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丢弃了口罩，泼掉了板兰根药水，该干什么的还干什么去。　

陆平和兰若馨都退出了文学社，巫山云继任社长，社员也不过十余人。文学社风雨飘摇，几近破产。同时，校方刮钱之余，难得良心发现，从二手市场连蒙带骗买来些乐器供乐队肆意敲打破坏。乐队的排练地点选在了三闾楼，结果，四个乐队成员外加一个老师一有空就往三闾楼跑，没日没夜的制造噪音。社员们饱受煎熬，灵感全无，而且连笔都握不稳，《大海》断了垃圾来源，被迫停刊半月。三闾楼噪音绕梁，白天尚好，一到夜晚绕梁的噪音如孤魂一般在周围游荡，一时校园内盛传三闾楼闹鬼事件，天黑之后更无人敢涉足三闾楼，社员惶惶不安，又退出了好几个。梁鸿虽然坚信无神论，但还不能确信是否有“无鬼论”，也不敢阻留。校方闻之，以为是三闾楼改名不当，触怒了淹死的屈原，吓得要重选吉日另择风水宝地。几天后，文学社关门，寿终正寝。乐队举办了一次演唱会，一帮人在台上敲锣打鼓弹棉花，反反复复只会两句：“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我们走在大路上革命红旗迎风飘扬”。几天后，乐队也宣布解散，无疾而终。　

期末文理分科，陆平的数学奇烂无比，自觉对不起祖冲之华罗庚等诸先人，索性彻底放弃数学，准备以后报考了美术专业，思想上逐渐向丢了米开狼鸡箩（丢勒米开朗基罗）靠拢。　

陆平打算先去鼓浪屿学一段时间，然后再到杭州国美的私家画室培训，他希望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期末一结束，他就会离开文平，离开所有他想念的人和想念他的人。他怕的不是寂寞，而是回来后一切都物是人非，怕的是一种比寂寞更深的孤独。回首这一年，似乎才刚刚踏进一中的校门，眨眼间，又要远赴异乡，自己仿佛是被一股激流推动，想停也停不下来。一中，令他留恋的除了若馨，还有一个人。　

“忍者湖”畔。陆平和李福奎蹲坐在垂柳下。李福奎拿了瓶酒，自饮自酌。今天是十五，月亮很圆，湖面上洒满了月光，笼罩着淡淡的诡秘。李福奎靠在树干上，两眼望月，喝口酒，说道：“陆平，咱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说实话有时候我还真看不懂你，但是有一点，你太优柔寡断了，既舍不得这个，又放不下那个，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所要的是什么，你喜欢的是若馨，那唐莲香呢？你对她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陆平说他不知道，他是一个不了解自己的人。他的爱是个未知数，是个美丽的形容词，爱不是一种目标，而是一段旅程。恋爱，应该是“练”爱。　

李福奎有点听不懂陆平的“禅语”，按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一个想要得到太多的人，到头来通常什么也得不到，你奢求的太多了，你总该放弃一些，别放不下，做人干脆一点。”　

陆平笑说：“我从来都没有奢求什么，也没有得到过，现在我连自己都不了解，还能谈什么？一切等一年后再说吧！或者永远也不必说了，高考之后各奔前程，谁又会记得谁？”　

李福奎只是喝酒，顿了顿，说：“陆平，你的性格太懦弱了，拿得起却放不下，非得别人逼你你才会——就跟小的时候你被人欺负，只是逃避，逃避有用吗？你总得有个选择。”　

陆平冷笑，仰头看天，说：“有些事根本无法选择，也不能去选择，何必分得这么清楚，何必要有什么结果，两个人在一起，一定就要守在一块？唐莲香，她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你懂吗？她父母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只是希望以后能有一份美好的回忆，而我，可以给她这种回忆，所以我一直都不想去伤害她，去所谓的选择。”　

李福奎一惊，低头说：“那，若馨呢？”　

陆平惆怅道：“我不会给她任何誓言，但我能铭记她一生，因为她是我少年时代最美的回忆，我并不是奢望得到她，也不能有这种奢望，现在还太早。你还记得雷啸天吗？他和林珊不是互相都得到了吗？可最后又能怎样？”　

李福奎摇头：“我真看不懂你，但我不希望你伤害到若馨，否则我会扁你的，虽然我们是兄弟，但兄弟有时候也该被揍。”陆平深知福奎的个性，他是一个气急了一句话也说不出，而一句话也说不出之后却是什么事情都敢做的人。陆平笑笑。　

“到了外面，你自己也好好保重吧！别去惹什么事。”李福奎又说：陆平忽然说：“福奎，你是不是很恨我？因为若馨，你很喜欢她。”　

李福奎淡淡一笑：“傻子，这种事有什么好恨的，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选择，你说都对，拥有一份回忆就够了，不属于自己的何必去强求呢！”　

陆平和李福奎躺在树下，天空中一轮皓月，浮云片片。陆平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的稻草垛，抬头遐想。月光下，有一个人从湖边远远走来，是兰若瑛。　

“陆平，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啊！你现在快去一趟雨轩亭，那有人等你呢！”兰若瑛急道。　

“是谁？若馨吗？”陆平问。　

兰若瑛笑而不答。　

“快点去吧！肯定是个女的，要么谁会半夜三更在雨轩亭那种鬼地方等你，滚快点，要不然人家一个人待那会怕的，后山可闹鬼啊！”李福奎笑道，眼神掠过一丝酸楚。　

陆平扔下易拉罐，踏月跑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