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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逸事 第二十三章文方

发表于-2006年03月03日 中午2:47评论-3条

第二十三章

“我倒是有些明白了。”丁淑华这样说道,“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阿慧所指的那个‘他或者他们’如此栽赃陷害凌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吐一时之快!”

吐一时之快!确实是语出惊人,因为这个词儿用在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上,不仅有其独特而精妙的含义,而且含义颇深!周文慧脑子一阵急转,马上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是呀,让凌翀当着如此众多的街坊四邻的面被当场“人赃俱获”难道不是吐一时之快?而让凌翀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受一场暴打和羞辱,更是吐一时之快!最后让凌翀在身心俱受到重创之后还被戴上了手铐扭送派出所,其一时之快简直是吐到了顶点!

“那么,”她这样想道,“如果真是只在于‘吐一时之快’的话,就完全可以证明那个‘他或者他们’虽然和凌翀有仇,而且尽管还可能不是一般的仇,但绝对不是那种不共戴天、非把凌翀置于死地而后快之仇,只是不吐不快而已。不过,‘他或者他们’所相中的栽赃之物,为什么偏偏会是爸爸的‘五龙镜’呢?而所选的时间,又为什么会是在我们家最热闹的这一天?所选的地点……唉!难道栽赃者跟我们家也有什么瓜葛不成?”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罗小虎!

“的确,在我们所有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他和凌翀之间存在着仇恨,”她心里又这样说道,“并且自打凌翀回来的那一天起,他就扬言要找凌翀报所谓的毁目之仇,甚至还公然出手打了凌翀!虽然,王奶奶已经用严词警告过他,甚至还拿出法律的武器威慑过他,但他当真从此不再纠缠凌翀、不再向凌翀寻衅了吗?从他那一听到凌翀的名字就牙齿咬得咯咯响和他那天说出那种狠话的态度来分析,说他会从此放过凌翀,从此不再对凌翀记仇,不要说是我,就连王奶奶可能也不敢全信。难道,这一事件真是他一手制造的?不,不太可能。这家伙向来愣头愣脑的,一根筋,怎么会有如此周密的计谋呢?”

“爸爸,妈妈。”想到这里,她便接过妈妈的话题,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一直觉得今天虎仔他们对凌翀如此大打出手,表面上好像一个个是义愤填膺,但实际上却是在借题发挥,是在发泻私愤!这一层你们应该也看得出来的,对吧?我真怀疑虎仔跟这件事……”

“是啊!”周子豪打断女儿的话,用一种颇有同感的口吻说道,“这三个年青人今天是做得确实是有些过头了,像有着深仇大恨似的,一个个下的可都是重手!不过,你可不能随便怀疑虎仔什么,无凭无据的,这样随便怀疑可不好。爸爸只是不忿他们像你所说的那样‘借题发挥’,只此而已。说真的,今天挨打的若是换成别人,不要说是这场暴风雨般的拳头了,即使是随便挨上两下我看都会受不了的。唉,这几个愣头儿青啊!(他愤然地摇了摇头)难道他们就不怕这么凶狠的打法会打出人命的吗!”

“他们实在是太野蛮了!我真没想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周文慧愤愤不平地说。随后,又问爸爸道,“照您的看法,凌翀会不会伤得很严重?我看他满脸都是血的,一定很严重的,对吧?”

“其实,他脸上的血只是外伤所致,我看应该不算很严重。”周子豪皱了皱眉头,语气颇为沉重地说道,“我估计他身上的伤可能还更严重些,只是他硬挺着不让痛苦表露出来罢了。在去派出所的路上,我和王奶奶、于所长都要他先去看一下医生再说,但却被他婉言谢绝了;到了派出所,他只要了一包冰块敷脸,和在被打破了的额头上捈一点药水。一从派出所出来,我和王奶奶再次要陪他上医院检查检查,他仍是坚决不肯。我们都能理解他当时的心情,他是恨不得一步就跨回家来,因为他心里只有他的女儿呀!唉,这样的情况下他身上的伤无论有多重,都在其次了。”

“可他不去看医生怎么行呢?”丁淑华满怀忧虑地说道,“身上有了内伤可不得了。”

“按理,他是该去看看医生的。不过嘛,”周子豪沉吟着说,“凌翀可不是个普通的人,或许他能知道他身上所受的伤的深浅。一般像他这样的人是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的。”

“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周文慧大为不解,“难道他不是血肉之躯吗?再怎么不是普通人,也是血肉之躯呀!爸爸,您说对吗?”

