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皆幻，而我需要你的存在。

一

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我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看对面阳台上那个孤独的男人。

男人很喜欢抽烟。特别是夜深，我关上全屋的灯，触目及处，对面阳台上一明一灭的亮点，从不间断。

男人不喜欢开灯，我总在想，他也是一个喜欢黑暗的人，他的样子，他会不会笑。

又一个夜晚，沉寂的夜色笼罩了白日明亮的阳台，而今夜，我看不到男人的身影，内心居然有种伤感。

三点，我孤单地站在窗口，不会转动的眼睛，仍然看着对面。

四点，一声轻微的刹车声，一黑色的身影由车上下来，走到对面的楼梯，目光追随直至酸涩。

四点十分，阳台上出现一明一灭的亮点，心一松，扶着窗框的手缓缓滑落，终于回来了。

二

夜，初夏的微风缓缓轻送，迷茫的眼神在衣柜里扫来扫去，最后，停留在一套紫色的薄裙上。没有多余的装饰，丝质的淡紫，幼细的肩带，冰冷的质感，今夜又是一个迷离夜。

垂直的长发，淡紫的衣裙，纤累的幼跟紫色凉鞋，混合着勿忘我与玫瑰的skln香水，今夜我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身份，不再是那个整天窝在房内不动的影子。

推开自由空间的大门，吵耳的音乐扑面而来，门合上后，一阵轻微的晕眩，很快，眼睛便适应了黑暗。走向最里的角落，一个男人坐在平时的位置，看了看四周，再也没有空位，没有选择，今夜与他同桌。

一身黑衣，微短的头发，微眯的眼睛，仿佛穿过墙壁，看着不知名的远方。两个陌生人相坐无言，酒保给我端来一杯烈焰红唇，辛辣的味道深入喉咙。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长得不好看，微眯的眼睛，加上眼角的鱼尾皱，只是有一个高挺的鼻子与略略性感的唇。我给他七十分，干净值三十分，其它加在一起只能算四十分。

零点的钟声敲响，男人换了一杯又一杯，表情不变，姿势不变，如果我记得没错，这已经是第九杯白兰地，不禁有些担心，他一会能不能走路。

两个寂寞的人，两杯寂寞的酒，从不相撞的眼光，渐渐地，不知是酒精还是周围的气氛。他的眼睛转过来了，迷离中略带一丝霸气，我感觉到我的身体打了个冷颤，那样冷的眼睛，我竟然会觉得温暖。第六杯烈焰红唇送到，这一次，不再是慢慢品味，一气而下的辛辣，我的眼泪不小心滴落在空了的杯子里。

男人的姿势不变，眼神不变，一方折叠的手巾默默地递过来，我没有化装，所以不需要小心翼翼地擦，没有接他递过来的手巾，手背胡乱的抹了一下，伸手招了服务生，买单起身而去。

走出幽暗的玻璃门，将长长的暗影关在内心深处。出了这门，我又是一个正常人，一个他人眼中的好女人。

三

深夜，闹市依旧繁华，身边偶尔走过一两对勾肩搭背的男女，苍凉地笑了笑，今夜过后，短时间内我不会再来，今夜我的心居然懂得什么是温暖，应该远离。

刹车声响在耳边，微偏着头看向车身，车窗缓缓摇下，黑衣男人用目光邀请，稍微犹豫了下，便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男人自顾自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在路灯的映照下有些苍白，与他的黑衣形成强烈的对比。沉默的车内只有流泄的音乐，由车行的方向我知道，这是一条远离市区的小路，那里有一水库，白天风景优美，平时没有什么人去。

目的地到达，男人开车门自己走下车，没有问我要不要下车，堪至没有看我一眼。我没有动，我已经不能动了，那熟悉的明灭亮点，我让的脸更加苍白。

天微微亮，男人终于回来，起动，倒车，开往回市区的路。我的心跳加速，快到家了，他是送我去市面上区，还是其它。

僵硬的身体，紧握的手指，泛白的骨节，我知道，我的神情一定不太好，我能感觉到反光镜里投视的目光。

轻微的刹车声，如梦初醒的我，车早已停在我家楼下，他知道我是谁，原来他早已知道。什么也没说走下车，我不知道是怎样进电梯，也不知道是怎样回的家。醒来时，我已站在窗口，对面阳台一明一灭的亮点依旧。

四

日子悄然而过，我用想象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网中有一对陌生的人影，紧闭的双唇，冷漠的眼神，时明时灭的亮点，让那张熟悉的脸孔越来越朦胧。

夜，在班得瑞如水的音乐下，习惯性地低头，找寻那明灭的亮点，失望来得太快，漆黑一片的阳台，再也没有那熟悉的烟火。

等待，焦虑，烧灼我的心，一遍一遍揉发涩的眼框，然目光却不肯有瞬间的远离。

一点，两点。一天，两天。无数个日与夜交替，无数与期待，破碎却越来越接近。

我变得喜欢黑色，我想象在黑色的包围下，有他的陪伴。我喜欢穿黑色的粗棉布超大长裙，最好是能将自己整个吞没。

海藻般的柔软和松散的暗红色发丝，垂落在腰间，散发清冷的幽香，一丝丝一条条缠绕在指端，清冷中有他的气息。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我喜欢上烟草那淡淡的香味，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手指夹住了一支支纤细幼长的cartier，我用独特的方式，来纪念失去的身影与那明灭的亮点。

