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任紫藤躺在床上，她的头头像藤上的瓜一样沉甸甸的；喉咙像有红星二锅头划过一样，火辣辣的。她想她是感冒了，“小小她真的是没心没肺，我都感冒了还扔下我一个人和那姓孙的小子回什么老家，说是去玩，鬼知道，还不是去见父母，死丫头想嫁都想疯了”。
随便吃了点药，任紫藤和衣就躺下了。
窗外的墙上反射回来的光线把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的。那一簇紫藤花在灿烂的阳光下灿烂地开着，一阵一阵淡雅的清香随着阳光透进来，可是任紫藤没能感觉到这美妙的味道。
她看者天花板上笨拙的壁虎爬了两圈就睡着了。
后来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在一望无垠的素白的草地上，他们翩翩起舞，跳呀！跳呀！突然雪地变成了一片盛开的金黄色的向日葵。后来是一片落英缤纷的火红的枫树林，最后是他们手牵手地走在一片宁静洁白的海滩上，听着大海的生生不息。
2
今晚的天气格外地好。
任紫藤睁开眼睛，发现窗外早已是月明星稀了。这一觉她睡了大半天，她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好几百年——腰酸背痛的，像个睡美人。只不过这个睡美人王子还没亲吻她，她就自己醒过来了！
不经意间她有想起了肖小游。不过这种想念很快就被一天没进食的胃对食物的想念代替了。
冰箱里除了几朵玫瑰，几颗青菜和几瓶饮料外就什么都没有了。玫瑰花还是孙明顺送给肖小雨的，肖小雨说等她从孙明顺家回来再插到孙明顺送给她的那只玻璃瓶中，那样她就可以多炫耀几天。
任紫藤打了个电话给肖小游，电话号码是在“原生质”的人事部查的。
“喂，你好！”
电话那边礼貌地问到。
“骚扰了！骚扰了！”
听到肖小游的声音，任紫藤的心舒畅了许多。
“你谁呀？报警了！”
“我说你这人没意思，一点都不懂配合。”
“哦！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应该说‘欢迎骚扰’。”
“哦！欢迎骚扰，欢迎骚扰。”
“哈哈，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
3
肖小游还是开着那辆配给他的奥迪满世界地跑。他给任紫藤带了份青椒牛肉饭。
“这么干，叫我咋吃呀？”
任紫藤埋怨到。
“那我给你倒杯水？”
“厨房里有面，你给我下点面条吧！”
任紫藤使唤着，就像使唤她家的用人一样。这是肖小雨教的，肖小雨说要是男人现在就不听话，以后还在没管理？她这是在实践肖小雨那套理论。肖小游倒是像块木头一样楞在那里。说实在的，面他没煮过，方便面倒是泡过。
“快点呀！我饿死了！”
“哦！”
肖小游头都大了，他眼睛一闭，径直向厨房走去，大有点荆轲刺秦时那种“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感觉。
“豁出去了，不就是煮面吗？”
肖小游自我安慰着。
水一开，就下了面，他数着1、2、3、4……计算着时间，他想，方便面泡三分钟就够了，同样是面，煮个三分钟也该差不到那去。
整整数到180后，肖小游随便抓了点盐巴——他真的不知道该放多少，就出锅了。
4
肖小游双手撑着头坐在任紫藤对面等着看她的表情，他倒是不敢奢望什么表扬，这不像他每年都能拿一等奖学金那样自信，他只希望任紫藤别皱眉，别骂他，至少要骂就骂别憋在心里难受就行了。
任紫藤喝了口汤，肖小游赶忙问行不行。他还是想从任紫藤那得到表扬的，虚荣心呀！纯粹是爱慕的虚荣心，要是得到了她的表扬，肖小游会高兴得到明天晚上也睡不着的。
因为感冒影响了味觉，任紫藤倒是没尝出是咸了，还是淡了，她感觉是有点面味，但就是不咋地。
“哎哟！”
“怎么拉”
任紫藤一皱眉头，肖小游赶忙问。他是很在乎她的感觉的，没办法谁叫自己喜欢上人家了。这又是攻坚阶段，要是那天任紫藤这座山头被他拿下来了，他还能像今天一样，那真是“绝种好男人”了。
“那面条，我明明吹凉了的。我的鼻子！”
原来，那面条还有半截浸在面汤里，她用力一吸，面条弹了起来，把她的鼻子给烫了。
