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片漆黑，我听见沉重的脚步声锤打着我的心灵，一步步地向我靠近。

天空没有一颗星星，没有任何可借的光。

是你吗？在这个冰冷的冬季之夜，你咬着凄凄的西北风走进我，走进我的梦里。

声音由远而近，我在听，在听，甚至贴着冰冷的地听。为何走了那么长时间也走不到我的心坎。我需要你的温暖怀抱，在那稍瘦削的双臂下找回我久违的安全感。

还能不能象过去一样，让你轻轻地抚摸着我的秀发，擦拭我百般委屈的泪水，而后听我说：“我爱你，这样深深地爱你，为何你却要离开我？为何在我最需要你关怀引路的时刻，你无语，飘离了我的生活世界。”

是我残忍让你心伤，伤痛地不能忍耐世间最诚挚的感情有点纤尘，而绝然冷冷地选择了生命旺盛时刻的远离？

是你残忍让我在这寒风里矗立成一块冰冷的石头，望着你永远再不会相见的最后一次背影，默默流泪到天明。

离开时你不回望，你怕我的眼泪会软化你坚强其实也很柔弱的心，你怕片刻间你会改变主意，会落在我绵长爱恋的目光里，你怕那目光的牵扯会让你无法再继续走平和的路。

你太累了，虽然你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多年的飘泊流浪，岁月留下的痕迹和骄傲足以说明了这一切。你只想在轻轻地来，来后无限地释放能量，象空中飞舞的烟花，燃尽所有的美丽后，而后轻轻地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真没带走一片云彩吗？不，你带走了我一颗心，一颗在多梦季节里却灌着泪水的心。

我怨你，怨你，怨你在色彩缤纷的季节里给我一抹最浓重的秋色。

你选择了金果挂香的季节离去。

芳香未尽，金果含笑，学生集聚，欢喜开学。在这样的日子，别人张着手拥抱象牙塔的洁净与纯美时，你却在我的世界消失的一干二净，象烟象云，无影无踪。

你要学它们一样洒脱，去云游四方吗？为何不带上我，带我一起在这个大千世界里纵缆山水，充塞山山水水的奇奇美美，感受人间的坎坎坷坷。

心一直被你刺伤着。却一直又渴望着能够与你哪怕一次梦中的聚首。

今夜我终于听见你的脚步声了，在寒冷漆黑的夜里走着，我以一颗热切的心期盼着与你握手。

是不是门坎太高，把你堵在外面了，为何让我激动的心提起又放下。心不甘，心不甘呀。

我拆下了多年来树起的心墙，只为等待与你的晤见，梦中的。

声音还在继续，一步步踏疼了我。手中的文字凝滞了，我紧紧地咬着双唇，咬着失温的手指，不让那声音唤出盈眶的泪水。我怕你笑我还是象从前一样笑哭。你知道生活中我最爱的是笑，笑起来是那样甜，两个酒窝是你赐给我人生中最美的礼物。

夜，还是夜，夜让脚步声更清晰，你来了吗？

怕那脚步声会象那天一样飘然远离，我忘记了黑夜，忘记了夜风的狂嚣，我狂奔了过去，凭着感觉去摸索声音的来向。一个黑色的身影就在前方，那么熟悉，那么真切，是你，是你。

只能用不顾一切这个词了，我以比平时快十倍的速度奔跑，象飞。

风托起了我的身体，风吹着衣袂发出瑟瑟的响声，我竟没发觉我追你追到了旷野。凄凄的清风，夜里象有狼的长嚎，我竟没有听见。旷野里飞来飞去的蓝色的绿色的磷火可以映出一双满眼泪水的眸子，晶莹透亮的珠子被一份喜悦引逗了下来。

