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眼儿生于公元一千九百八十三年的中秋时节，也是这个城市最美的季节。一个还未曾产生“沙尘暴”等词语的时代。眼儿是凌晨四点生的（都说八三年出生的人是中国近而是年来最聪明的一代，可眼儿妈却没有看出来，当然这是后话了）。
宁静的医院里没有任何的声响，只有眼儿妈在产房里沉重的憋气的哼哼声。那声音是动人的也是撕心裂肺的，眼儿爸在走廊里来回的踱着步子，像下午三点而没有吃食的动物园里的狼一样的眼神，不安和焦躁。
啊-----。随着一声冲破云霄的呼喊，整个医院又恢复的平静，眼儿爸顿时停下了脚步，耳朵在那里支棱着，听。怎么没有声音了？孩子的哭声呢？媳妇是否平安？眼儿爸瞬间的感觉到了幸福原来是那么的渺小和遥远，死亡则是如此的切近和急迫，有两只手抓住了他的喉咙，无法喘息，更加没有办法挣脱的可能，在一瞬间他看到了那双手臂上有两个血字“命运“！
***，这是眼儿爸的名字，忽视从产房里出来喊叫着。
到。在眼儿爸看来，这个不满20岁的小护士就是他的圣母。
恭喜你了，母子平安。护士淡淡道。
母子？这么说我有儿子了？是吗？护士小姐，我有儿子了，对吗？
恩。忽视似乎早看惯了走廊里当爹的丑态，哼了一声。
眼儿就这么来到人间了，但是他没有哭一声，更没有笑一声，医生说有的孩子就是这样的。眼儿妈也就没有在意，毕竟幸福的喜悦可以冲淡一些事情。
二
眼儿爸妈开始担心眼儿是否能说话是在他一岁半的时候，到医院检查之后也找不出任何问题，说是有的孩子说话就是晚，生理上没什么问题。眼儿妈也就只好安静的等他长大了。
转眼，眼儿三岁了，仍是不会说话。但大人说什么都听的懂。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闹，也从不出去和小朋友们玩。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之外只做一件事——就是坐到他的小床上，耷拉着两条腿，垂着脑袋，看着地上的那双鞋，就那么直钩钩的盯着，眼皮都不眨一下，很神往的样子，然后不时的点一下头，好像自己看到了什么，有时又摇摇头，把眼闭上，皱着眉，却不忍似的睁开，看着地上那双鞋子，从白天到晚上。
眼儿，你出去和小朋友们玩会吧，你看看太阳多好啊。眼儿妈生怕这孩子这样一天天的憋出什么毛病来。
眼儿冲着她的方向伸出小手摆了摆，表示不去，却不去看她，依旧固执的看着自己地上的鞋子。
眼儿妈走过来蹲在儿子面前，扶起眼儿的头。眼儿，你听妈说，妈知道你听的懂，你是妈的好儿子，不能说话也不打紧儿，妈养你一辈子，可妈希望你健康、快乐的长大呀，你这样，妈心里也不好受。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很沉重的摔在了眼儿的鞋里发着轻微的闷响。
眼儿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眼儿妈的眼睛。眼儿妈觉得儿子的眼睛好亮好亮，亮的让人看不到头，只有无边的柔和。
要不这样，妈带你上街，你喜欢什么就给你买什么，好不？
眼儿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三
买的东西还真不少，大多是玩具，什么变形金刚、忍者神鬼等等一大堆。然后，眼儿就不再看鞋了，而是开始组装这些东西，眼儿手很巧，很快就把这些东西组装好，在床上摊了一摊。
眼儿妈很高兴，儿子终于不再那么孤独可怜了，虽然陪伴他的也只是这些毫无生气的玩具。眼儿爸下班回来看到也很开心，叫眼儿妈多炒了个菜，他要喝几杯。
