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有着浅浅微笑和淡定神情的女孩。
简单而且明媚。
郁儿就是。
海藻一样的纯黑的头发。浅蓝色的笑容。
我曾想过,要和我同住在一所房子里,非要这样的女孩。我是个挑剔的人。
没有问过郁儿是做什么的,只是每天见她背一个大大的粗布包,里面满满的,神色甜美地跟我告别。
郁儿只在晚上工作。
苍白甜蜜的脸后面是昆虫一样艰难爬行的思想。
要在这个城市活下去,很难。郁儿轻轻地拥抱我。我知道她其实渴望有一个男人能给她诺言,给她一个有着落地玻璃窗和粗布格子窗帘的小家。在不需要安眠药的晚上轻轻抚摩她的背,吻她的额头,叫她宝贝。
这很难,郁儿说。等我吃饭。
一般来说,在大庭广众之下,郁儿还是个淑女。有时晚上工作,不工作的时候,在房间里放着老旧的歌看村上春树,写得很差。有时候回过头对我说一句。然后哈哈笑,递一杯橙汁给我。
那你改看卡夫卡好了。
我喜欢欧亨力。
我很讨厌做作的结尾,他很俗。我会很正经地告诉郁儿。
在晚上睡得很好的早晨,我们会去逛街。
郁儿喜欢站在店门口等着商店开始营业,我们会拿两个甜筒蹲在台阶上。很像孩子,郁儿笑得刺眼,头发散下来,眼睛里是很纯净的快乐,粗布衬衣,粗条纹的灯心绒裤子,不穿袜子光着脚穿球鞋,脚脖子上绑满了古古怪怪的东西。
是的,像孩子。
我轻轻地亲郁儿的脸。
郁儿叫我丫头。
郁儿喜欢cd,喜欢蓝寇,喜欢elle,喜欢esprit,喜欢纯手工的刺绣。
晚上出门的时候,郁儿的包里装满了化装品。我知道。
郁儿说她13岁的时候来了这座城市,没有用过父母一分钱。
我过得很惨,郁儿笑着拍拍我,丫头。
一双鞋子2000多,很惨?我手上拿着郁儿昨天买的elle细带拖鞋。
我在找一个男人。
把自己嫁掉?
没有勇气,只是想给自己找个人照顾。
附赠激情夜晚和厨房女郎?
我以为郁儿会笑,她没有,静静地趴在地上抽烟。
我没有想过郁儿真的会找回一个男人。
而且会是那么优秀的男人。
程,东门子的中国代理人。
年轻,多金,浪漫,他懂我,郁儿说。
这是最重要的。
恩。我点头。
程请我们去吃香格里拉的驼排大餐,贵吗?我抬头问他,他很温柔地看我,轻声说:多吃点,丫头。我没想过我会脸红,面对一个懂郁儿的男人。
程的眼睛是墨绿色的,我告诉郁儿。
在夜里,他的眼睛是纯黑的,比夜还要黑,郁儿的睫毛上有满足,我第一次发现郁儿笑起来可以这样妩媚。
程给郁儿买整柜整柜的手工刺绣的棉布裙子。
程喜欢看我穿。郁儿把她的粗布包塞在床底下。
现在有人养了。我取笑她。
你一定要幸福,丫头。
我感觉有种温暖湿润的东西在心里流过。
郁儿其实是个孩子。
郁儿终于搬出去了,诺大的房子,只有我每天光着脚散着头发走来走去,地上有村上春树,cd机里有feya在浅浅地唱。
爱你是我的习惯不管你未来怎么办不能偿还不用交换你喜欢不如我喜欢。
唱得不好。如果郁儿在,会笑着说。
我冲进卫生间,镜子里的海藻似的黑发,罂粟一样的嘴唇,海芋般的身体……
我笑了,笑容都是这么纯净的吧?我和郁儿。
我想她。
每个周末,郁儿会和程来接我去吃饭。
程的眼睛,有越来越多的不舍。
和我分别的时候。
郁儿曾经告诉我,女孩子的直觉是最灵的,不要试图欺骗自己的感觉。
我不知道。
程和郁儿会幸福的吧?
