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媳妇上了床，媒人靠南墙。同样，喜庆的鞭炮响过，俺也结束了十来天的“私仆”日子，等候下次当“私仆”的幸福时光了。

乡下结婚的重头戏是操办酒席，主家出钱请来账房和厨师掌管酒席。“账房”尊称先生，根据主人家的意图负责婚宴“型号”（即宴席规格，什么客人好好待什么客人可以减菜）、登记喜资，根据客人数目安排婚宴桌数，替主人挡一些不便出面的尴尬事，监督厨师炒菜质量，是整个婚宴中的最高权利机关。厨师就是俺们这族，任务是根据账房安排制作宴席菜肴；为主家、账房、跑腿的闲杂人等做饭，是依“法”行政。说白了，两者都是为主家跑腿干活的仆人。相对公仆，俺们自称“私仆”，一点都不贬低身份。

现实中，俺们厨师一上任，便成了精神上的主人，俨然是长辫子剧中的“皇上”“主子”什么的，主人乖顺得像“奴才”，听话得不得了。为什么这样？主人买的所有菜肴原料都交厨房里，怎么使用不知道也无权知道，单等着看结果就是。厨房是不能乱进的，进得次数多了会落“防贼”或“用人还疑人”的闲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国人的传统美德，心里生疑也不敢露出来，只能用乖顺“行贿”，以图俺们这族遵守职业道德，别整治他，多花钱菜不好吃客人不满意。俺上任后，大腰一卡，从帮忙的人员中选出几个头脑灵活又听话的人留在厨房，切肉切葱搞拼摆，吩咐主人屠鸡剖鱼（粗活脏活都是主人的事），俺光干最关键的活儿----颠瓢炒菜，但所有的功劳都记在俺头上，婚宴办完后，主人除了送礼品还会送上一大把钱，任俺们留辛苦费，既使为结婚拉下天大的饥荒，也少不了这一程序。多好的主人哪！俺由衷地感慨。

账房呢，虽然权力挺大，还管着俺们，但吃什么饭啥时候吃都是俺说了算，这是传统，虽然不合理。这传统不改他们永远没好果子吃。吃饭的时候俺说忙，一直到下午两点随便弄俩菜，他们也得忍着，或者上剩菜，不吃拉倒。有时主人看不下去，要俺对账房好一些，俺光答应就是不改，主人也不能夺俺的炒锅亲自做。俺会语重心长地对账房说咱是主人聘请来干活受累的，代表主人的根本利益，大吃大喝主人象话么？扛起主人这杆大旗，账房意见再大也乖乖地咽肚子里。如此，账房不是最高无权机关是什么？要是敢挑刺什么的,随时捉弄他们到旁边擦鼻子玩去·经过较量,帐房也油滑起来,乐于和厨房搞好关系,一吃得好二说话算数干得稳,提改进宴席建议肯采纳,双方都有脸·当然,最好的模式是俺们自任帐房先生，从厨房里派个小厮去干具体事,还美其名曰精减人员减轻负担,主人不同意也得同意。和和气气一家人，自己监督自己,自己夸自己，给自己遮羞挡丑，多好！如今厨师界全是这模式,俺们干事一顺百顺日子好混·真真锦上添花·

尽管主人这么好，俺们待遇这么高，但遇上俺们族中的无德厨，主人可倒大霉了。无德厨娇气，本事也稀松，宴席“型号”总失调，客人不是“吃不了”就是“吃不饱”，主人多花钱不赚好；客人该赏小费时不赏或小气赏不多，那就不是吃菜而是吃气了，菜象盐坨子醋罐子，整条大鱼一剁三段，头尾一接用配料一遮端上席，中间段留下喂狗。他自己在厨房里和手下人员大吃二喝不受约束，大吃大喝实在不像话的时候，他向主人、账房解释说，跑腿干活的小厮们受累很大，吃的都是剩菜或要坏的菜，不吃行吗？他还会板起脸狠狠地说，厨房里的菜谁也不准吃，要是发现一次怎样怎样发现两次怎样怎样，小厮们知道他是说给主人听图个好名声的，并不当真，该吃还吃。这就是无德厨的禁酒令、承诺制。有时，无德厨也破例请主人或账房去厨房，这种情形多半是精心准备一桌菜以提意见名义，让主人、账房来品尝，实际是要主人的夸奖；主人除了夸奖吹捧还会说啥？还敢说啥？再就是他们海吃滥拿超预算了，需要主人追加资金，会请主人进厨房查看掏腰包。

他们不但自己吃主人喝主人，老婆孩子也跟着沾光。光膀子偷肉就是无德厨一族的传统绝招，现在的招数比先前隐秘十万八千倍，看看他们家里吃不了的肉和鱼，地球人都知道是偷主人的，但厨师界要是不想查办他，主人白白咬碎牙，干生气没办法,告状信雪片样飞也无用，告八年不倒或越告管厨师越多是常事。假若是无德厨年老体衰不能干了，没甚油水进贡没级别更高的厨师保了，厨师界才会毫不留情地办他个四脚朝天；或新一代厨师为正名声，干净利落地打翻他再踏上一万只脚。无德厨对手下小厮们亦如此，偷吃成风，查谁不查谁，就看小厮会不会来事，要是独吞了，没根子又没后台,毫不手软，将贪厮拉到主人面前狠狠地惩办，显示私仆界严明的法纪。每抓出一个，主人们都会解气得了不得，欢声若涛，高颂赞歌。乖乖！现在是越抓越多，越多越难抓，主人都麻木不仁没兴趣欢呼了。

长期以来，无德厨得了一个蔑称：厨子，显示出主人的愤恨和无奈。也许有人会说：遇上无德厨，不会换掉？这话不了解俺们有特色的地域风情不是？一旦让厨师上任，除了身体原因干不了，还真没办法赶走。“要是和别地方一样，有好几个厨师竞争，谁能说服主人或照主人定的条条框框走算谁的，一个干，另好几个在一边瞪大眼珠子瞅着，一旦坏菜，立刻发动主人把他掀下来取然而代之，主人才能改变受气包的地位。”但要是这么一改，俺们说了不算，守着大鱼大肉不敢吃,做得喷香恭恭敬敬端上桌,颤颤兢兢接受评价,好吃是应该,不好吃挨鸡蛋西红柿还要露笑脸,真成了受气的小媳妇跑腿干活的仆人,俺们还咋活?这是谁出的馊主意,简直可恶透顶!尽管也有地域这样做，由于闭塞，信息不通，再加俺们厨师界捂着盖着不让传，就是传过一星半点音来，主人也象听天方夜谭，根本不信，跟着俺们乱哄哄地说看他们驴象之争的热闹劲儿，你争我抢失了体统，不象话！咱不能学他们……好！主人这样，俺们还有安稳日子过，任意折腾折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每逢俺要出去当私仆，乡亲们总会热情地问：又要去鱼肉的。意思是去吃大鱼大肉。俺心里偷着乐开花，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鱼肉ｘｘ，没权没势力能鱼肉吗?这词就来源于俺们一族。

每每看着乖顺的主人和手下小厮，再想想家里有吃不完的肉，俺摸着幸福的肚子，由衷地说：做个“私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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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已被编辑[帘外落花]于2006-2-9　12:29:43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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