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剥去生活华丽的外衣之后,他知道,那些时时显现的幸福是假的,他更知道,只有痛彻心扉的爱是真的-----题记
当听到飞儿在电话中幼嫩的祝福声,桦林才知道这个日子是西方的圣诞节。许多的日子里他感到自己的存在仿佛已与这个社会脱节,在听到飞儿祝福的那一瞬间,他的心温暖的疼了一下,抬头望了望天空,灰蒙而又寒冷的北方冬日的天,泪水无声地滑过他的脸庞。
公司年底的考核弄的人心惶惶,大幅度的裁员计划即将实施,想着那些带着惊悸惶恐猜疑得意失望······形形色色的神态,他觉得有些好笑,人只不过是这个商业社会 里的 一架机器,被物质和空虚驱使着,进行着无休止的操作,太投入了,投入得迷失了自我。而已过而立之年的他,已不再年轻,他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他缺少的是什么,可是,在一次次要自己去面对这个社会的时候,又一次次的溃败下来,而生活就这样沉默地与他对峙着。他真的不想这样,假若心底还有一丝的热忱,他会的,他会拿出来与这个世界抗衡。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他没有,他真的没有了,他感觉心是那样的沉,又是那样的重。
桦林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圣诞快乐妈妈”!电话的另一 端响起了母亲苍老而又慈祥的声音:“桦林啊,我很好,飞儿缠着爷爷玩去了,紫音又出车了,你也总不回来······”,母亲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他关掉了手机,他不喜欢母亲的絮叨,他只是喜欢听到母亲的声音,像一支悠扬的曲子,能舒缓和平抚他的身心。飞儿是他和紫音幼小的儿子,他和她都那样地深爱着飞儿,也深爱着彼此。可是,在心灵的底处,总有莫名的孤独,那孤独强烈地舐嗜着他的心。他惊悸着,为什么爱着的 两个人心也是孤独的,灵魂游离于幸福之外。他 抬起手,腕上那道细细的疤痕看上去如此的丑陋,他有时候恨自己,恨自己的懦弱。难怪紫音曾略带嘲讽地对他说,那是你青春的验证,也是你 走不出的劫难。她是大度的,接受了他和他的过往,而在他决定把自己的人生和紫音系在一起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腕上的那道疤痕,其实,他知道,岁月中他不会忘记那道疤痕的,那是他此生最痛的心结,尽管随着时光的流逝,看上去已不再明显,可是那种无声的痛,只有他心里知道 。他甚至怀念昔日血液流出体外时的那种快感,他明白幸福是假的,一切都是虚伪的假像,只有痛彻心扉的爱是真的!
网络上到处是圣诞的祝福,他感到厌倦,其实,至今他都不明白,耶稣的诞生怎么会和圣诞老人联系到一起的。icq上 有人在与他打招呼,他只是回打了一个笑字,对方无趣的消失了,当小绿花再次闪烁的时候,他打开了对话框,是那个名叫秋月的女子,他记得她,因为她能够洞悉到他内心的阴暗与潮湿,一个聪明而又正直的女子。她一直试图改变他。他曾开玩笑地对她说,秋月,看看你的名字,就可想而知,迷离的清冷,如何去温暖别人呢。对话框上出现秋月打出的话,“怎么不快乐吗”,他对他说:“快乐,快乐是什么?我不知道,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吗?是穷尽我们一生的努力,泪水和汗水还有无望的等待之后所换取的东西,就是快乐吗?”秋月打断了他的话,“怎么了,我不希望你这样,我只想你能够快乐起来,试着好吗,试着让自己快乐起来 ”。桦林苦笑了一下,拿出香烟点燃,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我不该影响你的心绪的,对不起,节日快乐!原谅我的无心”。然后退出了程序。
华灯初上的街头,川流的人群中他平静而孤单地走着。商店的玻璃窗上到处是用彩色笔画出的天使的图象圣诞老人,还有英文merrychrismas。透过玻璃窗,他看到自己漠然的脸以及游离而又混浊的双眼。寒风吹过,一丝丝的冷意袭遍全身,他对着玻璃窗,提了提大衣的衣领,突然间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姿势是如此的寂寞。
祢漫着音乐和咖啡香气的酒吧间里,他独自坐在吧台边,酒精给了他热力,给了他温暖的感觉,一包香烟吸去了大半。许许多多的日子里,他都是靠着酒精和香烟来平衡和释放自己的,而此时内心的落寞又开始翻涌,潮水一样,脑子有微微的麻痹。一个年轻留着长发的女孩坐在了他的旁边,画着深深的眼影,是凄艳的土耳其蓝,用沙哑暧昧的声音对他说:“嗨,一个人吗?”说话的 同时手无声地放在了他的腿上。他看了她一眼,然后仰起头,把杯中残留的酒一饮而尽,只说了一个字,滚!拿起吧台上的大衣走了出去。
他不想就这样睡去,他想到了万能的神,他想到了耶稣,想到了教堂,尽管他不是一个基督的教徒。