你可知道我是从来不走夜路的，街灯熄灭的时候，我总会安静地象小猫一样回到家里，不再体味街头摇醉影子的心碎。而今日为了见你却在夜里追到这一片无边的旷野，黑黑的夜会吞噬我，我怕吗？不，有你在，这世界会变得绝对安全安宁，甚至我会想到梦角会有一丝久违的微笑重新挂在嘴边。

在一颗弱不禁风的小树下，我看见你停了下来，你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棵小树，对它轻轻喃语，不知道是否你是说给我听的。

风带给我了，真的，一字字一句句送到我的耳里：“孩子，可怜的孩子，人都要长大的，要学会坚强，学会自立，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别走”，我大叫着，任眼泪狂泄而出。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这是生命的奇迹……只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这首歌在我心中放了千遍百遍万遍，你听见了吗？

至少还有你？有你的回忆有你带给我的温馨。不愿意，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我听见那只有男人才有的呜咽声，你哭了，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哭泣？是不是等待的岁月太煎熬了，飘零你也尝着和我一样苦痛的心情吗？

终于我们可以握手了，一双大手握着一双小手紧紧无语，是不是时间太长太久了，我竟没有一丝温热的感觉。只有泪冲洗着不平静的心。

我忘记了，你的热血被抽空了，你的热情早在几年前都丧失殆尽。此时我不怨你，我愿意把我的热情全部注入你冰冷的身体，你还能象从前一样为我展示一下最温馨的笑吗？

“孩子，孩子，多亲切的呼唤呀”，很久没听你这样叫我了。这几年尝尽了人间的冷暖，但是我就象沙漠里的骆驼刺一样，坚强地生存下来，而且竟然在没你的日子里被别人说成活得灿烂，活得滋味有加。

是不是我本来就是沙漠遗落在江南大地的一根骆驼刺，只要有一点水份一点养料，就如在沃土般长出生命的绿色来。

不，不是。是因为有你，有你这么多年为我注入的那一丝血脉，让我奔涌着如你从前一样沸腾的热血，拼命地向前攀爬，不怕荆棘，不怕流血的伤痛。

会痛，我会痛，舔着流血的伤口，依然会开一朵灿烂的花来。那花比别的花娇艳，但不亦枯萎，它是心花，开放在心间。

终于我可以靠近你了，这么多年来你未曾带给我片言片语，今夜你一定要陪我走过这漫长的黑夜。我不想黎明前的曙光，不要，我怕它带走你，无声无息。

抱紧我，我感觉到你的颤栗，冷吗？激动吗？

旷野的风住了，一片寂静。只有你我的呼吸声。

说不流泪，委屈的泪还是不断地流下来，迷糊了所有的感觉。

是真的吗？一遍遍问自己。

真的，是真的，真切的拥抱，真切的呼吸，真切的目光，那么熟悉却又是那么陌生。更苍老了，更混浊了，满眼泪痕流。象我一样无语流泪。

别松开了，紧紧地拥抱着我，我要找回那份久违的安全感。我要用我的热情唤出你生命的活力。无力，还是无力。在旷野深处飘泊那么久的你，没有养料的滋润，只有萋萋的芳草，你怎么能拥有从前的洒脱与飘逸。

冬很冷，泪流下来，更冷。拥抱，没有温度。只有感动，感动在心里。

鸡叫了，旷野深处怎么还有鸡叫？

突然好怕好怕，你是不是听见它的呼唤就要马上离去，离开我。

“不”，一声撕裂心肺的声音叫了出来，而你真的决然离去。重重的声音锤打在心间，砸痛了我。拥抱的身体被抽出，我跌倒在旷野，跌倒在还没有天亮的漆黑的旷野。

凄凄风咬着我，冰冰冷冷的，将脸上的泪冻结成薄薄的一层冰。

我竟然没感觉到你的一丝热度，你又绝然离开。公平吗？

睁眼，躺在你熟悉的小屋，却没有了温暖。

茫然，心痛，追不到你的踪影。

你还在旷野吗？

——写给英年早逝的父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