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咫尺天涯凯哥

发表于-2006年02月18日 早上9:46评论-4条

弟弟很有头脑,几年前在南方开了一家公司,年纪青青地就成为了有房有车有钱一族。父亲长年患有慢性气管炎。为了躲避北方寒冷干燥的冬季,因此前年就与母亲搬到了南方。我成了一个孤家寡人,由于本人不思进取,没有什么抱负,就稀里糊涂地混着日子。好在当初一不留神混进了政府机关,工作之上没什么压力,加上隔三差五总免不了有吃请,就在花天酒地中打发着日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寂寞。

可是最近我的生活方式有了些许地改变,不那么喜欢“花天酒地”了,有时候还特意呆在家里。这些改变都是源于前几个星期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在单位闲着没事。其实一般白天都不会有什么事,通常意义上来说白天如果要把一个政府部门忙得焦头烂额,不是部门之间由于权利交叉而引起争夺的初期,就是迎接哪位钦差大臣的光临指导。再不就是自己一年一度的权利展示期,挥舞着大棒,一脸严肃地到各个企业亮相。

我来到老田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老田是我的校友,比我小一届,但面相比实际年龄要老许多。来我们这儿办事的人无论大小都管他叫老田,我们也就跟着叫。别看他面相老可是不很成熟,这是他的处长老陈私下里对我的处长抱怨的,我也不知道我的处长是出于何种目的就又告诉了我。我想到我这儿,这事就打住了,但是没多久好象全局就都知道了这件事。开始老田很生气,私下里和我说这人可坏透了,这等于判了他仕途的死刑。我就说,这东西也不绝对,群众终究是群众。我们的社会是一个向上负责的社会,要是你爹是市长,哪怕你叔伯哥的表舅是组织部长,你在仕途之上就死不了。后来他不就怎么开了壳,变得一点正经都没有,成天嘻嘻哈哈的。

到了他那儿,这小子就又跟我吹嘘说,最近在网上又钓上一个美眉,什么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地胡吹了一阵。我不信,就奚落他。说,你一天竟玩虚的,除了精神会餐你还能来点实在的不?

我这话说到了老田的痛处,因为前些日子,我、老田和其他几个哥们儿喝酒,好象那天我们几个都喝得高了。老田就吹牛说他最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美眉。大家就激他。说,你能喊她到这儿来,大家每人输你一百块钱。老田就真打了电话,信誓旦旦地说,她马上就到。结果害得大家等到半夜,一个个就说,老田你玩我们啊。

老田接过我的话差。说,那天那个女的真去了,只不过看到你们这帮土匪人家就走了。我就挖苦他。说,你还别说网上还竟是些小家碧玉,还懂得“犹抱琵琶半遮面”。老田回敬,你没看见你们几个那天那个熊样,都他妈光着膀子,简直就是一群流氓,人家能不怕吗?我说,得了得了,别吹了,就你那两下子我还不知道,等哪天我给你勾一个。老田就说,我还不是小瞧你,你要是能勾来一个,我给你一千。我说,一言为定。

现在的人(尤其是年青人或是自己认为自己很年青其实已不年青的人)在一种状态下久了,难免会对既有的这种状态下的一些东西生厌,就有暂时的脱离原有生活轨迹的冲动。其实我也不只是单单地就为了打这个赌,在单位里打个赌也未必就当真。我也觉得网聊很好玩的,正经点说它给人提供了一种交流沟通的机会。你想啊,现在的社会谁不觉得满肚子的委屈,一个个都跟窦娥似的,环顾四周又觉得都是坏人,没一个可以托付知心话的,又没个牧师什么的。网络就行,一个破显示器,一个破键盘,彼此只知道对方一样都是两眼睛一个鼻子会说话会活动心眼的高级动物。只要你愿意,你把对方想成章子怡都行。天南海北的你都可以跟他(她)聊,有回应,又象是和天说话,不用顾及一不留神把自己的隐私露了出去而被别人戳后脊梁。

我开始上网,申请了一个qq,打开搜索,将网络上的所有自己认为是美眉的都加入了我的好友。我说网络好可不是瞎说的,所有美眉没有一个回绝我加她为好友的请求。你说现实的社会那有这等好事,你要是涎着脸去与哪个美女搭讪,脸要是不肿,也得被膻得一脸紫泡;除非你腰缠万贯风流倜傥,再说你要是那样也轮不着你主动啊!

