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出生到现在,我走过许许多多的路。有田与田之间窄窄的田埂路,有泥巴路,石子路,柏油路,水泥路,高速公路,国道。这些路都曾经在我的头脑里留下过美好的记忆,有的虽然只是一瞬间,有的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但这些路中让我记忆里最深最深的还是去外婆家的那条不完整的小山路。
外婆家离我家不是很远,如果站在高出一眼也能看见,因为都在同一个乡,你说在我们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一个乡能有多大,所以也就可想而知我家离外婆家之间的距离有多远了,怎么远也远不出乡里的范围吧!
去外婆家的路不是一条直通宽敞的水泥路,也不是上面铺满石头的石子路,也不是纯粹的泥巴路,可以说那不叫路。在城市人眼里那确实就不是路。因为从路的一端到另一端没一块是完整的。
那条路是长在山上的路,是长在茅草上的路,是通过一条条河流和一个个肮脏的小沟的路,还是通过一块块梯田的路。总之在那条路上没一块地方是完整的,都是高凸不平,歪歪曲曲的,茅草丛生。走在那条路上不小心就会被摔个底朝天呢。
那一年,母亲就是走过那条不是路的路来到了生我养我的村庄。可以说那时真难为了母亲。在乡下虽然穷,但如果哪家的闺女出阁男方还是会慷慨的用自行车把女方载回来的。可那条路不要说骑自行车,就是走路也不稳,弄不好就会摔到山下去呢。不得已,母亲亲自走那条不是路的路嫁到那个兔子不拉屎的村庄来。在很多人眼里父亲能这样娶回母亲那是父亲的福分呢。
等母亲嫁过来以后的第二年。母亲肚子里就怀了我。每个星期母亲都会把我装在她肚子里走过那条山路到外婆家去探亲。可以说我是从母亲的肚子里就开始走那条山路的。我躺在母亲的肚子里,母亲走一阵休息一阵,因为那路太难走路,而且肚子里又怀了我。路的两边都是茅草,走一阵又要把两边的茅草踩在脚下才能够走过去。况且山路上的坡很陡,想一个女人家肚子里还怀个孩子走这样的路能不累吗?就是一个大男人走那样的路也非把他累个半死不成。
走到半路的母亲如果喝了就在路边的山沟里喝那些看上去不干净其实很干净的水。
母亲把我生下来的那年,经常抱着我到外婆家去,母亲要让外婆家的亲戚看有下我长得什么样子。母亲紧紧的抱着我,走在山路上,生怕一不小心我从她手上溜走。母亲走得很累,鼻孔里的气出得很急,脸上尽是豆大的汗珠,滴在我的脸上和头发上。
大了,我也会走路了。也不再让母亲抱我去外婆家了。于是会跟在母亲后面去外婆家。外婆那时眼睛看不清楚,田里也不种菜,于是外婆每天要吃的菜都是母亲用担子挑着送过去。母亲挑着担子走在前面,我屁颠屁颠的跟在母亲的后面。小时候我的腿短,走不快,母亲挑着担子比我走得还快多了。于是母亲走一段就往后看看我走在那里,那时的我一般都离母亲很远,母亲怕我跟不上她会急会跑,于是就停下担子等我走过去。看到母亲在前面等我,我也走得更稳当了。
在童年里,让我最容易记起那条路的还是在那个晚上。那天,母亲和父亲吵架了,因为父亲经常在外面赌博不回家。母亲一气之下把我扔下偷偷的跑回了外婆家。于是我就坐在家的门槛上等母亲回来,可一直等也等,等到黄昏来临母亲还是没回来。我急了,母亲不回来我可怎么吃饭呀!我一天可都没吃饭呀,肚子都在咕咕叫呢。父亲在这样的大晚上还没回来,不知道躲在哪户人家正高兴的赌博呢。他才不会管我是否饿肚子呢。于是,我一个人手里紧紧的握住手电筒到外婆家里找母亲。大晚上的路上很不好走,手电筒又发出微弱的光。一路上我就跌跌闯闯的走在满是茅草的路上。那时的我心里可是恐慌极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如果突然从身边穿出一个黑人来那可怎么办呀!到那时可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也不灵了。树上还不时的发出鸟尖锐的叫声。鸟每叫一声我的身体就要颤抖一下。于是就这样头脑里一片空白的走下去,最后终于看见了外婆家屋子里发出来的灯光时心里还在颤抖着。看到母亲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母亲看我被吓得全身都僵硬了,紧紧的抱住我,用她温暖的脸贴住我的脸给我温暖。和母亲睡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我还不时的想起我一个人走在那条幽深的山路上的情景。这情景在我以后的生活里也一直都没忘记过。