“爸爸不是曾告诉过你一个秘密吗?”周子豪压底了嗓子,像是担心被外面的人听到似的,“凌翀可是个身怀功夫的人,难道你忘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武功基础应该还是很不错的。而一个有着如此功夫底子的人,无疑地比一般的人都抗打;而在挨打的时侯,他若能及时地运功护体的话,就算受了伤,其受伤的程度也比一般人要轻得多。这么跟你说吧,如果凌翀是个普通人的话,今天这一顿如此凶狠的暴打,恐怕要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一阵子了,因为那三个年青人出拳之重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呀!现在明白了吗?”

“还是不大明白。”周文慧坦率地说,“我就不明白他既然身有武功,又明知是被人栽赃陷害的,为什么情愿被人家打成这个样子而一点都不招架甚至不躲闪呢?是他连招架和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呢,还是他身上的功夫是专门练来挨打和专门练来含冤受屈的?”

“当然都不是。”周子豪先是这样肯定地回答了女儿,随后语重心长地解释道,“阿慧,你如此愤愤不平的心情爸爸是可以理解的,其实,爸爸何尝不也是愤愤不平的呢?但是,你若能站在凌翀的立场上替他想一想的话,自然就会明白他为什么明知是被人栽了赃而情愿挨打的原因了。你想想,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他若招架,若躲闪,必然会当场露出他的功夫底子来,因为打他的可不是一般的人,而是训练有素的‘清风三侠’呀!也就是说,他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苦心隐藏了不知有多少年的真实身份(功夫),就必然会在这一刻‘前功尽弃’,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比白挨一顿暴打和白受一场羞辱更加划不来的事了。这是其一;其二,你也看到了,今天‘清风三侠’对凌翀如此大打出手,在绝大多数围观者的眼里,绝对是伸张正义的最有力的表现,人们只会拍手称快,而肯定没人会指责他们的行为过了头,更不会有人和你一样想到他们这是在‘借题发挥’或‘报私仇、泄私愤’这一层的,因为逮着贼就给一顿臭打,这好像早就成为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了,至于打到什么程度,那当然要看那个贼的民愤有多大了。凌翀以前曾失过足,不少老街坊们至今对他都还存在着不小的成见,今天偏偏又是‘贼性不改’而被‘人赃俱获’,自然更是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和原谅了。不知道你看到了没有,有的人不仅在一旁赞声喊打,而且还挽袖子撸胳膊的,大有‘清风三侠’一旦打累了一歇手他们就要踊跃上前作替补的架势!所以,在这样一种绝对是一边倒的状况之下,凌翀就更不能出手招架了。他是个明白人,他当然知道在这种连自己为自己辩解的余地都没有的处境里,他就是人们眼中的一个名副其实的贼;而一个贼胆敢进行招架,那就是一种顽抗,只会激起更大得民愤,同时也会把事态引向更糟的境地。”

“我认为他还是傻呀,而且傻到了极点!”周文慧不安地说道,“他这样完全没有防御地挨打,难道就不怕被打坏了吗?”

“其实,他绝对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毫无防御地挨打的,否则早就被打趴下了。”周子豪点燃了一支香烟,一边吸着,一边用颇为沉重的口吻说道,“你没看见他在那暴风雨般撒向他的拳头之下采取了什么样的守势吗?他双手抱着脑袋,蜷缩着身子蹲了下去,尽可能地保护着全身的要害部位,用他那比普通人强得多的非要害部位来承受那重锤般的打击。当时他唯一的希望可能是无论如何也要咬紧牙关忍受一阵,待‘清风三侠’出完一时之气也就过去。然而,他哪里知道,那三个楞头儿青尤其是虎仔,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根本就是在借题发挥嘛,大有不把他当场就打瘫了决不甘休的势头!尽管他有功夫底子护身,但‘清风三侠’个个都是长期受过训练的拳击手,并且下手都毫不留情,如果再打下去我看他也是吃不消的。说真的,要不是王奶奶已经扑上去护住了他,我也会采取这种做法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迫使打人的一方立即住手!

“阿鹏他们今天的做法真是太过分了!”丁淑华异常愤慨地说道“一个个真的就像遇见了仇人似的,眼都红了。哼,不至于吧!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正如阿慧所说的是在“借题发挥”。说白了,简直就是阿龙和阿鹏在帮着虎仔泄私愤嘛!

