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新年第一天，太阳早早地起来，而我还搂着锐在酣睡，要不是一阵铃声，我弯成无风无浪的避风港的臂膀还会继续承载锐美丽的梦境。掀开被子接电话时，一阵风钻进来，我听见锐闭着眼睛叫了声妈妈，我向电话前倾的身子马上缩了过来，看锐空空的两手紧张地在空中飞舞，那是怎样的仓皇？当环抱中的宝贝突然消失时，人的心中会有怎样的失落？锐在紧张的捕捉中醒了，委屈地叫了起“妈妈”，然后两腿自然地蜷在我胸前，两手箍紧了我的颈脖，而后又沉沉地睡去。

两人环抱，是爱的姿势。锐心中有我，我心中有锐，我们用一种无声的语言传递着人间真爱。我知道这一辈子最不容忍的事就是伤害锐，可是现实生活中我自觉不自觉地伤害过锐，伤害过她幼小的心灵。

今天是元旦，有些人要上班，但更多的人有了自由支配的时间，可以走出户外看云去。而刚从学校繁重的功课中逃脱出来的锐却被学画画禁锢手脚，她想飞却飞不高。

我仔细看锐那张红润纯净的脸，她还神游在梦里，一脸轻松，嘴角边有浅浅的微笑。我猜想锐的梦境里一定长满鲜花和碧草，一定有潺潺的小溪，一定有光洁的鹅卵石，一定有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和和美美互相谦让的美丽，一定有圣诞老人背着大包大包的礼物，一定有卖火柴小女孩想吃的烤鹅，一定有小伙伴盛装出场的生日ｐｔ……我忍不住将一个热吻印在了锐的额头，湿湿的，带着我的体温。

许是这吻香透了心，锐的笑荡漾出清波，我分明看见一弯小船载着我们驶向了爱的彼岸。“妈，还要。上边，下边，左边，右边。”锐闭着眼笑着，等候着我在她柔软的肌肤上烙上爱的痕迹。“锐，是不是早醒了，又装睡？”“要嘛，要嘛。”锐一如既往用她最拿手的耍赖和硬缠迫使我爱的行动，一个个湿吻印在小脸上，孩子的脸象开满了桃花，满脸春意。

“锐，起来吧，今天还要学画。你瞧太阳公公都在拍你的小ｐｐ了。”“不嘛，我的眼睛睁不开，我还想睡，睡觉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是呀，对锐来说，她并不是想多睡一会，而是享受与我在一起的温馨。她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却要忍受一周思念的煎熬，才能开心地做一回孩子，才能象别的孩子恋着妈妈的怀抱撒娇发嗲。锐真的没有长大，她的童年应该有更多的母爱和父爱，她的童年不应该有成人的痛苦和眼泪。

为了让锐拥有雄鹰一样坚强的翅膀，八岁我就将她放飞，虽然隔三差二地探望，但我无法在黑夜里锐想家哭泣时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无法在锐与同学发生争执时给她及时解除矛盾，无法在寂冷的冬天递一缕暖阳抚慰她冻伤的手脚……

锐真的自立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已经成长成一个能够独立思考独立做事的小姑娘了，可她成长的困惑还需要我一个个为她解答。我知道我不是最好的母亲，但我力求做一个懂她的母亲。

“锐，快点起床，学玩画画就带你去垠垠姐姐那。”这象一根兴奋剂输入锐的心里，她腾地坐起，麻利地穿衣梳妆打扮，将一张可人的笑脸呈给二零零六年第一天。

新年开篇，迎着暖暖的冬阳，聆听着小鸟的歌声，我们铿锵的脚步踏响热闹的街头。

好心情必有好胃口，我与锐要了九个煎饺，一份甜汤圆、一碗海带汤，一碟榨菜、酸萝卜、洋姜混合的咸菜，不到二十分钟的光景就一扫而光。锐打着饱嗝，哎哟哟地叫着“撑死了。”我们搭着肩笑着飘向画室。打一个胜利的手势道别，锐的眼睛跳跃着幸福的火苗。

午饭由哥操劳，我一心一意地跑超市购物，大包小包的小吃搬回家里，上午学完画的锐竟没动一下。我忽然觉得小馋猫女儿真的长大了，她知道这是为她表姐准备的礼物，她将与表姐在相聚的时候一起分享。

午饭后，我与锐进行个人卫生大扫除，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撩拨出一份快乐。锐不用沐浴露，连舒肤佳也拒用了。她高声叫着“小妈，这些东西一是难以清洗，二是伤害皮肤，不如用我的手揉搓。”锐用温热的水浸湿身体，然后两只小手在身体揉搓着，细细小小黑色的面条搓出来，她并不急着洗掉，非要我看她的战果。我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她是从煤灰中走出的脏娃，她嘟着嘴叫着才不是呢。锐满盆的洗澡水一会儿就变成了灰色，她从澡盆里跳出来，与我共争一柱喷出的温暖水流。为了见表姐，被她遗弃的舒肤佳最后还是被请了出来，香香地打遍了全身。从浴室里出来，我们都焕然一新。

下午近四点，收拾好家，邀请哥一同接锐去姐家。锐的一幅画得到老师的肯定和赞赏，我的心喜滋滋的。走出画室几米远，锐小心地拉了拉我的衣角，“妈，别老师说，他刚才怎么不表扬我，干吗见了你就不停地夸好，肯定言不由衷。”天，这么小的孩子也复杂到揣测别人心思的地步了，我轻快的心又变得沉重起来。社会越来越复杂，连十岁的孩子都逃脱不了。

