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刚过，风便打电话来说：小鱼，你来不来？

我说我现在没时间，我还要复习考试。

风说那算了。

……

你们离考试还有三个月，你还有充足的复习时间，况且你还可以在我这里复习，他说来吧，我好想你。

我已经决定去了，只为那一句，我好想你。也许在一个女孩子眼中爱情永远是第一位的，一旦爱情的语言擦过耳际，整个人都会变得好傻。

我买好了火车票，在买车票的时候还有人拦住我，可怜巴巴地说小妹妹，我们是某某地方的，我们的钱丢了，能不能借给我三元的路费。几个月前来车站送风的时候，也遇见过这些人，她们往往说自己丢了钱没有了回家的路费，再摆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风说她们都是骗钱的。

但现在我一个人面对她们，忽然有一种无处可躲的惶惑，我什么也没说，加快了步子。走了好远还听见她在后面喊，我差得不多只差三元……

我终于坐上了火车，我把行李紧紧抱在怀里。身边的人说放到行李架上啊，小妹妹，这样多累。

我说没关系，我的行李少。

大过年的你去哪啊？又有人问。我想起风的话，在车上少和陌生人说话，现在的骗子那么多。我没有回答他的话，把脸慢慢转向了窗外。

正值严寒时节，窗外是地地道道的北方的冬天，一派萧索。

我把耳机塞到耳朵里，王菲的歌缠缠绕绕地唱着：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我在寂寞里……

我开始想念风的好，他的温柔和体贴。他那可以让我去依靠的宽阔的肩膀。

我们的认识完全是因为我们着有相同的写作爱好。他是校刊编辑，而我经常在校刊上发表文章，彼此仰慕已久，直到五个月前在一个舞会上我们第一次认出了彼此，而后我们相爱了。他比我大一届，毕业后学校推荐他到了南方的一家杂志社工作，分别的时候，我们在站台上紧紧拥抱在一起，泪水洗面。

火车开得很慢，很不符合特快车的名号。耳边的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火车上闭路电视里百无聊赖的节目换了一个又一个，甚至我对风的思念也换了一茬又一茬。火车还是行驶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间。

我看着窗外，想念着风，心里酸酸的，想起一首歌：飘洋过海来看你。我的泪还是流了下来。

当外面变成了漆黑的夜和偶尔闪现的万家灯火，更加凸现了我心底的凄凉和无助。我闭上眼睛，就那样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途中醒来几次，依然是茫茫的夜，火车低微的摩擦声，人们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响地打着鼾。

我又闭上了眼睛。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微亮，我看见了南方的清晨、收割过的稻田、地上依旧绿油油的蔬菜，还有也许是南方特有的蒙蒙的天气。火车行驶在碧山绿水间人的心情自然也好了很多，我暂时忘记了路途的遥遥没有终点，而是认真地看着南方春天一样的冬季。

风过得还好吗？是否习惯在那里的一切。他在电话里一直说很好，我过得很好。但我想他是为了安慰我才那么说的，他有时候一定会感到孤苦无依，离家的人有时候真的很脆弱，我体味得到。

窗外已是“甲天下”的桂林山水，丝丝缕缕的雾气，如梦如幻的山水。

离风不远了，我想时间每过一秒，我便接近风一步。我的心开始激动，我想我很快就要见到他了。

有个声音很好听的列车员在广播里说，火车马上就要开进此次旅程的终点站了，那个四季如春的南方的城市。我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看见南方的天空是那么的蔚蓝，我曾经无数次在梦里构想过和风在南方的相见，我穿着美丽的连衣裙，站在南方的天空下，天空蔚蓝，有着玻璃的纯粹和质感。风手捧玫瑰和百合很绅士地向我走来，然后我们相拥，我的裙裾随风飞扬，象盛开的牵牛花，玫瑰和百合的花瓣象雨滴一样散落。

火车进站的时候，我还沉浸在幻想当中，看见旅客纷纷下车，我的心里有一种恍惚，我抓起自己的包下了车，并随着旅客出了站口，我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风，他向我挥着手，我不争气的眼泪又来了，我看见风瘦了，脸变得长长的，头发也有些长了。