“我看看。“
肖小游极体贴地用纸巾给她擦了擦。
“面条还行不？”
“没熟透。”
“那我再煮煮！”
肖小游一边拿起锅，一边琢磨着该再煮几分钟，这比在没有烯醇化酶的催化下让2-磷酸甘油酸转化为磷酸烯醇式丙酮酸还难。
“糊了！”
任紫藤叫道。
“我在外面都闻到了！”
肖小游从他的塘酵解反应中回过神来，发现面真的糊了。
“怎么一个大男人连点面都不会煮？以后怎么做大事？”
任紫藤和肖小雨住久了，也变得没心没肺的。肖小游也觉得他从“义工”变成了她家的“长工”。
“谁说男人就应该会煮面的？”
肖小游觉得很委屈。
“再说会不会煮面跟做大事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谁说男人就不应该会煮面的？难道就只准女人会？你这是大男子主义。”
“天哪！我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走了个没心没肺的肖小雨，又来个没心没肺的任紫藤？”
肖小游在心里暗暗地叫苦。
“还小的时候我妈不让我做，后来上初中、高中，我读的都是寄宿学校，没机会表现。做饭我不会，用琼脂做培养基我到是会。”
肖小游又忙着解释到。
“琼脂做的培养基？好吃吗？”
“好吃，我想至少那些微生物是这样认为的。”
“找打呀，你！”
知道被肖小游耍了，任紫藤故意装作一脸生气的样子。
“那，要不我带你去个地方，那的粥不错，以前我常在那吃。”
“你这不是存心气我，你看我这脚能走吗？”
任紫藤又故意伸出了那只并不算红肿的右脚给肖小游看。
“上来吧！这辈子是注定了做你的牛马了，连算命的都说我上辈子是牛马不如。”
“是猪狗不如吧！”
有机会，任紫藤是不会忘记挖苦他的。
“我的小马乖，还不快跑。”
5
任紫藤趴在肖小游背上，她没有了昨天那种心跳的感觉，也听不到肖小游的心跳。她知道自己热闹是没心没肺，可刚才却对肖小游没心没肺，他只是个孩子呀！是个需要她关心，需要她哄，需要他爱的孩子，自己怎么可以没付出爱却向他索要爱呢？她的心一阵刺痛。都怪肖小雨那套理论。
“歪理邪说。”
“什么？”
“罗嗦，看路呀！别摔了。”
她刚忏悔完又忘记了。
女人呀！女人。
6
望河穿城而过，站在不远处的岚山上看，就像一条闪闪发光的蓝丝带镶嵌在这美丽的城市中。
水蓝湾大排挡在望河的第一个拐弯处，过了山兰路往右拐就是了。
“水蓝湾”是大排挡的老板娘给取的，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更有诗意的是要一壶清茶，坐在河边那一排长得密密麻麻的油桐树下，雪白的油桐花铺了一地，扫开桌子的一角，静静地坐着。品着香茗，看着一朵朵雪白的油桐花落入河中，如同舞动的精灵；如同洁白的莲花。月光稀疏的倒影在水中，似动而非动，和着油桐花，洒你一脸清晖。河水静静在你脚下流淌，你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时间已在你脚下轻轻流淌。
水蓝湾，一个身在闹市，却让你有归隐深山感觉的地方。
7
老板娘和肖小游寒暄了几句，老板娘问怎么一年多没见他来了，肖小游说出国了，老板娘又是恭喜，又是道贺。老板娘瞟了眼肖小游身边的美人儿，用目光询问着肖小游，肖小游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们刚坐下，老板娘就给他们上了个乳鸽沙锅粥。
在任紫藤看来，这老板娘似乎很熟悉肖小游的习惯了，她有些妒忌，她想，有一天她也会熟悉的，会有那么一天的。
这小小一锅粥并不简单，要只是简简单单一锅粥，肖小游也不会带她来了。先挑选出生十天左右的乳鸽用小火煲三个小时，然后取中间那层清如泉水的汤加上上等的山兰米熬制而成。除了加点盐、姜丝和葱花外，什么都不加了，味道却别提有多鲜美、香甜。这是“水蓝湾”的招牌菜，当然，这么一锅制作精良的粥，价格也不便宜。以前肖小游经常和他同学来这蹭饭吃，每次都对老板娘熬粥的手艺赞不绝口。
任紫藤也赞不绝口。