车上，锐一边观望着窗外的风景，一边着急地问我什么时间能到，我知道她想见垠垠表姐的心早已跃出歌喉，而那边也在迫不急待的等待中来了电话，“快了，快了，急什么？”“当然急了，我和姐姐好长时间没见了，我想她，她想我。”我突然为新时期这群独生子女悲哀起来，她们没有一同成长的亲兄弟姐妹，有着是钢筋水泥土建筑起来的高楼大厦，她们的视线没有一望过去畅通无阻的快乐，有着是关在鸟笼吃着精养食品的落寞……幸福的一族是什么？我想她们共同的心声就是自由，就是与大自然共同呼吸，就是有一个陪她学习陪她玩的伙伴……

车子停在芷兰小区，按响门铃的时候，我听见破门而出的欢歌，“姐姐”“妹妹”，这称呼熟悉得我们常常忽视，今天却变得如此美丽，如此悦耳。两姐妹拥抱在一起叫着旋转着的时候，我站在一旁幸福地想流泪。

这套花三十多万巨资装修的家居小屋，新年第一天元旦佳节竟留下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独守家门，难怪在路上垠垠就打电话催促。一问家人赴宴的赴宴，忙碌的忙碌，只是忘记孩子需要拥有一个快乐节日。

六点钟，垠垠的奶奶打牌归来，看见我们一边热情地打招呼，一边询问垠垠爹妈的去向，大人的空间时间不是孩子能掌握的，到一定时候他们会想起家，想起在家等爱的孩子。

晚餐后，等垠垠奶奶收拾家什后，我带俩孩子一起欣赏常德的夜景。城市的夜空比白天更引人注目，流动的灯光象飞舞的彩带飘来飘去，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伴着或疾或缓的行人，也伴随着我们一起飞扬在城市的上空。

在孩子们的要求下，我们在步行街下车。步行街街道宽敞明净，街心呈各种几何形状的花园开满了红红黄黄的小花。臭豆腐、爆米花、烤红薯、烤香肠火腿的味道与花香混在一起，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俩姐妹手中的甘蔗在嘴里发出脆脆的声响，一会儿都各自啃完了两节，打得饱嗝散发出甜甜的香味。一个商场一个商场地闲转，眼中收进琳琅满目的商品，却不敢唱那句“该出手时就出手”，哇噻，一出手就是上百上千的，我还不敢耍大款的派头。

“看，城市英雄”，俩姐妹为了争英雄飞快地上了阶梯，我慌忙收回盯在时髦的服装视线，追赶俩孩子。走完大约二三十级台阶，随着拥挤的人流我进了一个人声鼎沸的空间，敲击声、喧闹声、尖叫声淹没了我呼唤孩子的声音，我生怕一不留神俩孩子就失去了踪影。在挤挤攘攘中看见了俩孩子，一手拉一个拉到了我跟前，“小心，别走散。”所谓城市英雄，是一个很大的游戏厅，玩游戏的主体是孩子，每台机器旁都坐着一个全神贯注的孩子，她们操作熟练，象娴熟的打击乐手，有节奏地使用手中的敲击棒和按钮，闯过了一道道关卡。他们是城市英雄吗？名目繁多的游戏我叫不出一个准确的名，但俩孩子却被吸引住了，她们痴痴地看着，脚步被定住了，我想再继续观望下去，冷不丁孩子和我都成了其中一员。拖着她俩向外走，却看见十几岁的少男少女边打游戏边扭肢舞动，围观的不下二十个，俩孩子挣脱了我的牵手，从人缝中挤了进去，看着他们手舞足蹈。一曲刚尽，另一曲又起，反反复复，我看累了，她们还在跳，岁月不饶人，真正体会到青春的活力。千呼万唤叫出俩姐妹，她俩一步三回头，依恋的目光留在了游戏厅，冲破游戏关卡的少男少女是城市英雄吗？但愿我的孩子不做这样的英雄。

到了新一佳地下超市，烤香肠的香味扑鼻而来，俩姐妹一人要了一根有滋有味地吃起来。吃得唇齿散香，看得两眼发直，跳入眼睛的每样东西都是那样精致，那样喜人，花、玩具、食品、衣物、小饰品恨不得统统搬回家，力气不够，票子也不够。择几样拎在手中，多一份满足和踏实。从超市里出来，临街的小吃又吸引了俩姐妹，非要吃溜溜粉才解馋，我真怕她俩的肚皮鼓成圆球。一人要一碗，锐外加一杯绿豆沙，坐在冰冷的露天椅子上，吃进去酸酸辣辣麻麻热气腾腾的溜溜粉，不感到丝毫的寒冷，相反一边享受小吃，一边看风景，别有一番醉意。繁忙的人生，有多少这样的日子可以随心所欲地供我们支配。孩子有她们的课堂，我有我的工作，我们各自在人生道上驰骋，稍放慢脚步，就有被抛弃的恐慌。

吃好逛好，俩姐妹拍着刚买的球，将快乐洒了一路。城市的街头永远不会冷清，随处都可见三三两两的人群，二十四小时通宵营业的店让城市失去了黑夜，失去了夜的安宁，失去了做梦的时间。城市，是否也象孩子一样染上了病疾？城市是否也有疲倦的一天？城市是否也有渴望一份无拘的自由？

十点多回到空荡荡的房间，只有我与俩个孩子。孩子疯野的心片刻无法静下来，继续在你来我往的拍球中寻找失去很久的快乐，而我打开电视，在五十四英寸的屏幕里竟搜寻不到我祈盼的一幕。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玩累的孩子互相拥着走进梦乡，而我躺在松软的床上辗转反侧。这夜，我走进谁的梦里？谁走进我的梦乡？

2006/01/03/1:2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