拝憘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美丽又善良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
外面,不知谁家的揽客音响开了。
旋律一起,我心底便涌出惆怅,眼泪簌簌地往心里流,陷入绵绵的回忆中。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形象浮现在我面前;最后一次见你是在电视画面上,一个公判会现场上,镜头在你凄楚的脸上停了几秒――小芳,好久没得到你的消息,你莫非还那样放荡?
服务小姐通报有个姑娘找,小芳,我怎么也想不到竞是曾经魂牵梦绕的你。我走出电脑室,看到亭亭玉立的你,心里便激动起来。你粉红底淡白碎花的衬衣束进崐黑色健美裤里,丰满的双乳扎眼地挺着,脸庞俏丽白皙,翘起的嘴唇鲜红亮丽。你崐依然活力奔放;你依然青春年少,我有一丝失落涌上心头。首先涌出的话就是:小芳小芳你真傻,你嫁人吧……但说出口来就俗里俗气了:“是你?真没想到是你。”
你朝后梳弄着额头垂下的长发,俨然一笑说:“是我。不让我坐下吗?”
你还是那样爽快。我忙不迭地往沙发上让你,吩咐小姐端茶水。蓦地脑海中跳出画面:丽日下的秋野里,咱们在田里割谷子,你看到我不会捆谷子,便姿态优雅地扬起柔长的秀发甩向肩后,咯咯笑着朝我田里走来。你飘逸的秀发被透射的阳光笼罩上一层灿烂美丽的金黄,翘起的唇花瓣样美,露出俩迷人的小虎牙。后来的影星巩利就有这样的嘴唇,迷倒了全世界的男人。我庆幸分田到户,咱们种地成了邻居。你说:大学生,捆谷还用麦腰子?真是个书呆子。两年不见,你已经不是那个一和男生说话就羞惭脸红的女同桌了,泼辣爽快起来。我刚高中毕业,自然不知道捆谷不用麦腰子。
你将一大把谷秸有谷穗的那端拧几拧又窝鸡脖那样一折,谷秸一分为二,抱上谷子捆扎起来。我学你,拧几拧一窝脖,没等铺地上谷穗就散了,再拧再散。我急出一身汗,很没脸地望着你。你接过我的谷子,小手用力拧,几把就打好一条:“看看,大学生。”
我再打,手更加拙笨。你干脆两手攥住我的两手,引导我该用多少力。我感觉到你的手温润有情,怕你说我笨,急的脸上汗水淋淋。忽觉眼前有东西晃动,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原来你手里垂着一条彩手绢,满面含笑等我接。我脸红了,扭捏着不用。你眸子清澈明亮,柔柔地看我,手绢更坚定地在我眼前随风摇摆。我只好怯怯地接了。我觉得香气沁入心里,醉了,心底里摇摆模糊的身影清晰坚定起来。以后,从别人嘴里听到小芳二字,也觉亲切,暗暗地激动。
你的柔情象给我心头注入了清甜的甘泉,帮我度过高考后的消沉难关。
我把服务小姐端来的茶水轻轻放你面前,望着久久关注的人就在眼前,心里的千言万语涌在喉头,谨慎地选择着词语:“你……你……你来有事吗?”
“看你说的,没事来还不行?”你轻松地说着,四下打量着小酒店。
我看出来,你在竭力躲避我的目光。我便有机会好好看你,瓜子脸施了淡淡脂粉,光洁白嫩,眼角却布满细密的皱纹,原来你的年龄跑眼角上去了。一绺沾在嘴角的黑发也疲惫沧桑起来。
你还记得那个迷人的春天吗?我们刨地,在暖洋洋的阳光下歇息,当时电视剧《武松》很轰动,我有声有色地讲述武松的来龙去脉,你一条胳膊撑地半仰着身子听得入迷。天暖,你只穿贴身的红色绣花内衣,两条胳膊圆滚滚的,和脖颈下的一片都呈葱白样。你青春的曲线毕露,辐射出迷人的弹性,一绺秀发俏皮可爱地含在嘴角。我一直想伸手,伸手抚摸抹掉那绺秀发。我头晕晕乎乎,心砰砰直跳,但没动,能看到这样的你我就满足的了不得……现在给你抹去那绺头发的念头十分强烈,并好好劝你:小芳小芳你真傻,你嫁人吧。我想你准会听我的话。