“好了,好了,”周子豪笑了笑,样子显得轻松了许多,“现在凌翀也回了家,我的‘五龙镜’也已物归原主,这件事我看就这样算了吧,咱们也不必……”

“不,这件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周文慧激动地打断爸爸的话,满腔怒气地这样说道,“如果这件事当真就这样算了的话,那岂不太不公平了!难道凌翀就白挨了这一顿暴打和白受了一场羞辱不成?难道这一事件的制造者就不要受到任何惩罚了?稍懂得一点法律常识的人都知道,整个事件的始末都是犯法的呀,难道法律也能就这样放过了‘他或者他们’?!”

周文慧还想继续发泄胸中的不忿,忽然听到爸爸的手机响了起来,赶忙停住,让爸爸接电话。

“是我。你好。”周子豪拿起手机说道,“行,我马上去。”

周文慧和妈妈对看了一下,都以为是生意上的事。

“是于所长的电话。”周子豪一边把手机收回腰间的皮套里,一边站起身来说,“他请我马上去他那儿一趟。”

“什么事?”丁淑华母女异口同声地问道。

“大概是凌翀的事吧,反正去去就知道了。”周子豪走到书房门口,又停下来对女儿道,“阿慧,今天中午这顿酒席咱们俩都没吃上,晚上补怎么样?晚上咱们一家人还和往年一样给奶奶祝寿,好吗?”

“好,好!当然好了!”周文慧兴奋地说,“今天我还没给奶奶敬一杯祝寿酒呢,晚上一定得补上!”

一家三口一起下楼来到客厅的时候,这里已是另一番景象了:刚才和周奶奶喝茶聊天的老街坊们都已经回去了,大姨妈也回去了,王姨告诉他们说周奶奶有些累了,已经回房歇着了。另外,王姨叫来的一帮人也已经把那几副借来的餐桌椅搬去归还“清风大酒楼”,这时候正在往回搬客厅里原来摆着的全部家具和电器,仍然是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丁淑华帮着整理客厅里原先的摆设;周文慧见妈妈亲自动手了,当然也不敢闲着,赶忙拿了块抹布帮着擦拭起来。

“妈妈”,她边干着活边问道,“于所长又请爸爸到派出所去,是不是这个案子有了新的进展?要不他怎么会现在就请爸爸过去呢?”

“大概是吧。”丁淑华回答着,眉头不由得深锁起来,喃喃自语道,“今天这见事太不寻常了!真的太不寻常了!”

“您指的是什么,妈妈?”周文慧不解地问道。

“你回来之前,我和你爸爸正在谈论这见事呢。”丁淑华一边一瓶一瓶地把名贵的洋酒往酒柜里摆,一边用沉重的语气说道,“看来,咱们家的安全问题要重新引起重视了,特别是你爸爸的书房。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不管那个和凌翀有仇的人要怎么样设计栽赃陷害凌翀,首先一条,就是他总得先把你爸爸的‘五龙镜’偷出来,这没错吧?而他能够这么轻松地把那东西拿走,并且是拿得神不知鬼不觉,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咱们家的防范意识太过薄弱了,或者甚至可以说是一点防范意识也没有,让人家这样随心所欲地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唉,真是愈想愈觉得后怕呀!你想想看,如果这个人不是存心要栽赃陷害凌翀,而是一个真正的盗贼,这面‘五龙镜’不就找不回来了?而且肯定还不仅仅是丢失一面‘五龙镜’的问题,你说对吗?不行,我得赶紧请人来把这个安全措施搞起来!”

“我一直想不明白,”周文慧边用抹布擦拭着酒柜,边自言自语地说,仿佛根本就没听见妈妈在说什么似的只顾自己说自己的,“那个栽赃陷害凌翀的人究竟是法制观念太过淡薄呢,还是压根儿就不懂得法律;为了那所谓的一时之快,竟然甘冒这样的风险!要知道,就法律的角度而言,这可是偷盗行为,已经构成犯罪了呀!尽管东西已被找回,但犯罪事实已经构成,终究是难逃法律的制裁的呀!我看,这个人(或者还有他的同伙)真的是得不偿失、糊涂透顶了!”

“如果‘他或者他们’只是想达到这样一个目的的话,那确实是得不偿失,”丁淑华完全赞同女儿的观点,“确实是糊涂透顶了!”

“妈妈,”周文慧突然问道,“中午阿鹏他们可有参加奶奶的寿宴?”