我是在家聊而不是在单位聊。如果在单位聊,几个不错的哥们看到了还无所谓,要是被领导看到了,大会小会上还不批你。虽然领导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但革命工作时间哪能整这个。

这个我懂,可是前一阵子老田就不懂,结果被陈处狠狠地批了一顿。过后老田还背地里向我抱怨,说陈处不给留情面,并说其实他们关系不错,就连找小姐都不背着他。因为我和老田的特殊关系,说话就比较放得开。我就对他说,这你就真的不懂了,政府讲形象,同级领导都在暗暗叫劲,谁的处室出了问题就如同给自己的仕途路上放了一块砖头,拌不倒,也闪一个趔趄。看他不吱声,我就又说,找小姐现在不算病,你没听说市长都找。咱们刘局和我们背地相处时,不是老开玩笑说杜甫、李商隐都是在小姐那儿找到灵感的吗。

所以我只在家上网聊天。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读过书的人,对网上的那些露骨的,或是污言秽语的人还是本能的抵触,所以在网上我还是愿意找一些能谈出点东西的人,或者她把你当回事的人聊。

经过一个多星期地努力,那个周六的下午我感觉遇上了一个。

我在键盘上敲击:你好!

对方回应:你好!

一阵沉默,我想词儿。

又敲键盘:在哪儿?

对方回应:网吧。你呢?

我回答:在家。

我有些失望,不会又是个孩子吧。我将对话窗口调到最小化,打开新闻。还没等我将那个新闻看完,显示器右下角的小头开闪。我双击打开,一行字就又跳出来。

还是她:做什么工作的?

我回答:人民公仆。

对方:很好的职业,挺羡慕你的。

看口吻不象是个孩子,我顿时来了精神。

我:你呢,做什么的?

对方:护士。

我:高尚的职业。

对方:有什么高尚啊!?

我:白衣天使。

对方:脏、累、倒班。

我:正是你们的辛苦才有全国人民的健康。

对方:我怎么感觉你有些油腔滑调的。

我:我是认真的。

对方:人民公仆都和你一样“认真”吗?

我:不,我比他们更认真。

对方:我知道你是谁了。

我:我也猜到你了。

对方:你先说。

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千里眼”。

对方:我没猜错的话,你是王朔。

我:错了,王朔没有我出名。

对方:那是谁?

我:西特勒。

对方:正经的,我该上班了。很开心,有缘下次再聊。886。

我:886。

我只知道她的网名叫梦儿,一个很诗意的名字。男人天生会对年轻的女性有好感,我当然也不例外,况且那样诗意的一个名字。说实话我那天相当开心,晚上睡觉都格外地香甜。因为,一个叫梦儿的女孩说她和我聊得很开心。

周一上班时,处长和我说他要去趟法康县,并说你一个人方便就跟我一块儿去吧。我知道处长愿意带我去,其中的真正原因,是我能喝酒,而且会打麻将。最后一点是:我虽然不思进取,没什么抱负;但头脑还说得过去,法律法规掌握得熟捻,业务能力过硬。

我不是自己说自己行,客观条件在这儿摆着。我们处室就四个人,处长、我、一个刚毕业不知哪个门路介绍来的大学生,还有一个是某位离休老局长的儿媳妇。

汽车出了城,经过城郊,上了国道。刚上车时,处长还饶有兴致的跟我讲述《晨报》上的一则新闻,说一个漂亮的女硕士,待价而沽,专门在一家报纸上登了广告,诚征事业有成之男士。处长就说现在读书人越来越精明,越来越现实了,不像他那阵儿很傻。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汽车颠簸的关系,处长眯起了眼睛。

我没有困意。这时的时节已是初夏,透过车窗望向道路两旁的田野,庄稼已长出一尺多高,绿油油的,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人总是很矛盾的,既向往都市的繁华,都市里的机会;同时还怀恋农村的自然与纯朴。又想着那个漂亮的女硕士的义无返顾,不知她的企图得逞之后会不会后悔。

三个小时以后,我们进入了法康县境内,只见在道边的界碑旁停着三辆车,其中有一辆警车,我知道这是法康县x局来迎接我们的。我叫醒了处长,停车,下车。法康县x局的一行人伸着双手迎接上来,互相寒暄握手。警车前方开道,我们一行人耀武扬威地进入县城。