看着她吃得那么欢实，肖小游也就心满意足了。他喝着老板娘特意为她泡的从家乡带来的高山云雾茶，欣赏着这久违了的风景。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美丽，让他感动。在英国也能看到油桐花，只是他觉得太白了，白得有些比真实了。他喜欢的油桐花只有水蓝湾有，那种淡淡的香味，那种纷飞的感觉。
今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来得不是时候，对面有人喝酒，吵吵闹闹地破坏了这份美好，而且那群人一直盯着任紫藤看，还指指点点地开着玩笑。肖小游忍了，没理他们。
8
突然一个醉汉拿着酒瓶摇摇晃晃走过来，要拉任紫藤的手。
“来，小……小姑娘，陪大、大——哥喝、喝一杯。”
“你想干吗？”
肖小游赶忙挡在醉汉前，护住任紫藤。
“你……你小子，滚开！”
醉汉猛一推，肖小游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那醉汉又要去抓任紫藤的手。任紫藤吓傻了，她只记得拼命往后躲，甚至连叫喊也忘记了。
这下，肖小游真的火了。是男人都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受到伤害的。肖小游抢过醉汉手中的酒瓶就往他头上砸去。血，从额头上流下来。
“小子干吗？想打架是不是？”
对面一片吵杂，七、八个大汉都站了起来，拿椅子的拿椅子，拿瓶子的拿瓶子，凶神恶煞，要把肖小游吃可似的。
任紫藤还坐着，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走呀
肖小游拉起愣愣的任紫藤，拽着往河对岸跑。
两个人就像两个没有翅膀的精灵在这灯火斑斓的夜里飞翔，但是显然这种“飞翔”不是很优雅。
“追来了没有？”
任紫藤喘着粗气，东倒西歪地靠在肖小游身上。
“你要是不想住院就快跑。”
“我跑不动了。”
肖小游拽着任紫藤，她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他身上，他想他是死也不会抛弃任紫藤的。
“要是被他们追上了，我会用身体护住你的，要打，就叫他们打我好了，反正人是我打的。”
肖小游还一相情愿，要真追上了，还能轮到他说了算？
“我真的跑不动了。”
……
肖小游看着她苍白的脸，一转弯，赶忙拽着她贴在一个巷子的墙壁上。
9
很快一群人要打要杀地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等那一泼人过了，任紫藤赶忙蹲下，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她是真的不行了。刚吸上两口，她一抬头，对着巷口，那刚才被肖小游敲得头破血流的醉汉两眼瞪着他们，也在呼呼地喘着大气。
“大……大哥，这、这、这里。”
那醉汉兴奋地叫着。
“哎呀！我的妈，快跑呀！”
这回到是任紫藤拽着肖小游跑开了。
他们谁也不知道这是那条胡同，是生胡同，还是死胡同，见道他们就走，见弯他们就绕。要是地上有条缝，他们也会钻进去的，只要能躲过这帮凶神恶煞疯狗似的追赶。
还算他们运气好，这七绕八绕竟没遇上死胡同，还把他们甩了。
他们还是在阴暗的角落里躲了十来分钟，他们怕一不小心又让那个傻乎乎的醉汉给看见了。任紫藤拉着他的手还没放开，她不想放开，今晚她是吓坏了，她想有个依靠就好，而肖小游正是她想要的依靠。她甚至想就这样一直牵着他的手，生生死死，生生世世。像今天晚上一样，患难与共，生死与共。
10
任紫藤蹲在地上，学着刚才醉汉的“大……大哥，这、这、这里”，学得特像，还没学完，两个人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狗日的，累死孩子他爹了。”
肖小游喘着气骂到。
“不准说粗话。”
任紫藤俨然一幅孩子他妈不准孩子他爹在孩子面前说粗话的样子。
“我这不是骂坏人吗？”
“骂坏人也不准。”
“哦！”
肖小游像个听话的孩子。
“你的脚还痛吗？”
“哎哟！你不说我到给忘了。狗日的，追那么紧干吗？他奶奶地，我的脚呀！”
11
肖小游赶忙蹲下，挽起她的裤脚，脱下鞋子，蜕下袜子。肖小游知道她是装的，脚踝上连红肿都没有了，但他还是细心地揉了几下。