“有过来,但不算参加。”丁淑华不假思索地说,“因为他们过来的时候酒宴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他们每人只向奶奶敬了一杯酒就不知上哪儿去了。唉,今天这三个人可真是有点怪怪的。”

“您知道后来他们又被于所长叫到派出所去么?”

“听你爸爸说了。大概是于所长要请他们去再落实一些情况吧。”

“现在于所长再把爸爸请去,是不是和他们也有关系?”

“这就得等你爸爸回来才知道了。”

“妈妈”,周文慧突然这样说道,“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说真的,我对爸爸的眼力还不敢完全相信呢。”

“唔?”丁淑华一楞,“你指的是哪方面?”

“就是指凌翀是个身怀武功的人这件事哩。”周文慧神情颇为激动地说道,您想啊,阿鹏他们个个都是经过长期训练的拳击手,每一拳打出可都有着非同一般的份量,今天又是三人联手,其威力更是可想而知了。而挨打的一方呢,不要说是招架了,简直连躲闪一下也没有,绝对可以比喻做是案板上的一块肉(当然这种比喻太难听了)!在我的想象中,这一阵疾风暴雨般的重拳是任何人都受不了的,不当场趴下至少也无法站起来。然而,凌翀不但能站起来,而且还跟没事人似地照常行走,甚至连医生也不用去看一下。太不可思议了!显然,他确实是有神功护体才不至于被伤着筋骨。爸爸的眼力的确不容质疑!”

“其实,妈妈对你爸爸的眼力一向是不抱任何怀疑态度的。”丁淑华笑了笑,说道,“那天,一听到你爸爸说出凌翀身上的秘密,妈妈立刻就相信了,因为妈妈坚信你爸爸是不会看走眼的。不过,说老实话,我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抗打。看来,他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同寻常得多。”

“只是……”周文慧语气有些沉重地说道,“他平白无故地挨了一顿暴打和受了一场羞辱,虽然有神功护体不曾伤着筋骨,但心里一定遭到了重创!我能想象得出,他的心里一定是非常非常痛苦的!妈妈,我真的太替他抱不平了!那个栽赃陷害他的家伙,真是太可恶了,一旦被查出来,非得重重惩处不可!唉,这件事固然伤了凌翀的心,对小娟那幼小的心灵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呀!那孩子是多么的天真可爱啊,太不应该让她遭受这样的打击了!”

“是啊!”丁淑华深表同感,“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今天这事确实是太残酷了!那孩子幼小的心灵不知要多久才能抚平?”

“妈妈,您知道吗?”一说到小娟,周文慧马上又来了兴致,“小娟跟她爸爸一样,也是一个极不寻常的孩子。”

“是啊。”丁淑华点点头,“我就看着这孩子乖巧伶俐,不同一般。”

“远远不止这一些呢。”周文慧说,“妈妈,说来您也不一定相信,但这却是事实。”

当下,她把小娟识字到什么样的程度和写字是如何的工整,以及能算到三位数加减的事叙述了一番,直听得丁淑华啧啧连声,咱不绝口。

直到快六点的时候,客厅才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而周子豪也在这时候回来了。丁淑华母女见他走进客厅时满面春风的,好像碰上了什么喜事似的,不由得相互看了一眼,双双迎了上去。周文慧抢先问道:

“爸爸,这桩盗窃案是不是查清楚了?于所长请您去就是告诉您这件事?”

“也可以这么。不过,”周子豪笑呵呵地说,“这只是一场恶作剧,而不是盗窃案,因为……”

“怎么不是盗窃案呢?”周文慧焦急地打断了爸爸的话,嚷嚷道,“明明是从咱们家偷出东西的,尽管东西又被我找回,但也是盗窃案呀,怎么……”

“别急,别急。”周子豪摆摆手不让女儿继续说下去,“听爸爸慢慢告诉你嘛。是这样的,这个案子经过于所长亲自调查取证,很快就真相大白了;于所长请我和王奶奶还有凌翀到派出所去,就是要当面征求我们的意见,因为我是‘五龙镜’的主人,而凌翀是这一事件的受害者。我们……”

“哎,您等等。”周文慧由于好奇,忍不住又打断了爸爸的话,“您是说,王奶奶和凌翀也和您一起到于所长那儿去了?”

“是啊。我们一块去的。”周子豪点点头,随后又说,“得知这一事件的全部真相后,你们猜凌翀怎么着?这可真是一位非常大度的人——对今天的事他竟然是一笑置之。”

“一笑置之?”周文慧瞪大了眼睛问,“既然真相大白了,他为什么就不为自己讨回个公道?难道他就这么甘愿白白挨了一顿暴打和受了一场羞辱?”