风把我的头从他怀里移开，对我说我们回家吧。

我坐在他的单车，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穿梭，路旁的树上满是盛开的紫荆花，绿萝爬满了披头散发的高大的榕树。

我们到了他的住所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风按亮壁灯，屋子里便亮堂起来，墙上有风的画，但却蒙了尘，花瓶里单调地插着几枝富贵竹，我想这个寂寞的屋子很久没有客人来过了。

今晚我住哪里？我问。

风没有回答，而是用热吻封住了我的唇，我的头挨着冰冷的墙壁。风把企图挣扎的我抱上了床。

疼痛而热烈的夜晚。

第二天风带我去了海边，他说小鱼，你不是没见过大海吗？

我看着大海，那蔚蓝的大海，是我前生的宿命。

我们在海滩捡美丽的贝壳，在细软的沙子上奔跑追逐。

然后风牵着我的手爬上海边那座高高的山，山上到处都是又绿又长的藤蔓和密密的叫不出名字的灌木丛，当我们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我看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美景，远远的大海在我们的脚下是那么的辽阔，碧蓝碧蓝得就像是一匹美丽的绸缎。

哦，小鱼我爱你！

我听到风在我身边对着大海大声地呼喊。

风，我也爱……还没等我喊完，他的吻已经堵住了我的唇。

那个傍晚我忽然觉得好特别，餐桌上面除了风做的可口饭菜外还特意点了两枝蜡烛，还有两杯酽酽的红酒在烛光中漾着迷离的香气，风向我举杯：小鱼，祝我生日快乐吧。

我恍然大悟，可是我什么礼物都没有为他准备。翻遍了我带来的物品，最后我找到了那本刚买的《听几米唱歌》，我说虽然是临时准备的礼物，还是要祝你生日快乐。

我执意要像几米那样为他在书的扉页上画一幅画，于是风调色，我画上了我们今天在花鸟市场买的风信子，我写着：我一来，你笑了，花一开，心暖了，阳光照在身上，一生就不缺少金子，幸福是挂在树上的果实，采摘的时候，你我是那么快乐和知足……

他认真地看着我写下这些文字，然后笑了，他说这是他一生中最心爱的生日礼物。

风的生日过后紧接着就是情人节了，这是我的第一个有情人的情人节，我问风是第几个，他狡猾地笑着说给他一分钟时间让他数数看，我打他，刁蛮地说你敢！

然后他抓住了我的手认真的说这是他的第二个有情人的情人节，然后他向我说起了他的“女儿”——那个傻傻地爱了他五年的女孩，他高三时候的前桌。他们一直奇怪地以父女相称，直到有一天他的“女儿”告诉他她得了“恋父症”，他才知道问题大了，可是他真的很难和一个哥们一样的女孩谈情说爱，可是那个傻女孩执着的告诉他她会等，等到他爱上她的那一天。

这一等就是五年，她为他编织长长的围巾和大大的手套，为他折叠美丽的千纸鹤和漂亮的幸运星，但是他还是没能爱上她，直到五年后他大学毕业又参加工作他再一次拒绝了她，她不哭不闹，只是希望他陪他过一次情人节，于是他第一次去买了玫瑰、巧克力和胶卷，他一条街一条街地陪着她逛，第一次他们的手牵在了一起，最后离开的时候她拥着他含着泪笑着说她很幸福，一生中只要有一个这样的夜晚就足够了。

看着她的远走，风说他真的很酸楚，他总觉得欠她的太多太多。

那现在呢，我低低地问。

让我欣慰的是她现在的男友很爱很爱她。

可是也许她的心已经在那个情人节的夜晚死掉了。我幽幽地说。

你别瞎想，你看她几天前还给我寄来了生日礼物，对了，我们头顶上的这张新年贺卡还是她元旦时寄过来的呢。

我抬起头，看到那个大大的蝴蝶贺卡，有风吹来翩翩欲飞，贺卡下面还有几行英文：

my　dear　father；

i　wish　you　happy　forever！

missing　yours，　daughter

风拿出了一本漂亮的新相册，她真是个细心的女孩，他竟然还记得我喜欢摄影，我以前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大大咧咧的疯丫头……