坐在车里我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只有在这种时候,我的头脑中才会忽然闪过对当官的向往。

我来过法康县几次了,这是全市最贫困的一个县。树木盗伐猖獗,又靠近沙漠,土地沙化严重,十年九旱,庄稼收成不好。几乎每年市里的一些媒体都要组织捐赠希望工程活动,而捐赠的重点就是法康县。每次我都会被站在沙土的淡黄的背景下,瞪着期盼眼睛的、天真而无助的孩子所感动,每次也都会诚心地捐上一些钱。但每次与法康县x局的人谈话时,了解到几乎没有一个毕业的学生要回自己的家乡。其实这帮孩子没有错,他们有义务要回来吗?出生在此地就已经是上天的不公啦!

叫惯例就是轻易不会改变的,当天的工作谈了两个小时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吃饭。

这里的饭店与城里是无法相比的,席间x局的局长老马自然又是满脸的歉意,直说乡下比不上你们城里,真是辛苦你们了。处长和我就说,哪里哪里就冲着你们这绿色农家菜来的,城里的大鱼大肉早吃腻了。马局长就又调侃说,要是凯歌那个规划实现了就好了。众人笑。

那还是前几年的事,当然和法康县x局的人都混得熟了,也是多喝了一些酒,最主要的是处长那时出国没能和我一起来。席间自然的就又谈起法康县的现状。我开始大放撅词,说我一个点子肯定让法康县立马就成为全国最富的县。其他人就附和着让我说出那个点子。我说,向银行贷上一百个亿,在这建一个世界上最大的赌场,当然娱乐设施一应俱全。起名吗?就叫北方的澳门或者叫中国的拉斯维加斯,挣的钱办学校,兴修水利,植树造林,让这儿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省得这些行业让不法之徒偷偷的搞,国家的税还没法收。至那以后,这句“凯歌的规划”就成了我们熟悉人之间的一句笑谈。

我们在法康县呆了四天,每天无非就是工作两三个小时,之后喝酒、打麻将。

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周五的中午,我们中午找了一家可口的面馆。吃完饭,处长一脸疲倦地说,这几天辛苦了,回家休息吧。

实在说,这几天真的很累。我是晚上七点多睡下的,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要不是肚子抗议,我想我还能睡。

泡上一包面,吃了。吸了一根烟,就来了精神。打开电脑,登录qq,梦儿在线。

我:近来可好?

梦儿:你好啊?多日不见。

我:是啊。我去访贫问苦去了。

梦儿:你是民政的。

我:不。我是去祸害贫困县去了。

梦儿:哦?!

我:检查,不就又吃又喝的。

梦儿:噢!

我:虚伪吧?

梦儿:什么?

我:一边腐败着,一边感慨。

梦儿:也许是身不由己吧?

我:感谢理解。

梦儿:其实人活着真的好累。

我感觉到时候了,准备摸清梦儿的底细。

我:就象我吧,工作不是自己喜欢的工作,不工作又要饿死。

我抛出鱼饵。

梦儿:关键还有自己的亲人。

鱼咬钩。

我:孩子可能最让人牵挂。

我诱敌深入。

梦儿:我还没有这种体验。不过感觉上应该是吧。

我:还没结婚?

我兴奋。

梦儿:婚姻让人恐惧。

我兴高采烈。

……

就这样我们相互熟悉了起来,成为无话不谈的网友。渐渐地上网聊天成了我的一个生活习惯。只不过跟梦儿聊天都是在周六、周日的下午。在谈话中我了解到,梦儿酷爱读书,而且很杂。什么村上的《挪威的森林》、莫言的《丰乳肥臀》、沈从文的《边城》之类。这样,闲暇之余买书、看书就又成了我的另一个生活习惯。我的生活开始变得充实起来。因此,我基本上告别了“花天酒地”。这之后,我处管理的企业的经理们风传凯歌在读研究生,而且是很认真地在读。

转眼几个多月过去了,天气开始变凉。南方的母亲打来电话叮嘱我多加些衣服。无论自己多大,在父母的眼中永远都是个孩子。我在电话里听出母亲说话的情绪不高,就追问怎么了?母亲叹气道,父亲的身体不太好,可能是由于常年喝酒的缘故,肝部出了问题。我就说,要请假去看看。母亲说,不用了,不是太大的问题,耽误工作不好。又接着说,只是父亲话里话外总是挂念你的婚姻问题,你也该考虑考虑了。