“不然怎么说他非常大度呢?”周子豪边说边走到沙发前,坐下;丁淑华母女也跟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周子豪从茶几上的锡制的香烟罐里抽出一支香烟,但没有马上就点着,而是用手指头轻轻地捏着,继续往下说:“他只说,东西没丢失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于所长征求他本人的意见,他严肃地回答了三个字:不追究。而后,我们几个人进行了一番商讨,一致同意于所长提出的看法,那就是把今天这件事当成是一场恶作剧,对主动交代了问题的当事人暂时不予追究其刑事责任。”

“什么!”周文慧叫了起来,“明摆着的,这是一件严重违法的行为,怎么能这么简单地说是一场恶作剧呢?怎么能不追究其刑事甚至是一般法律责任呢?我这就不明白了!”

“是啊,我也不明白。”丁淑华说,“入室偷盗,这是明摆着的犯罪行为,栽赃陷害他人更是罪上加罪,怎么能不追究刑事责任呢?”

“凌翀虽然蒙受了一场不白之冤,”周子豪仿佛根本就没听见他的老伴和女儿提出的带着极重的惊诧和困惑的疑问似的,把香烟点着,又继续说他的正题,“但事实很快就还给他一身清白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对他本人只有好处,而无坏处;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他更能挺直腰杆做人了——这是我们大家的共识。至于这场恶作剧的制造者,也就是阿慧所说的‘他或者他们’,即使没被追究其刑事责任,但‘他或者他们’在悔恨不已之外,还将受到良心的谴责;而这种心灵上的不安和痛楚,我们相信,比受到法律的制裁还要难过十倍;比凌翀今天遭受这样一顿暴打和蒙一时的冤屈,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让‘他或者他们’去慢慢承受这种痛苦和折磨吧!好了,今天这场本不该发生的恶作剧就到此结束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该准备给今天的老寿星祝寿了。”

这时候,周奶奶也已经从卧房里出来了,正站在厅桌前给观音菩萨上香。每逢过年过节,或是周家有什么喜庆之事以及诸如一家大小的生日这天,周奶奶总是虔诚地在菩萨跟前早晚各上三柱香,祈求菩萨保佑、赐福。此刻,八仙桌上那对巨大的红蜡烛虽然已经点了整整一个白天,但还半节有多,红红的火焰和厅桌上那一字并排着的八盏莲花灯的光芒交相辉映,把那幅镶着一个巨大的烫金寿字的大红锦幔映照得格外的金碧辉煌。

周子豪对他的老伴和女儿说完了那几句话后,便起身朝厅桌那边走了过去,丁淑华也赶忙跟上。周文慧虽然仍是满腹狐疑的,但看到爸爸的样子分明是不想再谈这件事了,也不好一味地追根问底,至少在这个时候,心想还是先给奶奶祝寿吧,这件事反正迟早都能弄明白的。于是,她也走到了奶奶身旁,看见大家都挺开心的样子,便趁机说道:

“我有个建议,咱们请王奶奶过来一起吃吧。中午的寿宴她老人家没能和大家一起享用,晚上理应补上对不对?还有凌翀,作为咱们家的新邻居,是不是也该请请他?”

“爸爸何尝不比你先想到了这一层?”周子豪笑呵呵地说,“刚才呀,我可都请过了。不过,凌翀的情况你也知道了,他身上的伤自不必说,光是那张脸呀,他能答应来吗?他说他累了,就想尽早歇息;王奶奶呢,自然要照顾点凌翀,也就没法来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吩咐‘清风大酒楼’了,要他们照着晚上咱们所开的菜单子,另做一份三人用的,直接送到凌家去。”

“爸爸!”周文慧高兴地叫了起来,“您想得可真周到呀!(随后问王姨)咱们该开饭了吧?我的肚子可饿得直叫唤呢!”

“我都安排好了,”王姨笑着指了指餐厅那张每年的喜庆家宴时都罩上一面红绒餐布的大圆餐桌,“马上就可以开饭。”

“哎?”周奶奶问道,“阿鹏他们呢?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一个个都还没见着影儿?”