或许她的改变只是为了你，我打断了他的话。

或许吧，不过知道她现在很幸福我就很满足了。

你认为她现在很幸福吗？我停下往相册里装照片的手看着风说。

当然啊，他的表情有点愕然，有个人这么爱着她她当然幸福了。

那当初她那么全心全意地爱着你你觉得幸福了吗？

小鱼，你怎么了，我们不要谈论其他事情了，今天是情人节……想知道我送你什么礼物吗？他避开了话题。

风拿出了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小盒子，让我猜里面到底是什么，我轻轻地摇里面便响起了清脆的声音，我猜是幸运星是红豆是玻璃球是钥匙扣但是风一直在微笑着摇头，然后他让我拆开包装，天啊，竟然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用一大一小刚好可以开合的贝壳装着，在灯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芒。

我们那天在“南珠宫”逛过的，所以我知道这是一颗价值不菲的珍珠。喜欢吗，他在我的耳边低声地说。我转过头去刚好吻到了他灼热的唇，

我很喜欢，我更喜欢的是你爱我的心。我靠在他的怀里认真的说，可是，可是我什么礼物都没有给你准备啊。傻瓜，你就是我最珍贵的礼物啊，他抚摸着我的脸微笑着说。

我们在一起有五个月了吧，我若有所思地说。

哦，是有五个月了，五个月前大学舞会里我刚刚认识你。

我在想，五个月和五年的感情哪一份更珍贵一点呢？

傻丫头，感情的事不是能用时间来衡量的，两个人在一起要有感觉，如果彼此没了感觉，在一起多一秒钟都是一种痛苦。

你就这么讨厌她？她真傻，她甚至不会想到她送你的相册里竟然装了你和另一个女孩在一起的亲密照片。

你错了，我很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和爱情无关，她就像是我永远不离不弃的最好的朋友，即使有一天所有的朋友都离我而去，我相信她还是在我身边支持着我的。

除了她，还有我啊。

傻瓜，当然有你啊，你是我的，这一生都是我的了。

很快就到了元宵节，风执意要带我回他的家乡，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

我们第一次一起坐车，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坐火车时的无助，我紧紧地靠着风，他握着我的手，给我讲沿途的景色，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绿的山蓝的水红的花黄的地，想着这方就是养育了我最爱的人的土地，我突然间有种很亲切的感觉，甚至很想亲吻一下四野的一切。

风的家在一个小镇上，很平常甚至有点古旧的一栋楼。风的父母都很热情，晚上吃饭的时候不停地给我夹菜，还关心地问了一些我家里的情况。

吃过了晚餐风说要带我去看每年元宵都有的社戏，我便随了他去。只不过今年已经不做社戏，改为放电影了。在那小小的幕布前面围坐满了淳朴的人们，他们一边看电影一边气定神闲地拉着家常，这样的一幕真让人感到亲切。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家中的母亲，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细心的风好像看清了我心思，把手机递给了我。拨通电话我听到了母亲在那边一再的叮咛，想家的泪都快要滴下来了。

傻瓜，有我在呢，这里也有你的家啊。风拥着我说。

突然响起了一阵很好听的噼啪声，风兴奋地叫，小鱼你快看，好漂亮的烟火啊！

我抬起头，果然在我们头顶的天空上四处绽开了美丽的烟火，一朵朵绚烂得让人疑心身处童话世界，红的，蓝的，紫的，绿的，粉的，把整个夜空点缀得灿烂多彩，我们兴奋得就像两个孩子一样，每一朵烟火喷射到夜空我们都会随着它绽放的声音大声地喊叫，直到喊到喉咙沙哑。

风的家乡有个很奇怪的习俗叫“偷青”，也就是在元宵的夜晚年轻人要到野外去偷摘一些蔬菜或植物回来。传说偷到葱就会聪明伶俐，偷到甘蔗就会甜甜蜜蜜，偷到芝麻就节节高升，偷到桃花更会走桃花运，而偷到红薯就会变傻。我听着风的描述心里痒痒的，很想去亲自经历一次这样的习俗。

