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李诺原谅了易平。

她用存折剩下的钱帮易平还了公司的钱，易平的父母又出钱把易平的同学丛强的钱还上了。

李诺有时想也许自己上辈子欠易平的，就像上辈子钟士卒欠她的一样。

买房子成了泡影。但李诺不想在这所小房子住了。她想换个环境，为易平，也为自己。

李诺想她和易平还年轻，一切从头开始还来得及。

2000年元旦的时候，李诺在北岭上附近租了一套套二的房子，她把自己的那套房子租了出去。因为自己的那套房子位置比较好，所以房租只比租的这一套少了一百块，李诺很满意。

新家很宽敞，也很亮堂，站在窗前，就能看见连绵的山和山上浓郁的松树，还有山顶的小亭子，和偶尔的爬山的人。

每天清晨有人在山上吊嗓子，也有人在舞剑，压腿。李诺喜欢看他们。就象是看见了新的健康的生活。

易平以前的公司呆不下去了，他换了份工作。

易平每天按时下班，陪李诺到山上散步，买菜，逛街，买婴儿用品。

那段时间，李诺感到很幸福。

李诺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易平又经常不回家。

李诺哭也哭了，闹也闹了，都没有用。易平一回来马上认错，又发誓，又写血书，可过了几天，又那样了。

三月的青岛，还是个乍暖还寒的季节。白日里和风旭日，早晚却很冷。迎春花却早开了，黄黄的一片一片。

李诺的预产期在下月。

她盼着天气赶快暖起来，天气暖了，人的心情也许会好些。

这一天是周末，已经很晚了，易平还没回来。也没给李诺打电话。而且手机还关机了。他手机一关机，李诺就知道他又去赌了。

等到晚上11点了，易平才回来。李诺插了门，不给开。易平开始小声的央求，后来啪啪的砸起门来。李诺只得给他开门。

易平一进门，李诺抄起桌上的杯子摔了过去，杯子摔在门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李诺也不管什么东西，抓起来就往易平身上砸。

易平喝了酒，嘴里呼着酒气，看到李诺这样，转身又往门外走。

李诺急了，一把揪住易平的衬衣领子，易平顺手推了李诺一下，李诺没站稳，倒在沙发上。

“你现在真长本事了，竟然打老婆了！”李诺哭了起来。

易平“嘭”的一声摔上门，走了。

李诺泪水哗哗的流下来。她在沙发上愣了片刻，又赶紧追了出去。

她穿着单的棉布圆点睡衣，脚上踩着拖鞋。

易平早已不见了踪影。

李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她记忆中，市场头上有一家游戏厅。

李诺走了进去。

里面烟雾缭绕，有各种机器，玩的人也很多，很热闹。

李诺转了几圈，没看见易平。她拿起桌上的烟灰缸，朝游戏机的屏幕砸去，一个，两个……　“这里有个疯子！”有人在叫。

保安过来，有人朝李诺的肩上打了一拳，李诺倒在了机器上。

“是个大肚子，别惹事了，把她轰出去算了”，有人说。

李诺感到自己被人拉了出来。

“打呀，你们怎么不打，往这打呀”，李诺拍着自己的肚子。

没有人理她。

外面下起了小雨，是细细的春天的小雨。

已经后半夜了，起风了。李诺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冰的。她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独自缓缓走着。泪水奇怪的停也停不下。

一辆出租车缓缓的跟在李诺身后，李诺走走停停，它也走走停停。

李诺走进家楼梯口之前，回头朝出租车挥了挥手，出租车调头慢慢离去。

李诺上了四楼。他们住在四楼。

她站在走廊的窗口向外望着。她从来没在这样晚的时候看雨。

雨越下越大，因为有风，灯光下，雨线斜斜的，散着雾气。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怎样呢？”李诺想。

“万一死不了，落个残废还遭罪，还是上五楼吧”。李诺想。

李诺又上了五楼。

李诺站在五楼的窗口，往下看了看，仿佛听到下面有人在说：“跳下来，跳下来。”

李诺真的有种往下跳的欲望。

她闭上了眼睛。想起了自己在南昌时就感到易平的变化，想起小助理的话，想起自己刚刚治好的妇科病，“我为什么那么傻呢？”李诺问自己。

又想想自己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除了奶奶，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李诺想，奶奶还以为我过着幸福的生活呢。

李诺又想起自己没见过面的妈妈，她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呢？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呢，心就那样狠？

李诺又想起爸爸。这些年，自己一直在回避着爸爸，或者说，在恨着他，可潜意识里，多么希望自己能爬在爸爸的肩上哭上一场。可是每次一见到爸爸，她不由自主就变得客气冷淡起来。每逢过节，看到同事们忙着给父母挑补品，李诺也经常买，可买了之后就放在家里。她觉得自己已经不会表达某些亲情了。

李诺又想起钟世卒。你给了我一个童话一样的梦想，现实却将它击得粉碎。李诺想。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我是恨你的。

李诺想起花季的自己。一个纯真的，虚荣的，高傲的，自卑的，有着梦想的女孩，梦想着自己的白马王子会把自己像一个公主一样宠爱着，李诺想起自己穿着公主裙从那座曾经的大房子里的楼梯上缓缓的走下来。

李诺闭上了眼睛，后来，钟士卒被自己气走了，易平来了。易平有着钟士卒一样的眼睛和钟士卒一样温和的性格。

可是，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李诺想不明白，她也不想想明白了。她感觉自己像要飘下来。

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动了起来。一会小腹左边鼓起，一会右边又鼓起来。孩子也许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

李诺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说：“孩子，妈妈对不起你，不能给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你还是另投胎吧”。

肚子的孩子还在激烈的动着，撕扯着李诺的心。

本文已被编辑[文香]于2006-2-8　15:22:56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