“他们来做什么?”周文慧今天对这三个人可是特别的反感,一听到奶奶这么说心里头就老大不舒服,于是没好气地嘟噜道。

“来吃奶奶的寿面呀!”周奶奶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孙女儿脸上有不高兴的表情,只顾喜孜孜地说道,“今天中午他们不都也没吃席吗?唉,别看中午我只顾着和老街坊们谈天说地的,可也注意到了这三个孩子一直都没在席上,只不过是临散席的时侯一起过来敬了我一杯酒而已。我知道,今天上午他们是因为气不过凌翀偷了咱们家那面铜镜子而打了他,结果才都被叫去派出所问情况的。不过,奶奶可一点都没怪他们。今晚……”

“奶奶,您等等。”周文慧赶忙打断奶奶的话,严肃地说道,“我可得纠正您一下:那面铜镜子不是凌翀偷的,它跟凌翀压根就没关系。派出所已经完全调查清楚了。”

“真的吗?”周奶奶把脸转向儿子,见儿子点了点头,便喃喃着说,“可是,那面铜镜子明明是在凌翀的垃圾车底下藏着的呀,怎么会跟他没关系呢?”

“这是有人在恶毒地栽赃陷害他!”周文慧愤怒地说,随即又补充道,“‘他或者他们’故意要当众羞辱凌翀一场才这么做的!”

“谁?谁这么可恶?”周奶奶一听可来了气,“青天白日的,谁敢干这样的事?!”

“阿母,”丁淑华赶忙说道,“这事已经过去了,咱们就不用再去谈它了;再说今天可是个好日子,不能让这种不愉快的事搀和进来不是?您刚才说到哪里了,再接着说呀?”

“哦……说到哪里了?”周奶奶想了想,说道,“我是说呀,中午要是有他们在席上,那场面一定会更加热闹的,对吧?再者说了,每年的今儿晚上,这三个孩子可都是和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面的呀!”

这倒是真的。不知从哪一年起,每年周奶奶生日这一天,周家的家庭宴席上都少不了“清风三侠”;而周奶奶的前半句话也是毫不夸张的,如果今天中午那三个年轻人在场的话,那热闹的场面一定会更加热闹的,因为他们能把气氛调动得高[chao]迭创!这可是在场所有的人都有同感的。

“要不,我给阿鹏打个电话催催吧?”王姨问道。

“对对。”周奶奶喊道,“叫他们赶快给我过来。”

王姨刚要打电话,“清风三侠”恰巧在这个时候来了。此时此刻,周文慧一看到这三个伙伴,就如同罗小虎所说的那样“见着仇人似的”,竟一下子把脸转向了一边。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周奶奶欣喜地说,“哎,大姨妈呢?”

“妈妈说马上就过来。”高文龙回答道。

“清风三侠”前脚刚到,“清风大酒楼”送菜的服务生后脚也就来了。周文慧惊讶地发现,今天方志鹏手脚可特别勤快,一见菜肴送到,二话没说就动手帮着把菜肴一盘盘地往餐桌上搬;高文龙和罗小虎也不甘人后似地帮起了忙来。周文慧心里暗暗叫道:太阳从西边出来啦——今天这三个家伙是怎么啦?的确,这种现象可是周文慧从所未见的!她不禁楞住了。不过,由于她窝着一肚子的火所以也就没心思去猜想这是怎么一回事了;瞧见一家人都高高兴兴地入席,她也便搀扶着奶奶坐上了主位,自己则挨着奶奶坐下。而这个时候,大姨妈也过来了。

“今晚,”待大家都落座之后,周子豪便用一种和此时此刻的喜庆气氛不大和谐的口气对在座所有的人说道,咱们只为老寿星祝寿、吃面,尽可能地说些让老人家开心的事,拉家常、讲笑话,什么都行,就是不许提起上午发生的那见不愉快的事。记住,谁也不许提起,免得影响了今晚的气氛!如果有谁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不小心提到了,哪怕是从牙缝里溜出一个半个字来,都得罚喝三大杯酒。阿龙、阿鹏、虎仔还有阿慧,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周文慧一下子便明白了爸爸的这一提议(或者不如说是这一声明吧)的用意——爸爸固然是要让今晚的气氛能和往年一样,热热闹闹的,但更重要的是担心她会因为替凌翀鸣不平而在席间和‘清风三侠’发生口角甚至闹出冲突,或者会由于‘清风三侠’特别是罗小虎还在为今天上午的‘正义行动’而大吹大擂时会惹得她出言顶撞,从而引发一场舌战。总之,她明白爸爸的出发点就是要尽可能地让奶奶能和以往每一年的今晚一样,过得开开心心的,决不能让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于是,周文慧在拿眼横过“清风三侠”之后,便冲着爸爸甜甜地一笑;而这一笑,有着双重的意思,一是绝对同意爸爸的提议,其二呢,则是在自豪地说:这回,该是‘知父莫如女’啦!