吃饭了，眼儿。眼儿爸叫儿子吃饭。只见床上原本凌乱的玩具早分成了对峙的两对人马。中间是用扑克牌铺成的一个大的方块，似乎是比武对打的擂台。双方的队伍井然有序的排列着。走吧，眼儿，吃饭了，一会再玩，爸爸陪你一块玩。
眼儿顺从的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床上的东西，走了出去。
爸妈都很高兴，但眼儿的兴致却不高，匆匆吃了几口就离开餐桌，回到了他的小床边，看着那一排排站立着的士兵，嘴角似乎颤动了一下，由于再三之后，眼儿下了很大决心，他用红方的米开朗琪罗（忍者神龟中的一个）向蓝队发动了攻击，然后选择蓝方的红蜘蛛（变形金刚中的一个）出来应战……
战斗接近白热化了，眼儿的小手开始有些颤抖，眼神中没有了怒火只剩下了无尽的悲伤。终于，双方均是全军覆没，扑克牌做成的擂台凌乱的散成一片，显示着这场战斗的惨烈程度，所有的“人”都倒下，再没有生还的可能。
还玩什么呢？爸爸陪你一起玩好吗？眼儿爸坐到了儿子的床边，却不小心压到了一个战士。
眼儿抿紧了嘴唇，看着眼儿爸。
怎么了？哦？坐到了？还是不喜欢爸爸和你一起玩呢？眼儿爸觉得有点慌张。
眼儿别过脸，再也不朝眼儿爸看上一次。
那你自己和乖乖玩哦，听话。眼儿爸怏怏的走了出去。
四
时光荏苒，眼儿这年已经九岁了，个子长高了不少，也比别人家的孩子漂亮百倍，但是仍不开口说话，四处求医终不得要领，邻居都说，老天爷是公平的，这孩子是太漂亮了，人长的太漂亮了别的地方自然就有点别的缺陷，否则还让别人活不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真是可惜了这个孩子呢。
眼儿爸和眼儿妈也不再为此事多想，福祸自有天命，他们已经尽力了。眼儿也不想去上学，他们并不勉强。眼儿还是一整天一整天的在家里摆着他的玩具，一次次的两败俱伤。眼儿就偷偷的流泪，任谁也不知道。
第二天就是眼儿的九岁生日了，眼儿妈买回了很多好吃的，准备给儿子好好的过个生日。
刚进家门就被眼儿一把拽到自己的屋里，眼儿坐在床边，像小时候看自己那双鞋一样的死死的盯着眼儿妈，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儿子，怎么了，出啥事儿了？和妈说。眼儿妈生怕儿子受委屈。
没什么，我还好，就是有的话不得不说了。眼儿平静的说道。
恩，那你说，妈听着。
那好，你听我说……
等等！儿子，你会说话？！你真的会说话了？再说一个个给妈听听，快，快叫我一声妈。
吗，其实我一直就会说话，从出生到现在，没有一天是不会说话的。眼儿若无其事。
那你为啥又不说呢？让我和你爸着这么多年急。眼儿妈幸福的责备儿子。
妈，你先听我说。眼儿不置可否。
恩，眼儿妈确实想听儿子说说话。
妈，我到这里世界已经九年了。九年了我做的最多的两件事情就是看着我的鞋和玩具打仗。两只相反的鞋子组成了最合适的一双，而它们的排列又是如此的诡异，我一直没能想透其中的原因，直到几年前，你把两颗眼泪撒到鞋里时，我顿悟了，万物都是矛盾的，所有的矛盾都带来快乐的伤悲。而玩具打仗我玩的时间就更长，我曾多次试图让它们其中的一方获胜，却始终没有办法做到。只能看着它们两败俱伤，真实的战争又如何不是这样一个记过呢？九年了，已经九年了，九九归真，是我要走的时候了，谢谢你们带给了很多，我却没有办法报答了……
五
眼儿第二天凌晨四点跳墙出去（原因不明），被一辆过路的汽车撞到，送往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年龄，九周岁……
本文已被编辑[肖景儿]于2006-1-20 21:59:26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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