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萧毅走了之后，瑛子整个人都变了，不再是活泼无忧可爱的小女人了，她把自己埋在痛苦的记忆里试图用酒精来麻醉自己的神经。一次次喝得酩酊烂醉，一次次醒来痛哭流泪。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六个月半，一百八十多天，把一个水灵灵的女孩熬成了一枝干枯的玫瑰。花不再有香，即使春天百花绽放，花的那一缕幽香已经远去。瑛子无处追寻。

清晨阳光依然在各家的窗前打探，瑛子的窗帘厚厚的，阳光无法穿透。

此时醉酒刚醒的瑛子抱着脑袋不停地揉着胀痛的头。“叫你想，叫你想！”瑛子拼命地砸着自己的脑袋，阻止在记忆中狂奔的身影。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未忘记过去，难道这绳套一直要陪伴终生吗？瑛子一想头就剧烈的痛，她觉得自己会崩溃掉。

“叮铃铃……”

瑛子懒洋洋地，“谁呀？”

“徐瑛小姐吗？”

瑛子一听女性娇媚的声音就来气，她啪一声关掉了。可一会儿电话又不依不饶地打过来了。

“别烦了，狐狸精。”

电话再次切断。

铃声又响起时，瑛子除了恼火外还想知道她是什么人？

“徐瑛女士，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休息时间。是这样的，你的一位朋友在你今天生日订购了九十九朵玫瑰，如果你在家的话，我们马上送来。”

瑛子翻开日历，“3·28”。

天，今天真是自己的生日。谁还记得那么清楚，还送那么多玫瑰，九十九朵，可以铺一床了。

瑛子迅速整装，她不自主地选了一套淡蓝色的套裙，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套，是萧毅送的。她手触摸到衣服，心中就涌出一份伤心。何苦留它，何苦在这样的日子又想起那个让人痛心一辈子的名字……

坐在梳妆台前，瑛子用手摸摸消瘦没有光泽的脸，“这是谁？那么陌生，是我吗？”

镜子中只有一个流泪的女人。

瑛子还记着萧毅特别喜欢她梳两条又粗又黑的长辫，走路时两条辫子荡来荡去。萧毅有时忍不受抓住它，用手轻轻地摸着。瑛子一扭头，两条辫子就象小蛇一样滑了出来。

想起过去，瑛子的嘴角竟有了一份笑意，这笑意来自特殊的日子有人记着，有人买了玫瑰作纪念。

画好淡妆，瑛子期待着有人按响门铃，她象一个怀春的少女等待情郎递来甜蜜深情的问候。

铃声一响，瑛子象离弦的箭一样奔去。她看见一个漂亮的女孩捧着一大簇红玫瑰，玫瑰上还有晶莹的水珠。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天天开心永远年轻漂亮。”

小女孩走后，瑛子不停地嗅着花香，她心中的愁云被花香吹散了。她看见了一张卡片，熟悉的钢笔字让她的手颤抖起来。

萧毅，是他。他还记着我的生日，记着生日送九十九朵玫瑰的允诺。他在哪里？回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又不肯回到我身边来呢？

瑛子清楚地记着那个雨夜，萧毅带她进了一个叫风无影的咖啡。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用牙齿使劲地咬着嘴唇，咬出了带血迹的紫色。瑛子很安静地看着他，无声无息，只等开口。她知道萧毅一定有什么难言之瘾要对她说。

“瑛子，原谅我。”萧毅握瑛子的手冰冰凉凉的，象冬天的风沿着指尖传递，瑛子整个身子都在颤栗。她知道原谅二字萧毅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她明明知道这件事对她很重要，会对她造成伤害，但她执意要问：“萧毅，让我原谅你什么？”

瑛子不敢面对萧毅凄楚的眸子，那双眸子曾经盛满了浓浓的醉人的爱意，但现在她看见的是萧毅的眼泪，萧毅的挣扎。瑛子将脸扭转过去，面对着墙上那幅雨中的竹林，一个打着蓝色小花伞的女子在雨中走来走去，背影单薄而落寞。