放下电话,我点上一只烟,默默地坐了好久。回想母亲的电话,想到父亲,又看到窗外开始飘落的树叶,我的心开始难受起来。

父母在人前总是以他们的两个孩子为荣,他们的感觉没有错,他们付出了自己的艰辛。我只是感觉自己很内疚,父母含辛茹苦的将我和弟弟拉扯成人,弟弟应该成为他们的骄傲,毕竟他算是出人头地,毕竟在堂前进孝。而我呢?既没有轰轰烈烈地救民于水火(这是我十三四岁前的抱负),也没能脚踏实地地为这个社会贡献点什么(这是我大学毕业前后那段的天真)。现在这么大了,还在让父母操心。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独身主义者,但我信缘份,向往那种自然的感情发展。对热心者的介绍总有一种天生的抵触情绪,总觉得有一种被别人剥光了看的感觉。不是吗?感情我和她合不合适非得先用你的眼睛称一称。连刘晓庆都说爱人就象脚上的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或者是鞋子象爱人,我记不清,反正是我猜想鞋子和爱人一定是臭味相投,一路货色,穿旧了就仍——各位别当真,这不是我的真实想法,这是我和老田他们开玩笑时说的)。

我自认自己是个比较现实的人,可是在爱情婚姻方面还是有些天真,我有时能意识到,可是却无法说服自己。因此,工作以后并没有遇到一场经常想象的那种感天动地的爱情。我的工作环境又决定了我的业余生活必然是“丰富多彩”的,所以婚姻之事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我自己却一直没有觉得自己应当结婚了,毕竟人类社会已经进入了二十一世纪,我这个年龄的单身男人不用担心再遭遇世人过多的异样目光。可是大多数老人们的思想还是比较传统的,就象我的父母。

我又想到了梦儿。我也搞不清楚最近为什么老是想她,就开始苦笑摇头,我怀疑我是不是网恋了,是不是太天真了。转念一想,兴许这是上天有意的安排。我不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我信命。

又是一个星期天,又在网上与梦儿相遇。

梦儿:今天我这儿下了一天的雨。

我:我这边的雨现在也没停。

梦儿:哦?

我:就是说我们离的不算远。

梦儿:可能吧。

我:我家的门前一条街,天天的早市。

梦儿:我这儿也有,我想自己做饭时,买菜又便宜,又方便。

我:我也因此养成了良好的习惯。

梦儿:别告诉我你也买菜做饭。

我:三驴蹦子四点钟准时叫醒。

梦儿:节省了闹钟钱。还有电池。

我:天天早起无所事事,总是第一个上班。

梦儿:积极要求进步。

我:一次上班苦熬不住,趴在桌上睡觉。

梦儿:废寝忘食。多么可爱的人民公仆!

我:正巧局长路过。大会挨批。

梦儿:郁闷。

我和梦儿在网上彼此熟悉之后,总爱随随便便地开一些玩笑。

梦儿:我这儿门前有条路,年年修,年年下雨堵。

我:我这也是。

梦儿:你们政府部门是干什么吃的。

我:冤枉!

梦儿:我可听说我们这的包工头故意让工人往坏里修,为的是年年有活干。监管部门听之任之。

我:怎么和我听说的一样?只不过有一句话不同。叫,年年修路,包工头暴富。

梦儿:天下乌鸦一般黑。

我:……

梦儿:前年我们这下雨,一位路过的女工掉下了窑井。

我好象意识到什么。

我:我想请你吃饭。

梦儿:画饼充饥?

我:我住在xx市xx区xxx路116号。

……

对我来说这绝对是出乎意料的事,我能感觉出梦儿也是。因此彼此相约见面就变得顺理成章。

我没敢独自前往,并不是胆小——怕误入歧途误中圈套偷鸡不成反失一把米,只是感觉独自前往自己的企图太露骨,让梦儿一览无余。人家要没看上咱,你说该有多尴尬。再说我还没看过她呢,你说要是“名不副实”又该怎么办?因此拽上老田。

