我不能喝酒，我俩一比四分了。　

一口酒下肚后，他问，“大哥，你看我像个粗人吗？”我摇摇头。　

“其实我中专毕业，原来工作的厂子黄了。这不，自己出来拚。这个矿长学习班我不想去，可是人家说不去不行，将来要罚你。一千多块，就一个星期，嗨！”　

我问，“你这一天就为这个不吃饭？”　

“大哥，你真小瞧我。”他喝一口酒后接着说，“这么短的时间花一千多块钱，也真是冤枉点。可我遇到一个女人，为我哭了的女人。大哥，你说这是是不是上天的安排，是不是缘分？”说到着他精神起来。　

“就为她你吃不下饭？”我问。　

“大哥，你是没遇上这事。昨天晚上分别后，我后悔没有留住她。向她手机里发信息她听不到，打电话她也听不到铃声。直到她坐上火车，旅客都安静下来，她才听到电话。可这时火车已经启动了。我只得向她道声旅途顺利。不一会她的电话打了回来。因为她看到了我发去的两条短信。他哭着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哭声中夹着我好想你，想听到你的声音的话。当时，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我几乎晕倒在招待所的床上。”　

讲到这，我看出他的激动。就问：　

“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互相表露？“

“唉，现在想起来真是我的错，”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咱们吃饭，回旅店我从头给你讲。”　

三　

r镇很小，夜很静。时间虽不太晚，灯火却以阑珊。　

我们回到旅店，各自歪在自己的床上。　

“大哥，你信缘分吗？“　

“到我们这个年龄应该信吧。”我附和道。

“这次学习我本不想去，可镇里催得紧。我迟到了两天。学习班按报道先后编号，我为138。　

“当天晚，我们宿舍四人，分别是136，137，138和140号。大家纳闷，为什么没有139号。137年轻，思维敏捷，说139一定是个女的，要不就轮不到140住这个房间了。大家认为有道理。　

“第二天上课，课堂中的座位居然也是按号排的。巧得很，137，138，139，140好正好是一张大桌。　

“我们三位坐定不久，果然来了一位女士，在我和140中间找到她的位置。我向她瞟了一眼，一付小巧身材，一张漂亮的脸。

“我转过头来称赞137，我说你判断的真准。我们会心地笑出了声。　

“139开朗的问，你们都是来晚的？她问话时眼睛在盯着我。我只好冲她点点头。　

“你知道，这种短训班，学习都不紧张。课间闲唠中，知道139是绥芬河来的，家里刚开一个小石场。她说她一点经验都没有，尤其现在没有劳力。我问她，这种事应该是你们家男主人管的事。她说这事是她决定干的，由她管。她把同桌的电话号码都要去，说让大家帮她雇人。　

“上了两天课大家都算熟人了。课间我对她说，你不适合干采石这行。她说，在我们那很挣钱的，采多少卖多少，供不应求。我说，我的意思是这个行业粗活，像你这样娇小单薄的女人，总觉不相宜。她冲我嫣然一笑。说实话，这一笑很动人。她说，那你说我应该干什么？这一问问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在以后的谈话中，她告诉我，她没文化，初中没毕业，能从事啥行业啊。我说，像你这个年龄初中没毕业，不可能吧？她只说她小时很苦，不愿深入谈，我也不便多问。”

那人讲到这里停下了，于是我问，“你们就这样产生了感情？”

“不，你把感情想得太简单了。”他继续说，“我的意思是，如此巧合，难道不是缘分吗？如果我不干这行，或不参加这个学习班，甚至我们报道想错一两个小时，我们的座就不会挨着，那我们还有相识谈话的机会吗？当然这是后来想的问题。当时我并没多想。因为我已是不惑之年的人了，家有妻室女儿，那敢多想。”

四　

看样子这位既懂感情又理智。我沉思片刻问，“那后来呢？”　

“你不问我也要讲的，”他说。“她住的宿舍一共三个人，一个叫小兰，一个叫小丽。她呢，我就不告诉你真名了。她文化不高，但有王小丫的气质。背地里我叫她小丫。

“一天晚饭后，我回寝室路过她们寝的门口，被小丫叫住，要我陪她们仨打扑克。招待所各房间都没有闭路电视，无聊中打打扑克倒是一种美差。

“我们边打扑克边说说笑笑，很快大家都熟了。此后，她们要玩，都是小丫叫我。我呢也很愿意陪她们玩。小丫小兰都28岁，和我一个属。小丽小，还没成家。　

“小丫告诉我们，她的女儿已经八岁了。可她简直像少女一样，活波单纯。她们寝内不管是我在不在，经常是笑声不断。

“一次，我刚踏入她们寝的门，小兰就给我讲小丫的笑话。她说小丫从手机上下载一则笑话念给她听。是这样的：思念风中飘散，歌声飘扬河畔，想你不经意间，一只小猪对着你看。结果小丫一本正经的把最后一句念成，一只小猪对着你念。当时就把小兰笑得前仰后合，小丽笑得从床上掉到地下。小丫呢，念完知道自己矢口，躺回床上哈哈笑。小兰给我讲完这个故事，把我笑出了眼泪。而小丫，当着我的面，躺在床上咯咯笑得直登腿，简直就像我十几岁的女儿一样天真烂漫。”