“瑛子，我是爱你的，相信我。”萧毅说话哽咽，瑛子听着，泪却在流。

“我不能不离开你，那个酒醉的夜让我永远失去了自由，甜甜，那个无家可归的女孩怀上了我的骨肉。她没有亲人，她不能没有我。”

其时两个月来，瑛子从萧毅飘忽不安的眼神里已经捕捉到不安的信息。萧毅不是那种擅长撒谎的男人。她知道萧毅如果做了什么，一定会告诉她的。但是瑛子却没有想到萧毅会说出“分手”二字。一切来得那么突然，瑛子连原谅他的话都不能说了。她听见萧毅在哭，她变得出奇的冷，泪淌了满脸，胸前的薄衣已湿了一半。

萧毅会哭，他为一个女人在我面前哭，瑛子的心疼得如刀切割成的花瓣，片片飞扬后跌落。她真想象别的女人那样大闹一场，扬起手掌狠狠地打他一把掌。她做不到，她与萧毅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她对萧毅都呵护有加。

萧毅说：“瑛子，我要你做我一生一世的老婆。”萧毅拥着瑛子，一遍遍亲吻着她。……那一幕幕闪过的快乐擦不干奔涌的泪水。瑛子从萧毅那双冰冷的手抽出，跌跌跄跄地奔出咖啡厅，身子撞到了一个人上。

“瑛子姐，对不起！”说话的是甜甜。

“走开！”愤怒的瑛子挥手间将甜甜推翻在地。

萧毅——瑛子的丈夫扶起甜甜，心痛地看着瑛子跌跄离去的身影。

“快打好伞，别着凉了。”甜甜的衣淋湿了，眼睛雾朦朦的，她在萧毅的怀里瑟瑟发抖。

瑛子在雨中狂奔，回来大病一场。那天以后，瑛子再也没看见他的萧毅。萧毅陪甜甜到另一个城市里去了，只是为了躲避这份情感。

瑛子和萧毅是自由恋爱的。八月桂花飘香的季节，瑛子趿着木质拖鞋在小雨中无遮掩地漫步。她一个人在天空中独自舞着，快乐得象只蝴蝶。

“雨中小天使，有趣狠。”

瑛子转身看见一男孩用含笑的目光盯得她，她脸好烫好烫。她飞快地扫了男孩一眼，转身跳上一辆公共汽车。瑛子发现那男孩也上了车。车上人多，没有座位，每到一个驿站，瑛子和男孩子的身体都会有一次近距离的接触，瑛子的脸红得象三月的桃花，男孩始终面带谦和的笑。瑛子不敢过多接触男孩的眼神，她觉得他眸子清如水，很深很深，一不小心就有掉下去的可能。

到了人民路，瑛子下车了，她长松了一口气，用手捋捋秀发，她看见男孩正大胆地看她。

“喂，你是什么意思？跟踪我呀？”瑛子一失往日温柔。

“小姐，你的发卡。”

瑛子摸摸脑袋，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右边的小蝴蝶发卡掉了。

“喂，你跟着我就为这发卡呀？为什么不早还给我？”

“别误会，觉得你挺可爱的，就想认识你！我叫萧毅，搞市场营销策划的。”

瑛子与萧毅马路边的爱情诞生了，浪漫的雨天，芬芳的季节，带他们走向了红地毯。瑛子俏丽，萧毅英俊，堪称绝配。

结婚后，瑛子女子的柔情象花瓣一样片片展开，她包揽了所有的家务。萧毅回家只需要几句甜言蜜语，就可以轻呷一杯茶，手捧一份报，享受着瑛子伺弄的可口的饭菜。

“老婆，我要你喂我喝汤。”

“老婆，烫，吹吹。”

……

萧毅结婚后越发象个孩子，瑛子宠着他，当他是手中的宝。

“老婆，今天你给我洗澡行不行？”

……

瑛子笑成一朵绽开的玫瑰，她觉得好幸福好幸福。

瑛子在婚姻中成熟起来，萧毅却没有成熟。瑛子好盼有个爱情的结晶，她摇着萧毅的胳膊，“老公，我们要个宝宝好不好？”