当我走过小学再到初中读书时,我也长成个大男孩了,力气也有了。母亲也不亲自挑着担子到母亲家去了,母亲要我挑着担子到外婆家去。我一个大男孩挑着一担青菜到外婆家去如果被同学看见那不把我笑死呀!我执意不去,但母亲每次都执意要我去,因为母亲要忙家里家外的事情。没办法每次我只好挑着担子去了。
不挑还不知道,一挑才知道要挑一担子菜走这样的山路是多么累的事情呀!脚下的茅草又多弄不好就会把你拌个屁股朝天呢。况且那时的我肩膀上还挑了这样一担重重的菜呢。那天,路上很滑,因为前一天天上下了雨。本来我是不想去的,路上不好走。但母亲说如果不今天把菜挑到外婆家去外婆今天就没菜吃了,你想让外婆饿着肚子吗?母亲说。没办法我只好挑着菜去了。一路上我走得摇摇晃晃,因为去时还要经过一条条的田埂路,田埂路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到田埂下面的水田里去。最倒霉的还是走在山上,脚下不时的有茅草拌我的脚,终于一次茅草把我拌倒了。我倒在了地上,脸贴着地面的泥巴,菜也倒在了地上,洒了一地。那一刻我的心里委屈极了,眼泪就在那一刻刷刷流了下来。最难受的还是我的手被茅草划破了,流出了鲜红的血,把里面的衣服都染红了。我赶紧撕下身上的衣服包扎好。那一刻我真想把菜扔在地上算了就这样回家去。但一想到外婆在家里没菜吃的情景我的心有软了。外婆平时对我上多好呀!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叫母亲带回来给我吃,我怎么能让外婆没菜吃呢?
于是我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把身上的泥巴抠掉,用手擦干里眼里的泪水。重新把地上的菜拣起来装在篮子里,挑在肩上往外婆家走去。终于摇摇晃晃把菜挑到了外婆的家里。当外婆看到我身上的泥巴和手上被茅草划破流出来的鲜红的血时,眼里满是泪水。看到外婆的泪水我的眼里也涌出了一股热热的泪。
从外婆家回来时,外婆又把她家里好吃的饼和糖塞到我的口袋里让我回到家里吃。看着外婆几乎近视的眼睛我的鼻子很酸很酸。外婆老了,真的是老了。
我们那里有这样的风俗,春节初二要去外婆家拜年。在以往都是我和父亲两个人一起走过山路到外婆家去。可现在父亲不想去了,他的年纪也大了,走不动了,特别是走在那山路上弄不好就会摔交。于是我就一个人孤单孤单的走在去外婆家的山路上,冒着刺骨的寒风到外婆家拜年。如果是碰到下雪的冬天,路上更加的不好走,山路也更加的打滑了。于是为了避免被摔倒,母亲就让我穿上厚厚的棉鞋,这样走在雪地上就不容易摔交。我一个人踩着厚厚的雪,脚下发出阵阵的响声,带着温暖的心情走在去外婆家的路上。
那年,我考上了大学,要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去读书了。在外面的我一年也很少回家几次。而且我上大学不久乡里就集资修了一条水泥路直接通到外婆家去。于是我就再也没走过那条从小走过的山路了。不知道上面是不是长满了茅草,也不知道这条路存不存在了。是不是在路上都种满了松树了呢。因为乡里搞山上开发要在山上种满果树和松树,那条山路是不是也在开发中慢慢的消失了呢。
今天的我再想起那条山路,想起母亲抱我走过的那条路,想起我挑着担子走过的那条路时,心里仍然记忆犹新。现在这条路尽管可能不存在了,但它在我心里的记忆却会一直存在下去,永远都不会忘记掉。因为曾经的那条路带给了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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