任紫藤把头扭向一边，她不敢看他专注的表情，她怕，她怕一不小心就陷了进去，她又希望就这样陷进去。人有时是个很奇怪的动物，尤其是像任紫藤这样初涉爱情的纯情少女。
“还痛吗？咱们回去了吧！”
“不回，生活不在于你呼吸了多少空气，而在于让你不能呼吸的时候有多少。”
不知道任紫藤哪来的这套理论，想必又是和肖小雨学的。
“今天是我懂得什么是生活的第一天，我不想就这样把这美好的一天结束了，要不咱们玩过山车去吧！”
任紫藤向后一跳，变戏法似地指着面前不远处耸立着的过山车轨。
没想到他们这七拐八拐的，竟然拐到月半湾的游乐场的侧门来了。
已经十一点多了，侧门早关了。
“咱们回去吧！有点累了。”
“今天难得这么高兴，你真扫兴。”
任紫藤假装生气地说。
“那要不咱们爬进去？你先上，我抱你。”
“恩！”
任紫藤听到肖小游要抱她，羞涩得像个小女孩。
“哇！这么重，猪呀？”
“找死呀，你！”
任紫藤用脚狠狠地跺了一下被她踩在脚下的肖小游的肩膀。
“哎呀！倒了，倒了！”
肖小游故意把肩膀歪向一边。
“救命呀！老大，我不敢了。”
“你到是快点呀！你几天没换袜子了？你再不快点，我命都没拉！”
“猪呀！你不站起来我怎么爬？你以为我是蜘蛛侠呀！”
“腰都快断了，这么站呀！猪猪侠？”
……
12
说实话，今晚确实是任紫藤觉得最刺激、最开心的一天，以前她身边除了物质还是物质，没人真正关心她需要什么；也没人陪她这样的玩耍；没人陪她这样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在她眼里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水帘洞厅都不是真正的生活，而今天，现在才是真正的生活。
13
墙不高，很容易就翻过去了。
只是游乐场里早已冷冷清清，只有几对恋人在灯光下卿卿我我，迟迟不愿离去。
什么设备都停了，水池子里的喷泉还喷得老高老高的，四散的水珠闪着彩灯的光芒散在任紫藤面前，似乎在安慰她那勇敢而失落的心。
“明天再来吧！”肖小游一脚把路边的石子踢开，有点扫兴地说。
“明天我生日，来不了了！”
“那我明天给你过生日，送个大大的礼物给你。”
“真的？不许反悔，拉钩。”
任紫藤像个孩子一样，听到有礼物就高兴得不得了，当然最主要的是肖小游送的。
14
游乐场是那么的寂静，以至于任紫藤能听到肖小游的心跳声。
他们一直都是牵着手的，从被一群酒鬼追赶开始都是牵着手的。在这寂静的夜里，像一对恋人。
当他们肩并着肩躺在柔软的沙滩上时也是手牵着手的。任紫藤望着繁星满天的夜空，而肖小游侧着头望着满心怜爱的她。
他想就这样看着她，直到天荒，直到地老。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远去，
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唇。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像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
你如同忧郁这个词。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远去。
你听起来像在悲叹，一只如鸽悲叹的蝴蝶。
你从远处听见我，我的声音却无法企及你：
让我在你的沉默中安静无声。
并且，让我借你的沉默与你说话。
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一只指环。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
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遥远而哀伤，仿佛，你已经死了。
彼时，一个字，一个微笑，已经足够。
而我会觉得幸福，
因为那不是真的而觉得幸福。
——聂鲁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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