梦儿可是只身入虎穴。过后我曾问过她,就不怕我劫财劫色?她说,第一我信直觉;第二临出门前,我告诉了我一个同事。我感叹梦儿的坦荡与精明,我自愧不如。

约会订在‘萨卡贝尔’饭店。当我把消息告诉老田时,老田就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才说,你不是真的恨我吧?我猛然想起我和老田之间打赌的事,就说,你还记得那事?我能用你的钱吗?老田忙说,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咱可是说话算话的人啊!我说,我钓的美眉你花钱,到时候跟谁呀?老田就说,我可说请了,你不干是你的事。

‘萨卡贝尔’是全市最贵的一家韩国料理店。一盘上好的牛排就那么四、五块却要588元,单位里的哥们流行一句话——你要恨谁就领他到‘萨卡贝尔’。(当然是你恨的那人请客)不过老田最近可能不常去,现在价位有所下调,那样的牛排你不点不就完了。我算了,三个人喝不了多少酒,也就三百多块钱。这方面我通过间接经验总结了一下,对待你的领导与头一次和你约会的女人必须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在保全面子的前提下再讲求节省,这是硬道理。我现在有点了解老陈为什么要说老田不成熟。

我让老田在楼上包房里等着,我在酒店的门口接梦儿。

刚下楼,我就抬头见一个四十四、五岁的中年妇女在‘萨卡贝尔’门前的马路对面东张西望,心里先是一凉,后悔了半天,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保持自己的君子风度。我走了过去问道,你是梦儿吗?中年妇女突然转过脸上下打量我,你看到‘梦儿’了?我说,我也在找。那位妇女越发奇怪的盯着我。我有些发窘,心想她会是梦儿的什么人呢?别是她妈,想到这我在心里暗暗叫苦。要是她妈,我不成了拐骗幼女的罪犯了吗!正想着借个当儿开溜,我面前的这位中年妇女忽然尖叫着扑向马路的一侧。我遁着她跑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条京吧小狗从一条小巷里晃晃悠悠地跑了出来。我长出了一口气。

梦儿迟到了半个小时,我并没有觉得亏,我想再多等半个小时也不亏。与她网聊时说她是天使,我觉得一点也不为过。反正当时她出现时,我只觉得眼前一亮,浑身冰爽。待她首先开口问我是不是凯歌时,我就觉得好象被电击中,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只知道嘿嘿傻笑。

梦儿落落大方,也很能喝酒。老田席间左右逢源调节着气氛,时不时拐弯抹角地夸上我两句。朋友就是朋友,我感觉让老田坐陪算是找对人了。一次梦儿离席之时,老田探过头跟我说,哥们不错,我服了,把握住。我就说,老实喝你的酒吧。

这顿酒花了我六百多块。菜倒没花很多,酒花了四百多。

我说过我信命,上次喝完酒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情,就像是天意。虽说让我受了皮肉之苦,却使我和梦儿的关系变得亲密无间。

那天她约我去逛街,我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我本不是一个喜欢逛街的人,但是有梦儿在身边,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别说是逛街,下地狱都成。

她每试一件衣服,总是跑到我面前左右旋转着,征求我的意见。当决定买下我去争着付款时,她会用一种毋庸置疑的态度拒绝。可是当我试穿一套昂贵的西装之时,她却偷偷地付了款。

往回走时,我到一家银行的提款机前用卡提了钱,坚决要把钱还给她,她死活不肯收。她说,你请我吃饭,我就不能给你买件衣服吗?我说,我请你吃饭才花几个钱,你干吗呀!一下子四千多块!她说,你可不要让我看扁了,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吧。我说,这跟小心眼没有关系,你要是开银行的我就不和你争了。她就反问,你一个月挣多少钱。我没有回应。她就说,我们医院是作心脏搭桥手术的,主治医生和我关系好,有手术总是喊上我,我有这个能力。

她抱住我胳臂,贴近我耳边。说,让我追你成吗?听了这话,要不是白天我一定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时我们正站在一个路口等信号,一辆逆向行驶的残疾人车为躲避一辆疯狂行驶的公交车直奔我们冲来。我一把推开梦儿,未等我转身,残疾人车的左轮重重地撞在我的左腿之上。车站住了,我却连翻了几个个,仰面倒下。

当我恢复意识之时,只见周围站了许多人,梦儿眼里擒着泪水急切地伏身望着我。

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至,当我被抬上救护车之时,我看见那辆残疾人车旁,一位满脸沧桑的中年妇女流着泪在接受交警的问话。