我忘不了,你特意打听来给我母亲治头疼的偏方:桃仁炒熟冲水喝。我无处寻桃仁,你就送过来一大捧。爷尽管不信,但经不住我的央求,边给娘喝边小声说是咱小亮的媳妇给你淘换的方子。我听后就沉沁在幸福的遐想中。我更忘不了那个月色皎洁的晚上,咱俩在村外的小树林里,坐在树下啦什么来着?现在想来全是废话,你小时候怎样我小时候怎样;你做个梦我也做个梦……夜深了,月亮隐下去,我第一次大了胆,将你揽在怀里,你头靠到我的胸上,娇喘兮兮。我握住你的双手用脸摩挲着你的秀发,闻着你身上淡淡的脂粉香,醉了。世界也仿佛静止了。再后来,我的手啊,陷入青春奔放温暖柔滑的圣地里不能自拔,手心象有个软壳虫噬咬,痒酥酥的,周身着火一般,烧的心头嘭嘭悸跳,几乎晕眩。虽然你的心也是突突激跳浑身酥软,我读懂了你的身体语言,但我不忍心过早地剥夺你神秘艳丽的光环,有责任保护你的纯洁无暇。人生最醇的美酒、最甜的果实、最鲜的花朵,都留待最神圣的夜。那年咱们十九岁。少男少女的初恋,冰清玉洁、单纯无私、芬芳迷人!小芳,俩人有过这么一晚,我的人生经历中便烙下深刻甜蜜的印痕,终生怀念,无怨无悔。
…谢谢你给我的爱,伴我度过那年代……
憗每每听到李春波那低沉的中音,我都被撩拨得惆怅万千。萦绕的温馨,如汹涌的波涛袭击的我泪如泉涌。
你的信中分明恭敬而冷漠地喊:小爷爷——在军营的我感受到你拒人千里之外的目光时,心急剧地往深渊坠去。人们的价值趋向金钱趋向欲望了,大兵再没有姐姐那时代耀眼。姐姐和她的漂亮伙伴们嫁的全是红五星黄军装,长得不漂亮就和军人无缘。我感到了巨大的心理落差,但回信自尊地说:“……现在有句时髦的话,理解万岁,我理解你,这是你的自由。当兵是自豪的,我不后悔,希望你也理解我。要我忘了什么的话就别说了,我会永远记着欢乐的过去,这是我的自由。”
听妹妹说你的他萧洒帅气阔绰,对你好得了不得,我心灰意懒;看到你钻进接嫁的彩车时,心如一只小手揪得一阵阵疼,只想狂奔。既然如此,无望的我暗暗祝你幸福。后来听到你的他不正干,我一点也幸灾乐祸不起来,真心替你难过。
你的他之所以有钱,是造假发的家。你在蒸笼似的田里割麦子,他骑车到田里走一遭说真热真热,不如在饭店里搂小姐喝茶水自在。说罢就走,你只有暗自流泪的份儿。四年前,因为赌博嫖娼,他进去了。我打听一位吃饭的客人,这人是蓝山村人——一个令我惆伥万千刻骨铭心的村名。那人自得地说她呀,男人不成气,五毒俱全,判两年。她成了大野马,谁去谁算。我都去过一回,只要有钱。我头嗡地一声大起来,当即说,你——你这样子也……?要是没钱买镜子就尿泡尿照照自己是不是癞蛤蟆,快滚快滚!我连推带搡就把那人弄出去了。我的反常举动将一屋人弄得莫名其妙。我听到你沉沦的消息比看到你嫁人还扎心,接二连三打激愣。以后传来的消息证实了那人的话:你和村里许多男人暖味不清,甚至和小叔子也不明不白,是你的公公怕留不住你,撺弄人去勾引你。你公公这只该死的老狗!你竟然上钩了,我悲哀地替你惋惜不已:小芳小芳你真傻,你怎么能这样呢?欲望是个无底的深潭……
事情还没完,他刚刚出来才半年,又因抢劫轮奸被政府判死罪。我想劝你:那个混蛋是该死,但你千万别再疯狂,别再陷入欲望潭中,站直了,好好嫁人!可我一直没勇气到蓝山村,去了你以为我是看热闹或者趁火打劫呢?再说我也有娇妻爱女,还是音信不通,彼此平静。只有暗中祝你好自为之了。
“你进城没带孩子来?孩子多大啦?”我小心地问,你不说啥事,我还不好强问,惟恐让你误解我是嘲笑或看热闹。
“十岁了。他上学,没空来。”
“你日子过得可好?”我忽地意识到问得拙笨。
“你们男人见了面怎么不问别的,日子有什么不好?我知道你想问啥,以为一个女人就没法过了。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告诉你我过得很好很好很好!”