那人讲到此，一脸喜悦。

“这时你喜欢上她了？”我问。

“大哥，你说快三十岁的女人，还能找到像她这样天真的吗?你不知道，有一天，处长在上面讲课，她在下面说话，嗓音分贝高点。下课后，处长走过来，笑呵呵的批评她。你猜她跟处长咋说？她说：你说谎，我才没说话呢。一句孩子似的话把处长逗乐了。处长说，你的意思是我在编瞎话？小丫孩子气的接过话说，就是编瞎话！把周围的人都逗笑了。你说这样的女人不招人喜欢吗。

“小丫娇小美丽，单纯活泼，真得像一款透明的水晶。她就像清澈的泉水，能涤去你浑身的污浊之气，让人清爽愉快。”

“你向她表达爱慕之意了吗？”我问。

“喜欢就是喜欢，还没触及到爱的神经。大哥，我也有顾忌。我是一个有家有室的人了，哪那么容易轻易动情。再说，我对她还不是深入了解。”　

“那么她呢？她向你示爱了吗？”　

“整个学习期间，她愿和我接近。照集体像时，她挨着我。因为个矮被调开，我看出她很不情愿。

"直到最后她才在手机上告诉我她非常喜欢我。可当时我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他讲到这里长长的出了口气。　

五　

那人讲到，“昨天结业，吃中饭是她和我说想去市里转转，问我去不。我还真有事去道里办。当时我没意识到她是单独约我。我以为她们寝的人都去。饭后我拎包去她们寝时说，去市里走吧。谁想那两位都说不去。小丫说她老乡去，就让我下楼，她去找她的老乡。等她从楼里出来的时候仍然是一个人。她说他们不去。

“在道里她先陪我办完事，我们一起去哈一百。我问她买什么。她说什么也不卖，就想出来转转。她说她从来没逛过哈尔滨。我们过马路的时候，她扶一下我的胳膊。我觉她无意，而她趁机告诉我，她就想单独和我在一起。　

“大哥，你也是男人。当时她说完，我一阵激动，腹内一股热气在涌动。但在街上，我抑制住自己没去抱她。脸上尽量装出平静的样子。可我内心极不平静。我想她说去找老乡，一定是在耍心眼，或者说她根本就没去找别人。　

“我们去看索非亚教堂，她要照相。我避开她的目光，说我照过了你自己照吧。照像师把快速相片递给她，说天冷怕冻。她示意放在我的怀里。我迟疑一下，她说不就是一张相片嘛，又不是别的。我被她说的不好意思，真是丢尽了男人的脸面。　

“索非亚广场有一大群广场鸽，一些人在和鸽子玩耍。小丫也过去摸鸽子，还不时说着多可爱的小东西之类的话。一个女人的善良可爱之处完完全全表现出来，不禁令我一阵阵心动。　

“离开索非亚，我的心头真的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本来我们要去江边，可我们却一直快走到了道外。当时我想，多么可笑啊，天又不阴，又没转向，居然找不到江边。　

“快到点开结业式了，我们只好打车回去。路上她把相片递给我看，但没说什么。我猜她这是向我示爱，或是要送给我。我接过相片看了一会儿，在递还给她的时候拉了一下她的手。这时车已到地方了。”　

听到这里我插话说，“你失去一个机会。”　

“不，”他激动地说，"虽然如此，我并没有想到去爱她。”　

“可你已经知道她是喜欢你的了。”　

“我当然知道。在街上她只简单的说了她童年的不幸，导致她没有接受更好的教育。她对我来说，就像是隔着橱窗玻璃的宝石。心和心之间还是有距离的。大哥，你知道吗，这么些年来，我除了妻子没对任何女人敞开过心扉。我真没想到我会遇上什么婚外情。”　

我接过话茬说，“那是因为你爱你妻。”　

“很对。”

六　

“结业式开完，离最后的晚餐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屋的几位都在边看电视边等着。吃饭的铃声还没响，小丫敲门走了进来。她若无其事的和大家打招呼，说一些以后去她家做客的客套话。　