我住进了医院。幸运的是撞我的是单薄的残疾人三轮车,而不是公交车。除了左腿粉碎性骨折以外,其他都是皮外伤。

梦儿自然承担了照料我的任务。她相当地投入,一会儿鸡汤,一会儿排骨的。这令我十分地感动。

同病房的人背后都夸,说我取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又漂亮、又温柔、又能干,好大的福气。听到这些我只是笑,心里十分的满足。

那天上午,梦儿没在,我正翻看着一本书。那位开残疾人车的中年妇女双手拎着两大兜水果不知所措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招呼她坐在凳子上,她坐在那里,双手僵硬的放在大腿上。她翻来覆去地说,大兄弟,那天真对不住,看到那辆公交车我就蒙了,给你撞成这样,真对不住……见到这种阵势,我也不好意思。连忙说,事情都过去了,也别放在心上。现在人活着都不容易,咱老百姓不向着咱老百姓,还有谁向着咱。那位大姐眼里就又开始翻动泪花。说,那天回家我都没敢告诉孩子他爸,让我先拿五千块钱,我上哪去弄啊?我都快愁死了。你家媳妇到了咱家以后就是不要,还跑到交警那儿说情,车也还给了我。你们真是好人呐……

我明白了一切。

中午,梦儿送饭。吃完饭,我就瞧着她笑。她就诧异地问,你笑什么?我告诉她。说,那位大姐来过了。她就说,你不会生气吧?我说,那怎么可能呢?她说,你平时老是跟我抱怨残疾人车满街跑,应该整治。我说,你做事肯定有你的道理。她说,干这行的都不容易,那天到那位大姐家时,看到她家可谓家徒四壁,丈夫躺在床上,听说是哮喘,都两年了。孩子又在读书,我就看不下去了。

我拉过她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

十一

在医院住到第五天的时候,我就说什么也呆不下去了。我是一个平时喜欢安静的人(当然偶尔热闹一下我并不反对),本想趁着住院这几天好好地静一静。那成想,这几天我的同事加上我处管理的企业经理们,成天往我这来,又是钱,又是物的。看到这种情景,梦儿就笑。说,你们政府真够腐败的。我说,不怨我啊!社会就这样,他们愿意送,我也没办法。之后,梦儿不再提这个问题,但我看得出她对这种事情比较反感,这令我心动。

其实人类历史进入到以城市的建立为标志的文明社会以后,个人的行为就有了更多的约束。随着文明程度的逐步提高,个人更多的是以社会人的状态出现。这个社会腐败现象变得普遍,个人虽难逃其咎,但绝对不能排除某些规则出了问题。我不排除某些人本质上已离这个社会的最基本的道德准则相去甚远,但也不能排除大部分的随波逐流。我不是伟人,更不可能是圣人,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凡人。给钱不要反而更不利于今后开展工作,一次符合法律、法规的回绝,可能在企业认为你是有意刁难。你知道企业与领导或是领导的领导是什么关系,背后给你穿小鞋那是客气。大会批你,让你永世不得翻身,你不要认为不可能,前车之鉴啊。

发展就是硬道理,这话没错,只是‘发展’到了地方上,理解起来恐怕经常要和科学偏离甚远。随便扣你一个影响发展的帽子,你就吃不了,兜着走。给钱上缴,在机关你就会成为另类。大家都会觉得你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就会敬而远之。我说过我是凡人,我更受不了这个。所以我猜测但丁在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去吧!’这句话时,肯定是被人排挤了够戗,逼急了才说的。

一个骨折,本来打完石膏就可以在家静养,要换药再来不就是了。梦儿一开始还坚持,后来看到这阵势,就同意了。不过。她说,既然你想安静就住我那,既可以安静,又得照应。

我求之不得。

十二

因为我家就我和弟弟哥俩,上学时谈过恋爱,但女生宿舍戒备森严,尤其那个看门的老太太,满脸的横肉,那张嘴一张,有个地缝,你都想钻进去。所以,闺房对我来说充满了神秘。

梦儿将我扶进卧室,将被褥垫在我的后背,让我尽量舒服地半躺在床上。她将一盒“玉溪”烟递给我,就去厨房里弄吃的东西。这几天在医院,我的烟瘾早犯了。一开始她劝我把烟忌了得了,我就告诉她烟我忌了n次了,这辈子只能这样了。她看劝不了我,就扶我到走廊里吸。