你这几句,说的我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涌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回去。你把我归到什么样的男人里了?难道我也是那种虚情假意不怀好心的男人?你这样就挺好,我还说什么。你爱怎样是你的自由,我干涉什么?嫁人啥的话不就是废而又废的废话了。我失意地垂下头,竭力不看沾在你嘴角的那绺僵直憔悴的头发,它一直扎着我的眼,扎得不舒服,就想伸手给你抹去。
冷场了,电脑室里很静。头午十点以前饭店里是没有生意的,妻子外出采买,服务员们在店堂里快活地吃零食哼歌作笑,厨师们在厨房里忙着配菜。
你也许意识到话说重了,便莞尔一笑问:“红子上学了吧?是不是七岁,正月初十的生日?”
“是是……”我吃惊了,心里翻腾起来:我结婚后就到城里做生意。八年了,你竟了解得细,看来青春留下的刻痕是不能轻易被岁月抚平的.
“你来什么事就说吧,只要我能做到……”我问。
“你当然能做到,拿二百块钱我用。我知道你现在是大富翁小作家,二百元不过是九牛一毛。”你笑道,一点也看不出祈求的样子。
我进城这些年学鬼了,口袋里有钱但拿得太快,没时间思索。我不露声色地摸钥匙慢慢地开匣子,心中却想,你这理直气壮的样子,象我怎么你了。莫非是来混钱的?如此的话也许还有第二第三回。我心凉起来,罢罢,打发这次再说,你真真不容易呢。想着拿出三张百元钞递给你。 你没意外,伸手接过准备走。
“你以后如果有困难,我没多也有少,帮一把是可以的。有就还,没有我也不上门要。”我没说不要你还的话,怕你误解这是可怜你或者别有它图。但我立刻就后悔,看我这臭嘴,还给你留下次的借口
“不用。你甭可怜我。我还到不了那个地步,钱够花的。现在只要不是懒汉傻瓜,都能挣钱来。”你没在乎我的表情和用意,轻松地说着准备走。
钱够花的?多得花不了吧。你如此说,彻底打消了我的心里话,看来你一条道走到黑了,脸上露出随你便的奚落神色。就在你站起来的时候,你柔黑的秀发根处,齐齐地花白了。原来黑发是染的。我的双眼再一次被蛰疼了,浑身禁不住打个寒颤:你也许什么都不需要,但就需要一付结实健壮的胸脯,好让疲惫沉重的身躯靠上,撒娇歇息,好让没着落的心踏实下来。放纵的生活过早地消损着你的青春啊。我心里涌起酸甜苦辣,毅然伸手把你嘴角那绺弯曲无力的头发抹下来,感觉到你白腻的脸凉冰冰的,一点也不温热。
你肯定没料到我会有此举动,拨开我的手红了脸说:“你也小看我!不尊重人,钱我情愿不借。你放手!”
你吃惊的神色,正气又尊严,是我没料到的。也许你过去的一切都是传言,我情愿相信是传言。我双手握住你欲扔钱的手,紧紧地握住,恳切地说:“小芳小芳你真傻,你怎么不再嫁人呢?嫁人吧,听我一句,嫁一个老实人好好过安稳日子。千万别再独身了,你还年轻呀。路要好好走日子要好好过,是不是?”
你垂下头,挣扎不停的手渐渐不动了,安静地让我握着,脸上有两行硕大的泪珠流下来,滴到我的手上,挺烫挺烫的。你幽幽地说:“你别说了,咱们都不是孩子,知道日子该好好过。我带着一个孩子,过日子更不容易,能不想嫁人?可十年前我已经错过了一个人,那就是你。今次我可要慎重些,不能再嫁错了人。他要是不嫖娼不轮奸,我也不至于放纵,我至今不原谅他!但也不原谅我自己,我变坏了还找借口。”
“你借钱干什么,能告诉我吗?”我问。
你用手绢擦眼泪,不好意思地说:“我学习了服装设计,想加工服装。可好不容易凑够买缝纫机锁边机的钱了,又涨了一百多。城里就你一个熟人,只有来找你了,又怕你可怜我。我受不了男人虚情假意的可怜,那是没安好心。看来我误解你了……”你说着又抽泣起来,肩头剧烈地抖动,说不出话。
你终于走出误区,站直了做人,我心里很欣慰,静静地握着你的手,轻轻地说: “小芳,你别哭,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电脑里有一套时装设计软件,你想不想学?当然,要是缺钱,尽管来找我好了。”
“那可好。”你听了我的话,眼泪没擦干,就灿烂地笑起来,笑得很美很迷人。
本文已被编辑[文香]于2006-2-12 16:18:0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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