我不能骗我自己,我也希望会有个像程一样好的男人。
我饿的时候会开车一个多小时去买我最爱的烧鹅,会在安静的晚上抚摸我的头发和我的身体,会有比夜还要黑的眼神,会有淡蓝色的笑容。
是的,像程一样的男人。
像郁儿一样的笑容。
我是个挑剔的女孩,我说过的。
起码要能懂你,郁儿说。
我开始穿裙子,长到脚踝。
穿球鞋。
他们不会懂的,我从小只喜欢球鞋。
我的脚娇贵如此。
真漂亮。程看着我的眼睛。
郁儿在一旁淡淡地笑。
我突然感到从来没有的悲哀,是的。郁儿有了程,可是她失去了自己。
我把鞋脱了,脚趾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我把他们放在水下面。
很冷。
其实夜晚不是黑色的。他们色彩斑斓,有着美丽的眼睛和蜷曲的睫毛。
流动着光彩和暧昧。纯熟的技巧和闪亮的唇。
我开始抽marlbolo·抽555·他们都不够烈。真的。我穿着黑色的掉带裙和橙色的球鞋泡吧。天亮以后自己乖乖地回家洗澡然后爬上床去睡觉。我喜欢自己越来越像一只猫。
周末出去吃饭,郁儿没来。
程带我去凯悦吃海鲜。
你披头发的样子很好看,程看我,我想起郁儿说:男人说你好看,说明他们想要你。
我的笑容僵硬,我站起来对程说,我要去洗手间。
程在包厢门口拦住我,他身上的淡淡青草味的男用香水,让我晕眩。他的嘴唇毫无预示地碰上了我的唇,我的罂粟一样美丽的唇。程的嘴唇,好温暖。
我知道我完了。他们说有些事是一定会发生的。
我知道我和程就是这样。我们都不希望发生,却又不能阻止。我讨厌这种感觉。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说的劫数。我只知道自己迷恋上了一个不属于我的男人和正在伤害一个我最爱的朋友。世界上最笨的动物其实是女人。真的。
feya的歌声不再淡定,有的是无奈和无法掌控的歇斯底里。
还有浮躁。
程吻我的唇吻我的颈吻我的全身。
我的身体像是一朵美丽的海芋,在夜晚绽放。郁儿说得没错,程在夜里有比夜更黑亮的眼睛。他们闪着欲望闪着暧昧闪着感情。
只是我不能知道,这感情是不是爱情。就像我不能确定郁儿是想找个人来照顾还是找个人来照顾自己是一样。我能做的只有放纵自己。
程在我的身边睡得像孩子。
我想起他的话。绿绿,你的简单比郁儿的爱更多地吸引着我。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郁儿自始至终都在完成着一件与她无关的事:让我们相见。
我的眼角有泪流下来,响着心灵一样清脆的声音。
我想起郁儿的话:丫头,你一定要幸福……
郁儿失踪了。
她从房间的床底下拿走了她的粗布口袋。
郁儿临走前告诉程,她本来就是不属于这个城市的女人,为了等候一个男人而已。
她等到了,而现在她又失去了。然而没有遗憾。
她留了一句话给我,只有一句:他们说混合了悲伤和痛苦的液体就叫着泪,绿绿,他们不知道有一种被微笑和祝福液化了的液体也能叫泪,我是流着泪离开的,可是我爱你们,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
郁儿还是个孩子,真的。
我写不出一个字。我开始打湿我的头发在房间里看着水珠四溅,我不知道这种没有感情的水何以会被混合了什么东西。我冷笑,我歇斯底里,我开始变得像个巫婆。
没有人能忍受我。
我整夜整夜地泡吧,可是我还是一个好孩子。
天知道,我从来没有变坏过。我只是想要发泄。我只是想要找回我的快乐!难道这也不对吗这也不对吗这也不对吗?
我只是想安静地再做回那个乖乖在家写东西晚上看看卡夫卡喝一小杯牛奶然后乖乖爬上床去睡觉的孩子。
真的。
程忍受着我,他吻我的额头吻我的眼睛喃喃地说着绿绿不要这样折磨自己绿绿不要这样折磨我。
我会冷笑,我会告诉他被你折磨的两个女人现在一个不知去向一个失去她的生活这是谁折磨谁谁折磨谁。然后粗暴地拒绝他碰我。我把自己关我宽大的卫生间,脱光自己的衣服给自己注射大麻。然后在浴缸里跳舞。只有这样我才能忘记我原来的生活,可是就算这样我也不快乐。
我没有快乐过。
我的一整柜的球鞋啊,我有多久没碰他们了?
我不管去哪都光着我的脚。多好啊,到哪都有男人想抱我。呵呵。
我在我的机器前面一呆就是一天,可是我仍然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我想我快死了。于是等程回来的时候我就疯狂地撕扯他的衣服,然后疯狂地和他做爱。
程抱着我,他吻我的眼睛,我感觉有液体落下来。落在我的眼睛里,变成我眼中那种没有感觉的遗体。冰凉着我的指尖,冰凉着我的身体的每个角落。
我从生下来就喜欢折磨爱我的人。我知道程深爱着我。很深很深。
让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很怕。
我其实从来没有这么脆弱过,任何一句重话都可以杀死我,任何一个眼神都可以杀死我,任何一个小小的病毒都可以杀死我。
我爱他。
可是我除了伤害他我什么也不能做。
我只能让我的海芋一样美丽的身体在他的身体下绽放,我只能让他无措的心情在我的心里绽放。
我开始听帕格尼尼。
我知道他的两根弦会杀死我。我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我蜷缩在床脚,我的爱人和我的大麻,他们同时没有了。我真难过。我觉得这时候除了让自己流血,没有能使自己更舒服的事了。
于是我流血了,我睡着了。没有吃任何安眠药和镇定剂。
我微笑着。
其实我们都是孩子。
郁儿告诉过我的。我们在这城市里玩着爱与不爱,骗与被骗的游戏,我们只是城市的玩具。
我们得到的只有糜烂和情欲,放纵和毁灭。
我们根本没有能力爱与被爱。我们只是想找个人照顾。
我听到faye用她细细的嗓子唱着: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我站在海角天涯听见土壤萌芽等待昙花再开把芬芳留给年华彼岸没有灯塔我依然张望着天黑刷白了头发紧握着我火把他来我对自己说我不害怕我很爱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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