我看着那盒烟很是感动。我知道医务人员是最讨厌烟的,她竟然容许我在她的房间吸烟,我感觉到一丝丝的温暖。我抵御不了诱惑,点燃一只香烟躺在那里。整个房间充满了女人味,床上的玩具熊,挂在窗上的风铃,以及无处不在的小饰物;房间同时透着一种文雅,塞得满满的书柜,同样堆着书的写字台,以及百叶窗下那盆精致的文竹。我无法准确描述当时的感受,只觉激动而幸福着;并且开始对婚姻充满了期待。

……

十三

就这样我在梦儿那住了下来,梦儿成天陪着我。我问她怎么不去工作。她就说侍侯你不就是我的工作。看到我急了。才说,我有轮休假的,这阵子来了一帮实习生,我趁机也想休息一下。其实我真希望梦儿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我知道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不是吗?在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面对着这样的一位如此体贴、如此纯情的女孩。

我喜欢有月亮的夜晚,在那银色的光线下,梦儿偎在我怀里的感觉。我们躺在床上,听着音响里轻轻流出的音乐,望着那轮皎洁的月亮,彼此倾诉。她说她喜欢恬淡的生活,和自己爱的也爱着自己的人相携到老。我说我一直都被一个场景激动着,忘记了电视里哪个节目的栏目头或是栏目尾。一个金秋的午后,太阳温暖。在洒满秋叶的一条甬道上,两位年迈的老人相互搀扶着走过的背影。我感觉到在我说这句话时,梦儿就更紧地抱住了我。

我也忘了是由于怎样的话头,让我回忆起我的初恋。

那是个不错的女孩。那年我大四,她则刚刚入学。我们是在同乡会上认识的,彼此只是随便地说了几句话,我装着无意的问出了她的宿舍号码,暗暗记在心里。会后的一个周末,我约她看了场电影,一切就那么自然的发展起来。我工作三年后,她毕业。正当谈婚论嫁之时,一场意外使这次初恋夭折了。

那是一个冬天,老田不知发什么神经,非拽我出去喝酒。喝酒期间老田却又好象有什么心思,对我的话题总是心不在焉。在我的一再追问下,他说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我说咱们是哥们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讲的。他就说新毕业的一个老乡和他讲,你的女朋友这一年来一直和她同班的一个男同学搭伙吃饭。我很愤怒,我被伤得很深……

梦儿听到这儿就问,你没有原谅她,也许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我说,后来她在我家门前的雪地里站了两个小时,这不说明了一切?梦儿说,你就那么看了她两个小时?我说,哪能?只不过那天我醒得较晚,我看到她就给她让到了屋里,两个小时是邻居告诉我的。梦儿问,你就那么绝情,那么狠心?我说原则问题我不会让步。

梦儿就忽然间沉默,转过身不在理我。我以为她听了这个故事有些醋意,就哄她。她说你不要管我。我去摸她的脸时,摸到了她的泪水。

十四

我的母亲回来了,是因为我大姨妈住进了医院,晚期肺癌。我无法再住在梦儿那儿,只好搬回家。

一开始,梦儿时常过来看我,母亲见了分外高兴。每次梦儿过来时,母亲总要拉着梦儿的手嘘寒问暖,时不时流露出要我们快些结婚。梦儿每到这时,总是含着笑,故意将话头岔开。我认为那是由于梦儿不好意思。但是,一段时间以后梦儿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过后我问她,她说是工作忙的缘故。

大姨妈去世了,母亲因为父亲的缘故又回到了南方。临走时对我说,你父亲不会有太长时间了,有可能的话,明年“五一”结婚吧。我听了点了点头。

十五

到我能下地走动时,我想约梦儿吃饭,我精心地挑选了一对钻戒。当我给她打电话时,她在电话那边对我说,为什么要请?我说照顾我这么长时间,我该答谢你。

地点还是‘萨卡贝尔’。令我吃惊的是我没有邀请老田,他却和梦儿是一起来了,而且并肩坐在了方形餐桌的一侧。从他们的举止上,我读懂了一切。太突然了,我没有丝毫的准备。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这算什么?