“就在铃声响起的时候，我的电话来了一条信息。我打开一看是小丫发的。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你的眼神，你的动作，你的声音，就连你走路的姿势都那么帅。可是最让我生气的是，你就是不逮耗子。　

“因为大家都向食堂走，我没有机会和她说上话。我们在同一个桌上吃饭。我很不自然。她却谈笑风生。她不断地和大家碰杯。后来又到别的桌去敬酒，我只好吃完先离开了。”

听到这里我打住他的话说，“她真的是生你气了。酒桌上她那是表现给你看，是在刺激你。咱们中国女人表达感情都是含蓄的。”　

“晚饭后大部分学员都要回家。我走出食堂，正碰上小丽走，我送她出门外。等我回来时小丫从食堂走了出来。她面色红润，冲我笑了笑没说话。在楼梯拐角处，她拉了拉我的手。我趁机问她，马上走吗，她说走，和几位老乡一起走。当时我心里空落落的。　

“我当晚走不了了，就来到她的寝室想送她。小兰没走，屋里有好多她老乡。我当时昏了头，想找机会和小丫说点什么，可就是把打　手机给忘到脑后。　

“小丫和两位老乡出了楼，我送她到门外，她握住我的手和我道别。可我已经记不起来当时我们都说了什么。我只记得她那两位老走远后，她向我伸过脸来，可我没有勇气凑上去。她只好和我握了握手走了。　

“也许她回头看过我，可我头也没回的钻回楼去。我们寝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她发给我的短信。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于是就往她手机里发短信。”

他说着把他的手机递给我看。

“你看还在里面呢。我说：如果你愿意，留一天可以吗？等了十几分钟没有回音。我有发第二条：就这样让你走了，也许是我的一个错误。可是半天仍然没有回音。”　

“你伤害了一个女人的真心。”我说。　

“我当时胡思乱想起来。也许她真的生气了。再一想不对。她在车上或候车室，一定听不到短信铃声。于是我直接拨她的电话。三无边仍然不接听。这时我认为，她肯定是不愿理我了。我心烦意乱起来。我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她离开前直接告诉她，我也喜欢她？　

“过了一会儿，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又拨她的电话。这次她接了，而且我还清楚地听到了列车广播员的声音。她说车已经开了，谢谢我给她打电话。此时我还能说什么？只有祝她旅途顺利了。我懊悔得挂了机。　

“正在我满心苦恼时，我的手机响了。我一看是她。她的哭声传了过来。她看到了我发去的短信。大哥，要说真得让我动心就是那一刻了，真是刻骨铭心裂人心肺啊。我几乎晕厥。我心痛啊。一个女人，不，是小丫的哭声表露出她的真心，她动了真情。是我伤害了她，真的伤害了她。我是混蛋，彻头彻尾的浑蛋！”　

七　

那人满眼泪水，哽咽起来。　

我安慰道，“老弟，你也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你是个好人，你们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听我安慰一阵那人平静下来。　

“大哥，我不骗你，昨夜我几乎一宿没睡。今天早晨我还没有动身，就收到她发来的短信。她说，知道我有多难受吗？让我认识了你，留恋我心里，永远销不去的想念。我很怕失去这份缘。但愿这份真情天长地久。　

“我想这时她快到家了。我的心难受极了，我真地爱上她了。　

“大哥，你说句心里话，你听到一个女人的这种表白时会不动心吗？　

“早晨，我喝了不到半碗粥就上车了，中午一口没动。我吃不下啊。所以你见到我时以为我是个病人。”　

我插话说，“你这是被爱情折磨的。你不感到幸福吗？”

“真是一种幸福的折磨啊。大哥，你说我这算是外遇?"　

“这，”我想了想说，“不算。要说算也只是感情的外遇。是柏拉图式的爱情，是应该赞美的佳话。如果昨晚你留住了她，那你就不会听到她娇美怜人的哭声，你就不会有如此深刻地感受，不会如此刻骨铭心。”　

“有道理。大哥，这一路上我们在电话里通了好多信，你看看。今后我该怎么办？”　

我在他的手机里看到了他们之间的通信，说的都是感人的情话。看来这俩人真的坠入了爱河。这是一段情愿还是孽缘我说不清。可是他提的问题我怎么回答呢？　

我想了想说：“这位兄弟，我看你们应该找个机会再见见面。或许通过更深入地了解，回找到问题的解决办法。”

“好，我这就给她发封信。”那人接过手机把信发了过去。　

这时已经是午夜后一点多钟了，我们都困了。我说，“我们睡吧，此时她一定关机，你睡一觉后等她的好消息吧。”　

本文已被编辑[一声叹息]于2006-1-17　19:00:41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