“不吗？我最爱我的老婆，我最喜欢二人世界。”

瑛子依着萧毅，“好吧，过两年再要。”

“好老婆，亲亲。”

萧毅把瑛子按倒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尽情地享受生命之欢。

半年后，萧毅为公司的事东奔西跑，时常出差在外，瑛子总是为他打理行装，叮咛他出门在外，注意身体，别惦念家里。

萧毅与甜甜就是在大理之行认识的，她是导游小姐，能说会道，游山玩水中两人的感情开始升温。大理三个月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甜甜为了萧毅辞去了春天旅行社导游的工作。她是个极有心计的女孩，做爱时她怂恿萧毅不去安全套改名避孕药膜，可她并没使用，结果她怀上了萧毅的孩子。

“萧毅，我怀上了你的孩子。”

“不可能。”

甜甜掏出医院诊断书，萧毅瘫倒在沙发上。

“我是有家的，还有一个等我回家的妻子呀。”

其实萧毅不用说，甜甜也知道。每次萧毅背着她接听一个女人电话时，她就有预感。

“我是个孤儿，有了你的骨肉，如果你要抛弃我和你的孩子，我只有一死。”

萧毅从大理回来，整个人都变了样，他不再象个孩子在瑛子面前撒娇，看她的眼神也飘忽不定，瑛子知道萧毅一定有什么瞒着她。

咖啡屋，浓郁的香萦绕，舒缓的音乐流泄。瑛子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浪漫气息。两个多月来萧毅飘忽不定的神情终于落定，他要离开瑛子，为那个叫甜甜的女人，为那个怀了他骨肉的女人。

瑛子以为萧毅走了，就再不会回来了，可偏偏他又回来了。

瑛子的记忆还飘在那个雨夜，潮湿的心从来没有干过。萧毅的留言她看出了什么，她太敏感了。她感觉到萧毅日子过得并不好，萧毅没有真正爱过甜甜，只是错误地走进了甜甜的禁地，他是男人，必须对为他献身的女人负责，何况他要负责的是无依无托的甜甜。

萧毅在哪里？瑛子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个问题，她再一次仔细搜索着萧毅留下的卡片，发现背面最底下有一行蚂蚁大的阿拉伯数字，是萧毅的电话号码。

瑛子握卡片的手在抖动，卡片象被一阵猛风袭来，飘落在地。瑛子拾起来，紧紧地贴在胸前，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手机，我的手机。”瑛子翻动着包，拿出萧毅给她买的粉红色的手机，她飞快地敲下了那一长串阿拉伯数字。

“嘟~~~~~”一声长响，瑛子心狂跳着。

半天无语，很静。

“生日快乐！”萧毅的话还是那样具有穿透力，瑛子有点把持不住。

“瑛子，对不起，你还好吗？”

泪无声地流，瑛子不知道是伤心的泪还是幸福的泪。

“甜甜走了，她带着孩子跟公司一个小头目走了。”

瑛子知道萧毅期待着她说什么。她不说，她只是流泪。

萧毅在电话里讲了很多很多，萧毅也在流泪。

“你在哪里？”瑛子终于开口了，泪水打湿了她的舌头。

“风无影。”

瑛子驱车过去的时候，萧毅袭一身白衣站在门口翘望。瑛子款款向萧毅走去，迎她的是纯纯的含情的目光。萧毅挽着瑛子的手走进咖啡厅，音乐声响起，“祝你生日快乐！”大厅中央摆放着玫瑰，和瑛子今天早晨收到的一样娇艳欲滴。

“九十九朵玫瑰，让它重新衔接起我们的爱情。”

萧毅紧紧地拥抱着瑛子，有泪滴在瑛子的身上。抬眼相望，两人都噙着盈盈的泪花。

“瑛子，我想回家。”瑛子静静地听着，她把萧毅抱得更紧了，她知道萧毅再也不会离开她。

风无影，风无影，风去了无痕，过往一切随风去，无影又无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