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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知道要决定事情了，便自觉地停下了低声私语，把眼光向领导堆中投去。李定认为无论如何不会关自己的事，便把目光继续向四周投去。正如李大姐所说，机关后勤的人几乎全来了，所有的技术干部也都来了，各车间的领导、班组的许多骨干，在家休息的许多三班工人也都来了，连李大姐的爱人老韦，一个上白班的维修工，也都来了，李定想起李大姐的话，心里不禁又有些好笑。

这时候党委书记张中华大声发言了，先表示沉痛的不幸，又概括赞颂了老厂长的丰功伟绩，然后宣布葬礼的安排，大意是刘厂长是金山选矿厂死的第一个中层领导以上的领导，而且是厂领导，是厂长，是为金山选矿厂无私奉献了近三十年，干了十六年厂长的老厂长，所以要送去地区火葬并举行隆重的追悼会，矿领导和各单位都派人到地区参加追悼会，老厂长的一些亲属也已通知直抵地区，我们厂必须马上将刘厂长的遗体送到地区殡仪馆，但我们厂来的人太多，不能全部都去，那样会影响正常生产，只能每个科室单位去两个人，选矿车间等大车间各去五个人，厂部安排两架班车在汽车队接送，等等。接着便安排各单位领导安排人员，分头准备上车出发。

李定趁这个时候问马向明他们打了多少钱，马向明说他们都打了一百。李定这两年只积蓄下两百多块钱，原以为打五十块就打发了，听得打一百就有些心疼，但也只得忍痛打了。刚打算走的时候，白子金叫住了他，说攻关组的同志还没有回来，他没有什么事，一起去帮些忙吧。

李定想不到这个差事会找上他，欲待不去，又不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了。他还是单身一个，用不着收拾，况且晚上又赶回来，便直接到汽车队上了一辆班车。

班车上还只有司机一人，李定便选了前头一个单个位的位子坐下。来金山选矿厂五年，李定还没有坐过厂里的班车出去过，所以跟司机并不熟。他没有和司机打招呼，司机也只是冷冷而略带诧异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和他说话。

去送葬的人陆续来了，李定发现，除几个女的抢占前面的位子和几个中层领导略坐前面外，其余男的一律都往后面坐，好像后面才是好位子似的，这使李定觉得有些奇怪。一般的班车都是前面好坐，后面臭，汽油味浓，路况不好的还摇晃颠簸，抵抗能力差的人还容易呕吐晕车。金山选矿厂往地区有七十多公里，一路百分之九十九曲折回环，大部分的路面还因年久失修而凹凸不平，如果车开得快一点，坐在后面绝对如同狂风中的小树，东摇西歪，上下起伏，严重的甚至会从左边滚到右边，屁股贴不了座椅，脑袋要被抛起几乎撞到车顶，那时候人便不是坐车了，而是双手紧紧抓住前面座位的靠椅，屁股抬离座位，半躬着身站，是站车了。这时候如果有异性同坐，那绝对是“吃豆腐”的大好时机，或一头撞到胸口上，或一手撑到大腿间，甚至和身扑上去，种种“艳机”，李定见过不少，不胜枚举。

李定往常挤班车回家，发现人们都是争先恐后霸占前面的位子，有的还为了一个位子大吵大闹，互相对骂，怎么坐公家的车就都学雷锋，发扬风格了？就在他暗暗奇怪的时候，生产副厂长华成上车来了，坐在车门口的一位女同志（李定认得她是办公室主任的老婆）连忙站起让座，华成满面笑容，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坐后面，并往后面走去，后面又有不少坐在略前面的中层领导和技术干部让座，华成都拒绝了，走到较后的一个位子才坐下。便有人问华厂长怎么不坐小车去，说厂里不是有两辆小车吗，华成便说坐大车人多，热闹，好玩，并和周围的人说说笑笑起来。

由于没有死者家属同车，大家的心情便轻松了些，各自说笑起来。人陆续来齐了，挤得满满一车，连驾驶室旁发动机的机盖上都坐了几个人。这时候，总工程师白子金突然走上了车。

大家都有些愕然。白总向来不坐班车的，来往全是小车接送，难道今天也来挤班车？车上早已人满为患，难道是来点人头的？众人都在揣测，一时没有谁想起让座。白子金本来不苟言笑的脸一下黑了，李定是紧盯住白子金的脸的，也不知是什么神差鬼使，他突然站了起来，招呼道：“白总，你来坐吧！”便一下在发动机的机盖上挤着坐了下来。

李定的话音刚落，一连串的让座声便响了起来，办公室主任的老婆等好几个人都站起来让座，办公室主任的老婆还拉着白子金的袖子摁着他的肩膀想压他坐下，白子金摆脱了，说着你坐你坐，然后走向李定让出的座位，边用手轻轻拍了拍李定的肩膀，边坐了下来。

车里面一下子静了下来。不少人诧异地盯了李定一眼，有的还盯了好久，李定感觉到了，浑身不自在起来，幸好这时候前面由厂救护车充当的灵车放鞭炮响了起来，震荡了人们的神经，接着班车也发动了，一股浓烈的烧汽油味很快弥漫全车，车子颤动了起来，顺着路面摇晃了起来，摇掉了人们的一些想法，转移了人们的一些注意力，李定这才感觉好了起来。事后马向明（他也同一辆车去了）追问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招，他愣了起来，莫明其妙，马向明说你别装糊涂，你先去占了好座位，等领导一来就给领导让座，拍马屁拍老练到家了，我们都赶不上，又问他怎么知道领导会挤班车，李定哭笑不得，随后大叫冤枉，说自己根本是无心的，马向明连连冷笑，意极不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