然而,令周文慧大感诧异的是,今晚清风三侠的表现却是大为异常,他们除了在寿宴开始的时侯毕恭毕敬地向老寿星道了两句祝寿词以外,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没怎么说话,甚至连他们之间也没什么话好说似的;谁都看得出他们和以往聚在一起的时侯就无话不说、就热闹滚滚的情景完全两样。而同时,周文慧也发觉爸爸今晚除了让酒让菜以外,也很少和这三个他向来最疼爱的年青人说话,这也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现象,不由得令她大感讶异;而那三个伙伴呢,更如同三个面对着一群陌生的大人的小孩子似的,处处显得又拘泥又腼腆。这人也真奇怪,周文慧对他们今天如此凶暴地殴打凌翀,心里一直是愤愤不平的,甚至还对他们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厌恶之感;尤其是对方志鹏,她不知在心里骂了他多少句“不明事理、助纣为虐”,并暗暗发誓不再理睬他们了!原本,在今晚的席间她是非常不想听到他们的声音的,哪怕是和上午发生的那件事没一丁点儿关联的话她一个字也不想听到;然而,此刻看见他们一个个都变得如此出人意料之外甚至还可以说是令人大为惊诧的沉默寡言,不但心里头觉得怪异得很,甚至还有一种极不习惯的感觉。她曾一度怀疑这三个家伙准是在哪儿吃错了药,要不然怎么会整个儿都变了样呢?以前在他们身上的那种豪放不羁的性情怎么一下子就荡然无存了呢?

总而言之,周文慧一开始就觉得今天晚上的气氛和以往就是大不一样,就是有着一种让她既感到讶异又感到疑惑的不一样,而其中有一样最为明显的,就是酒过了三巡,席上还听不到一声猜拳行令的声音!在她的印象中,这三个伙伴每每聚在一起喝酒时,都免不了要像吵架似地猜起拳来,从没安静过一回,简直就是没有猜拳行令酒就无法喝下去;就是在她家里喝酒时也不例外,酒一落肚,根本就不管那么大呼小叫的会不会让人心烦,特别是罗小虎,一猜起拳来就挽袖子撸胳膊的,一付要跟人家拼命的架势!而周子豪只要在场,也总是免不了被这三个年青人那谁也不服谁的大喊大叫“诱惑”得全然忘记了他是个长辈,每次都兴致勃勃地加入了“战团”,有时他还会邀请他未来的女婿联手,来个“二对二”,往往吆喝起来,总得“拼”到四个人当中至少趴下一个(当然不会是周子豪)才作罢。丁淑华常笑着指责老伴是“为老不尊”,可周子豪却总是笑哈哈地回了一句“酒桌之上无大小……”

以往酒桌上的那种吆五喝六的热闹场面,今晚没有!周文慧反而感到这样的安静有点令人窒息般地难受。不过,她看到爸爸在席间依然是谈笑风生,除了和奶奶、妈妈还有大姨妈以及王姨说说笑笑、天南地北地闲聊之外,就是对今晚的每一道菜大加评论,俨然一位美食家;当然,他也没忘了向那三个年青人频频举杯让酒,只是除了让酒之外,他却几乎没和他们说些别的什么话,这在周文慧看来的的确确是个绝无仅有的怪现象。再看看坐在她对面的那三个伙伴,虽然也时不时地端起酒杯向在座的长辈们举举,以示恭敬,但却少言寡语的,竟有喝哑巴酒的味道。

“哎,我说你们这三个后生今天是怎么啦?”大约上过了一半菜的时候,周奶奶可是觉察到了今晚的某种气氛大不对劲,于是一开口就冲着“清风三侠”点了出来,“怎么这么安静呀?为什么不喊喊呢?”

无疑地,老人家是觉得席间听不到以往那粗犷、豪放的叫喊声心里头不大踏实哩!而“清风三侠”里头最善于言辞的方志鹏是这样回答周奶奶的:

“奶奶,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今天晚上要让您的耳根清静清静,因为这一个白天您已经够累的了,所以决定不猜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陪着您吃着喝着。”

“那怎么行!”周奶奶可来劲儿了,大声说道,“没听到你们放开喉咙大喊大叫的,奶奶的耳朵才不舒服呢。喊吧,喊吧!喊起来才热闹,喊起来才有气氛!奶奶就喜欢听你们喊!”

