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临近,吴坤忙于高考退出了文学社,其他社员也疲于应试,无暇顾及文学社这个烂摊子,全由梁鸿一个光杆司令张罗。每周三的例会,众人眷恋“文学社”社员的头衔,都准时参加。会上,梁鸿乱放卫星,自己帮文学社的脸上贴金,无中生有说:“《大海》、《芳草》风靡全校呈摧枯拉朽之势,大受学生欢迎,正冲出校园,走向世界,然,尔等万万不可松懈。”捏造完毕,又宣称要发行《芳草》期末珍藏版,由于在以往的《芳草》中实在找不出值得珍藏的文章,而且连收藏的资格都没有,只好向社员们索要他们平日里藏匿不肯出手的大作,说:“为了使《芳草》珍藏版办得更好,让更多的老师和学生所接受,也为了我们文学社在外界的名誉,兹决定各位社员每人交一份稿子,要尽你们的全力去写,内容向上,文体不限,下周交给社长。”
梁鸿见台下的人没有反映,咬咬牙,追加了四个字:“有稿费的。”
随即有人问:“多少啊?”
梁鸿略加思索,想,到时候拨点小钱充公当做稿酬,说:“从优。”
陆平深知梁鸿所许诺的稿酬从优其实和妓女从良一样困难重重。
那人锲而不舍,继续追问:“到底多少啊?”
梁鸿不知道这“到底”的限量,敷衍一句:“到时候再说。”
那人知难而退,不再问。
梁鸿教训道:“大家身为一名文学爱好者怎么可以只谈钱呢!文学是一门高尚的艺术,大家不可如此堕落,热爱文学的人是不能谈钱的,钱是种庸俗的东西,怎么能为钱而来文学社呢?”他的言外之意是,热爱文学的人都应该被饿死。
陆平发现梁鸿其实也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老头子。梁老爷子早餐吃的也是豆浆,而不是在嚼书纸。
几天后文学社传来好消息,周宏近被解职了,继任的社长是兰若馨。陆平兴奋得晚上做梦都在笑,他相信这是梁鸿生平做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
下午的自习课陆平跑回寝室睡觉,推开门,室内空无一人,心情舒畅许多。陆平摊开四肢,往床上一倒,惬意无比。扭头瞥见周宏近的枕头下有本厚厚的书,陆平无聊,翻出一看,是叔本华的一部哲学著作,还崭新的。陆平随手一翻,掉出一张信纸,粉红色的,料想是情书。陆平好奇心上来,见四下无人,侵犯周宏近的隐私,拆开信,眼前赫然三字——兰若馨。陆平大怒,再往下看,顿觉自己的感情遭到亵渎,大骂周宏近卑鄙无耻,把手中的信设为假象敌,极不道德地乱揉乱抓,撕碎后抛了一地,又把方风伟留下的那个沙袋想象成周宏近,一顿拳打脚踢。待陆平静下心时,才意识不妙,连忙毁尸灭迹清理作案现场,打扫干净后,换个姿势侧身躺在床上,心中忐忑。
傍晚放学,周宏近似有预感,第一个冲进寝室,头等大事就是寻找那封已经惨死在襁褓中的情书。周宏近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不见踪影,急得要招魂,口中在唱:“你快回来,你快回来——”陆平偷偷睁开一只眼,好气又好笑,虽然说爱情是公平的,但未必公开,陆平默不作声。周宏近无心与陆平斗眼力,只觉心烦意乱,突然重重一拳横扫在沙袋上,暗暗揉揉隐隐作痛的手,忿恨不已。陆平心惊肉跳,想,自己的身体肯定没有这沙袋结实,忙闭上眼。
周宏近无可奈何,只好委曲求全,问陆平:“喂!陆平,你有没有看见我放在这的一封,一封信?”
陆平为摆脱嫌疑,佯装熟睡,不理睬。
“喂!叫你呢!”周宏近扯开嗓门喊。
陆平挪了挪身体,以示自己还是个活物,摆出诸葛亮的架子,不理。
周宏近三顾道:“陆平!你是不是没长耳朵啊?叫你没听见啊!死猪一样!”
陆平被周宏近剥夺了做为人的完整性后又被贬成死去的畜生类动物,不敢再诈睡,乘胜即收,发扬中法战争中的清廷风格,转过身,故意睡眼惺忪道:“谁啊?什么事?”
周宏近原本也是气话,突然听见有人半死不活地冒出一句,反吃一惊,只好把问题重复一遍:“我放在这的一封——一封信你看到没有?”
大凡初次做贼者难免都会心虚,而陆平的面部表情却做得惟妙惟肖,一脸的无辜状,极具表演天赋,冷冷地:“你的信我怎么会知道?”
周宏近自讨没趣,不再说话,从柜子里抽出一张海天信纸,紧咬笔头,凭借脑海中的残留记忆,又重新写了一封,读了一遍,确定质量过关后,放进口袋,急急跑出,故意“轰”地一声带上门。闷响在寝室内久久回荡。
陆平喟然长叹,没了吃晚饭的心情,倒在床上发呆,渐渐睡去,做了几个片断的梦。醒来时已是天黑,陆平暗叫不好,起床赶去晚自习。一拉门,不料被人反锁,显然是周宏近的报复。陆平无奈,有了旷课的理由,躺回床上,却没有了睡的欲望,侧转难眠。窗外是漫漫长夜和通明的灯火。
从此,陆周二人矛盾激化,双方斗智斗勇互揭短处,形如印巴,几欲大动干戈兵戎相见。周宏近的那封情书亦是杳无音讯,没有下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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