我完全被眼前的情景击晕了。这就是我曾经那样爱恋过的人,这就是我的朋友加兄弟吗?这个社会怎么了?你还让我去相信什么?我多么希望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啊!但是这是事实,我无法欺骗自己。

我怔怔地望着他们,心里由羞愧变成愤怒,但我克制住自己。我凭什么要发怒呢?这样的女人值得吗?只是老田啊,你是个什么东西?这等事情,你也能做得出来。而且要以这种形式来告知我,不觉得做人太残酷了吗?我既而转为鄙夷。在我的注视下,梦儿显得镇静,老田倒有些坐卧不安。

我要了上好的白酒——五粮液,给三人斟满,然后端起酒杯。

“第一杯祝你们二位白头到老!”

我干掉了,又举起第二杯酒。

“第二杯谢谢梦儿这多日来的照顾!”

我举起第三杯酒。

“这第三杯酒我敬老田,感谢我有这么好的兄弟!”

……

当我要到第三瓶白酒时,梦儿说:别喝了!

我鄙夷地瞅了她一眼,说道:你是谁呀?你这个水性烟花的傻x,你他妈有什么权利管我?

老田走过来,一把抢过我的杯子,喊道:够了!

我血往上涌,抬手照着老田的脸一拳砸了过去。

看到血我的酒醒了大半,我沮丧的坐回椅子,目送着梦儿将老田扶起走了出去。

……

十六

局里要委派一批大学生到上海学习,时间一年,我报了名。

这一年发生了几件事情,先是父亲去世了,我感到十分的悲伤。后来又听局里到上海出差的人说老田辞职下海了。

一年来,我还是时常想起梦儿,我知道这辈子很难忘掉她。我反复回想那天在酒店里发生的事,总觉得这里边隐藏着什么。当时确实是自己一时被气晕,依照老田的为人,依照我对梦儿的了解,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但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对待任何事情都喜欢顺其自然。我不喜欢用蛮力去强求获得什么,任何事情都有它产生、存在以及灭亡的理由,因为我信命。我会把这段感情视若珍宝埋藏在心底,对于这段感情我是真心的,我相信梦儿也是。

我一直盼望的书信或是电话一直都没有出现。

十七

一年以后,我又回到我的处室。

老田找到了我。我们找了一家酒馆坐下,老田给我讲起了梦儿。

她是一个法康县出来的大学生。毕业了,她不想回到那个贫困的地方,她留在了城市。但城市里能给予她的机会并不很多,她成了一个小姐。

……

老田最后叹了一口气。说,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我只是想事情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你们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梦儿提出让我扮演这个角色时,我就答应了。

我没再继续说什么。也许老田没有错,梦儿也没错。

十八

又一天,法康县的马局长到城里办事,中午处里请他吃饭。席间,马局长讲了他们县发生的一件新闻。说是一个村里有一户人家,全村的人都以为这户人家的女儿很有出息,上了大学,找到了好工作,为家里盖起了三间大瓦房。可谁知最近村里有人认出她是在城里做小姐的,她的家人就觉得在全村人面前抬不起头。最近她回到家时,家里人就死活不让她进门。第二天,村里人在她家的养鱼塘发现了她的尸首。她的父亲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还抱怨脏了他家养鱼的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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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吟媚 | 荐/吟媚推荐:
☆ 编辑点评 ☆
吟媚点评:

平静的述说中隐藏了很大的忧伤。结构紧凑,语言干练,是一篇佳作。期待更多的首发作品,问好。:)

文章评论共[4]个
wangrongde-评论

真的会是那么的巧吗?把所有的误会都能知道,把所有的真情都能明白。世间又有多少永远无法言语的事情啊。。。。。。。。。。
  【凯哥 回复】:无法言语,却想表达。我也不清楚,这是我的清醒,还是我的糊涂。因此,我不是道家。
谢谢你的批评。叩谢。 [2006-2-19 9:01:31]at:2006年02月18日 中午2:15

简竹-评论

欣赏了~~:~)
  【凯哥 回复】:谢简竹。 [2006-2-19 8:56:47]at:2006年02月18日 下午4:32

天姿-评论

写的太好了,好羡慕你啊。
  【凯哥 回复】:谢天姿夸奖。惭愧。 [2006-2-19 8:55:31]at:2006年02月18日 下午4:53

凯哥-评论

感谢吟媚的赏识。手头还有几篇旧作,等发完再写再首发。at:2006年02月19日 早上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