周奶奶管猜拳行令叫“喊”,因为每次看见这三个年青人猜起拳来总是尽着嗓子的喊叫,就连周子豪加入时也一点不例外。今晚的酒桌上没听见这几个男人“喊”起来,她心里当真是有点痒痒;尽管方志鹏这么解释了,但一向喜欢热闹的她却还是不大能接受,于是“怂恿”儿子出来“点点火”。周子豪却笑着这样说道:

“这‘喊’呀,可不是只要一见到酒就‘喊’得起来的,它得有‘喊’的兴致,更得有‘喊’的气氛。论说今晚这两样都齐全了,但阿鹏说得可也在理哟。就是说,今天是您的八十大寿,是个特别喜庆的日子,他们年青人也想出了用这样一种特别的方式来为您祝寿,主要是考虑到您累了一天,想让您清静清静。说真的,年青人能考虑到这一层确实是难能可贵。我看,您就由着他们吧,让他们今晚破破例,不‘喊’了。”

于是,今晚的这顿家庭寿宴便在这样一种“特别”的气氛当中结束了。

首先离席的是周奶奶。折腾了整整一个白天,老太太确实是又累又困了。周文慧把奶奶扶回房去歇着,又陪着奶奶说了一会儿话,说的自然是席间的反常事儿。周奶奶一直认为今晚那三个年青人可反常得很,料定其中必有蹊跷;周文慧也觉得那三个伙伴突然间都变了个人似的,尤其是那个平素最不能安静的罗小虎,在今晚至少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居然能如此的缄口,真真是奇哉怪哉!

“会不会是上午莽里莽撞地打了凌翀,”周奶奶这样分析道,“结果打错了人不说,还打得人家那么的重,惹得王奶奶生气了,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才导致今晚这个样子?”

“也许是吧。”周文慧当然也认为“清风三侠”今晚的怪现象和误打凌翀有关,于是这样忿忿地喃喃道,“看得出王奶奶有多么的心疼啊!他们今天真是太不像话了,这不是在借题发挥又是什么?!”

“其实,”周奶奶说,“东西也没真丢,找着了就算了哩,都是街坊邻居的,哪能这样打人呢!不用说是王奶奶,奶奶听了都心疼!唉,这回王奶奶可是真的恼火啰!”

围绕这一问题,祖孙俩又聊了一会儿。聊着聊着,周奶奶眯上了眼,周文慧见奶奶确实困了,便悄悄退出房来。这时候,大姨妈已经回去了,“清风三侠”也不见了影子,周文慧见妈妈和王姨正在收拾碗盘,本想过去帮忙,但在客厅里独自对着电视机泡着功夫茶的爸爸却向她招手道:

“阿慧,过来陪爸爸喝杯茶。”

周文慧当然太乐意了,因为她心里头有好些疑问正想寻求爸爸的解答呢。

“爸爸,”她在沙发上一坐下,便这样问道,“今晚他们三人好像整个儿都变了样啦,是不是心里有鬼呀?”

“什么鬼不鬼的,可不许瞎猜。来来,喝茶。”周子豪边说边把斟满了的一杯香喷喷的热茶端到女儿面前,放下,而后自己也端起一杯,聚精会神地品尝起来。

“您没觉得今晚他们一个个都挺怪的吗?”周文慧没有马上端起茶来喝,而是有些焦急地说道,“我可是愈想愈觉得怪得很呀。”

“怪?什么怪?”周子豪不以为然地反问道。随后,呷了口茶,笑着说,“我怎么没看出来呢?一切都正常得很不是?你先别着急,听爸爸说说自己的看法好吗?”

当下他不慌不忙,说出了一番自己的见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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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竹点评:

期待后文:)

文章评论共[3]个
欣竹-评论

呵呵!主人公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呀!先生这样的写作手法真是另有一套,文笔上自然没得挑剔,结构上更是不落俗套,佩服!但愿能尽快看到全文。是盼。
  【文方 回复】:谢谢!我会抓紧上传的。 [2006-3-4 19:16:40]at:2006年03月03日 晚上7:04

心梅-评论

这样的写作手法得确难得,可见作者文学功底不俗.
  【文方 回复】:谢谢! [2006-3-4 19:15:52]at:2006年03月04日 中午12:57

巴菲特-评论

小说写得耐人寻味!at:2006年03月09日 上午1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