教堂里满满的都是人,他来到的时候,很多的人 在唱赞美诗。他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看到正前方的黑板上写着大大的粉笔字迹,“神啊,我的心切慕你 , 如鹿切慕溪水。 惟有你是我心所爱,我渴慕来敬拜你”。过了许久,他听到了手风琴和合唱的声音,肃穆的歌声充满了灵魂的虔诚。然后他听到他的身边有人对他说:“你的心不是虔诚的”。他转过头来,在他的身边,一张年轻美丽的脸在对着他轻轻地笑着,他感觉那笑容像是寒风中打开的花朵,不,确切的说,应该是绽放到极点之后的花朵,充斥着颓败。他回答他:“是的,因为我不是教徒”。“我也不是,可是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就开始阅读<圣经>了,因为我的母亲信奉基督”。“那么她呢”?他问她,“不在了,或许去了天堂”。她微笑地告诉他。沉默。良久之后,她对他说,小的时候,我都是看着<圣经>入睡的,即使现在我仍然有这样的习惯。说话的时候,她从她那大大的背包里面摸出一包香烟,桦林看到,有些惊异,你也吸烟吗?他问她。她笑了,幽黑明亮的眼睛直视着桦林,怎么,曾经爱过的人也吸烟对吗?桦林默然,只是心底有轻微的钝痛。她点燃了一支递与桦林,然后自己又点燃了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说,这是个无情的时代,而香烟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慰籍,早在大学时代,我就开始吸烟了,我喜欢这种吸进呼出的感觉。很多的人开始做祷告了,他问她为什么不做,为什么不给灵魂做一次虔诚的洗礼。她摇着头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简爱>中的女主人公说的那段话:“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就像我们穿越了死亡,来到了上帝的脚下,在上帝面前我们是平等 ,我们本来就是平等的!”她吸了一口烟接着又说,看着着芸芸众生,你你能说他们是平等的吗,就像眼前的这些人,你能分辨出他们中谁是在为他人祈祷,谁又是在为自己祷告呢,人性本就是自私的,正如我们不愿意去承认生命的本质是痛苦一样。
桦林彻底折服了眼前的这个女子,那么你能告诉我神真的是万能的,无所不知的吗,他问她。她笑了,或许吧,就像我知道你一样。你知道我什么呢,他好奇地问。我知道你并不快乐,知道你的灵魂背负着太多的抑郁和过去。忽然间桦林感觉自己的心在震颤,看着她那另人无法琢磨的笑容,他有些憎恨她,他憎恨那些能够洞悉到他内心的人。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对她笑了笑,那种自嘲式的笑。其实你并不了解我的,他对她说。为什么要了解呢,我只是知道彼此都是有着同样残疾的灵魂,算了,不说这些了,她又点了香烟对他说,去蹦迪好吗,就算是为了那个诞生在马槽之中的神灵,让我们高兴些!他答应了她。
街上,她像个孩子一样疯癫地跑着,漆黑的长发在瑟瑟的寒风中飞扬,天空中飘着零星的雪花,她用手接着捧到他的面前,看啊,圣诞老人给我们送礼物了,晶莹剔透的雪花在她纤纤的手掌上,真的好美。他问她,为什么没有融化呢,她笑着告诉他,因为我没有温度啊,只有人才是有温度的,有太多的虚伪的热情。他好奇地问她,那么告诉我,你是什么呢。我是幽灵,被遗弃在这个荒漠尘世中的幽灵。
暗淡而又嘈杂的迪厅里,弥漫着沸腾的音乐和烟草的气味。她脱去了外衣,只穿了件黑色有着蕾丝花边的绒衣,疯狂地舞着,桦林也随着她机械地扭动着。之后是一曲低回的乐曲,她把自己的脸靠在了他的胸前。他闻到她柔软的发丝散发出的幽香,他用唇轻轻地吻着······在他们相互邂逅的第三个小时,在幽暗的迪厅角落里,他们沉默地相拥。
当午夜的钟声敲响的时候,他们在街头彼此注视着,“圣诞快乐!”她对他说。然后是一次又一次的亲吻着对方,午夜的风把雪花洒在他们的发上脸上肩上。良久良久以后,他对她说,我们是没有未来的人,她说,最好不要说未来,未来并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我只是想要自己快乐起来,在这样一个日子里,还有我相近的灵魂。她给他看她的唇角,是他吻过之后的伤口,有残留的血迹。他问她 疼吗,她摇着头,时间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的 伤口。她看着他说,是分手的时候了。他伸出手遮住了她的双眼,他只是不想她看到自己的泪水。谢谢你!可是我还不想和你说再见。她笑了,笑声回荡在深夜的城市上空。你知道吗,她对他说,<圣经>上是如何形容爱的,爱如捕风,不要去捕捉注定要离散的风!
出租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在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她回转过身来,收揽了笑容,对他说,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她仰起头望着空茫的夜色中飘洒的雪花。沉默了一瞬,然后凝视着他说,如果真的有所难忘,那就记住吧,记住这个时地!还有那片不曾融化的雪花,然后,她关上车门,幽灵一样消失在漫天飞雪的夜色中。
2005年· 北方寒冷的城市· 圣诞的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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