于是我们出发了，只不过因为风很久没有回过家乡的缘故连野外的菜地在哪个方位都有些迷糊了，所以我们走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一片菜地，到处都种着庄稼，四野静悄悄的，只有远远的居民区不时有烟火在夜空中绽放。我们越走越远，四野就只听得见虫子在歌唱了，我有点害怕，不由得紧紧抓住风的手，风说别怕有我呢，然后就紧紧地拥抱了我，然后我们在清亮的月光下接吻，那种感觉真的很好，四野一片空旷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我们这两个真心相爱的人。

慢慢地我们也看到了一些和我们一样出来“偷青”的年轻人，我们便结伴去找菜地。

这一天夜里我们偷了一根甘蔗几颗胡萝卜一把豌豆苗和一棵白菜，也就是说我们偷到了甜蜜偷到了好彩头，回家后我们把这些好运统统放到锅里去打了火锅，是的，这一夜我和我心爱的人吃到了这一生中最好吃的蔬菜，风还厚颜无耻地说因为那是我们的“劳动果实”。

晚上我一个人躺在风的房间里怎么也睡不着，正翻看着风从小到大的照片，想着我没有出现的二十多年我心爱的人是怎样度过的时候，风从他父母临时为他安排的房间里悄悄溜了进来。我躺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是的，我们一刻也不愿意分开。

第二天我们回到了我们的小家，我们的家虽然狭小，但是却满溢着我们的爱，一种亲切的感觉让我如释重负，我打开我们最喜欢的音乐，听着熟悉的旋律又再响起，这一切多么让人迷醉。

我回过头去，却看见风靠在床上，脸色有点难看。我一摸他的额头，天啊，这么烫！我想起昨天在车站突然下起了雨而我们没有带伞天气又变得很冷风脱下了他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我想他一定是着凉了，可是他执拗地说没事，躺一会就好。

我说那你躺一会吧，今晚我来给你做饭。

第一次下厨我一下子竟然手忙脚乱起来，这才想起风每天为我做饭菜的好来，即便如此我还经常挑食呢。当我把最后一道有点糊有点焦的茄子炒蛋端出来的时候风已经坐在餐桌那里侥有兴趣地品着我做的饭菜了，还不时地赞我有天赋。我听得心酸酸的。

风吃到一半的时候吃不下去了，但他强调不是我的饭菜难吃，是因为有点不舒服。我再摸他的额头，大吃一惊，烫得吓人！我让他躺下，然后去给他拿湿毛巾。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我说去看医生吧，他坚持不用，于是我决定去为他买药。

其实在这个城市我从来没有单独外出过，心里有点忐忑，但是我还是决定出去。我让他静静地躺在家里等我，他说小鱼你要记得我在等你。

找了好几家药店最后才找到了那种我发烧的时候经常吃的药。我一回来他便紧紧地抱着我，他说小鱼你别走，我真怕你不回来了。病中的他那么虚弱，就像个孩子一样靠在我的怀里，他说小鱼，求你别离开我了。

我还要回校三个月做毕业前的实习和考试，本来答应母亲第二天就回去的，但是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得下心来，所以我又推迟了几天回去。还好他的病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这几天我天天给他包饺子，是的，我做饭菜不行，但是包饺子可是得到母亲真传的。看着他吃得那么香，我第一次觉得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甚至是只要能看着心爱的人吃几个自己包的饺子那么简单。

他傻傻地说，小鱼，生病的感觉真的好极了。

归期终于到了，我们在火车站紧紧地拥抱，一直到列车员过来干涉我们才分开。

火车开了，我看见他站在原地向我挥手，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同一个嘴型，我知道那是反反复复的三个字：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

风，等我回家，三个月为期。我把答案留在了风中。

忽然想起了风临走前好象往我的背包里面放过什么，打开一看竟然都是我最爱吃的青苹果，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满嘴青苹果的味道便直沁我的心里，甜甜的，酸酸的……

——就像这一场忽然降临的恋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