什么时候，每天的一包变成了两包仍不能满足我内心的欲望，cartier再也不能给我安慰，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等我这包抽完，他就会出现。

只是，我再也戒不了他给我带来的温暖，唯有用明灭的亮点来温暖日渐枯萎的容颜。

五

人依旧，景依旧，物依旧。

表面的平静，笑容穿不过灵魂。倒流的血液也温暖不了如冰的心。

亮点消失的时日，我学会了清早到楼下转一圈，然后由楼梯上去，我不想太快回到那冷清的家。

大堂里，属于我的邮箱，整年整月，看不到一丁点的白色，我没有朋友，当然也不会有人写信。

又是一个清晨，眼角的余光，扫到终年不见白色的邮箱一角，有一点白色的泄露。出于好奇，开锁，一封什么也没有写的信封安静地躺在里面。有些想笑，是谁给我开这么个玩笑，给个这样的东西我看。

不再照往常一样出外散步，拿着信封转身回家。坐在沙发上，边笑边缓慢的打开。一张粉白的信纸，粗大的几行字，发抖的手泄露了我此刻的心情。

“我回来了，昨晚到的，我看到你在抽烟。今晚去自由空间，我十点来接你。不要问，也不要想，我想你了。”

从恍惚中醒来，天已黑了。起身想走回房间，一阵晕眩袭上心头，站直的身体又倒回沙发里。眩晕过后，回房准备今晚要穿的衣服。

又长了很多的头发，散乱而忧伤直垂到腰际，镜子里的脸太过苍白，使劲地捏了几下，直到苍白中透出些许红晕。眼睛瞟了一下那件紫色的衣裙，最后落到了粗黑棉布超大号裙子上。我知道今晚我的适宜穿这件裙子，单薄的身体，让裙子越见加大，象斗篷硬套在身，裸露在外的除了纤幼的手臂之外，还在配上黑色凉鞋的脚指。可我已不顾这些了，已没在太多的时间让我考虑。

站在窗口，抽出门之前的最后一支烟，透过玻璃，我能看到对面阳台的一举一动。他也在抽烟，我知道，黑暗中，他的眼睛一定盯着我，只是他看不到见，他能看到的也是这明灭的烟火。

六

沉默，同样的音乐，同样的人，不同的是盯着我的眼神，不再如冰。今夜，相同的黑色，让彼此沉入不够深沉的夜，相伴，管他有没有明天。

同样的座位，同样的人，两相对看，吵杂的音乐，从来没有如此地温柔。

一份白兰地，一份烈焰红唇，暖意传遍身心，温柔浸袭直至泛滥。

他不再一口一杯，而我也在慢慢品味，生怕一口吞下了彼此之间的默契。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十月的天气，炎热却不能为我带来暖意。他微温的大手，包容我的冷，急促的心跳，不知是酒精还是他传递过来的温暖，我的脸微微发热。

时间匆匆而过，零晨两点。

走吧，我送你回家。

看着车越来越接近，没来由的泪点点而下，打湿了黑色的衣裙。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颤抖，将车停在路旁，侧身过来，轻拥我单薄的身体，手指缓缓抹掉滑下的泪。

平静过后，脱离他的拥抱，试着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回去吧。

还有几分钟，就要分离，用最大的努力，一直微笑地着看他，而他的眼睛不曾离开前方的道路，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有发生过。

车停在家门口，我该回去了，回到那个没有生气的囚宠。

下车后，他在后面轻喊一声，等。说着下了车，绕过来后，将手中一个淡紫色的包装盒递给我，回家再拆。我点了点头，抬眼看他的眼睛，一丝疼惜，一丝不舍，泄露了此刻他的心情。以后不要再穿黑色的衣服了，我喜欢上次的你，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一个轻浅的微笑后，缓缓转身，踏上厅堂的梯级，按电梯，就在电梯门快要合上后，我看到他的唇微微张开，仿佛要说什么，可惜随着电梯的合拢，他的身影消失在我视线尽头。

七

淡紫色的合子里，装着一个淡紫色水晶雕刻成的美丽女子。篷松的长发，贴身的长裙，幼跟凉鞋，那股熟悉的晕眩再次袭来。

不知道呆了多久，再次醒来时，手无意识地翻转淡紫的包装盒，一个白色的信封飘然落地。

同色的粉白信纸，同样的苍劲大字。直到泪将一个个字都溶解，我才能明白话中的意义。

我要走了，这一次不再回来，今次回来，只为看看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听话，不要再抽烟，不要以为在烟雾中能找到我。我走了，我不想你有回忆，忘却吧，夜来临时，记得将窗帘拉紧，你再看到的人影，将不会是我。

走了，接紧窗帘，只因再看到的人不再是你。

满满的一浴缸水，穿上你最爱的紫色长裙，洒上skln香水，飘浮在浴缸面上暗红色的玫瑰花瓣，好温暖，好幸福。淡紫的水晶人形，放在触目能及之处，白色的小瓶就在身旁。

微笑地凝视，你的身影仿佛就在我的面前。

你看到了吗？我很听话，不再抽烟，也不会再打开窗帘，因为我不想让你担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