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过年美慧

发表于-2006年03月22日 晚上8:35评论-1条

过年

刚才外甥女杨丽发来短信,问我今天的日程安排,我说陪她的妈妈逛街了,买了些东西准备过年用。她在那关慨叹:“这年啊,咋越过越没有趣了呢?那从前的感觉咋就没了呢?”二十几岁的她也有了如此的感叹。我说,“那你就计划一下吧,拣一些从前过年的趣事今还能操作的,我一定陪你做。”

她一条条的短信勾起了我多年珍藏的记忆,每一个年啊,都是怎么过的呢?

小时候家贫,过年是孩子们一年里唯一的期盼:过年可以吃好的,穿新的呀!

说是好吃的,也无外乎三两顿饺子,馅是菜多肉少的了。吃点炒花生米,我还唱着说:“我可是吃了个满口香啊!”打那父亲一吃花生米就一直学着我的话呢。海带丝拌点凉菜也是上好的了,大豆腐干豆腐也必先排了队多买了点回来,“豆腐”沾了“福”字是最吉利的了,也着实是那个年月人的最爱,只有过年才可以尽兴吃一次的。

和吃有关的趣事我可是记着几件呢。

一是贮藏冬菜。谁家秋天都要贮存些菜的,大多是土豆和白菜,只是有的人家一上冬就吃完了。能留大半个冬天的得象我们这样仔细的人家才有。放在屋中柜子下面的地上,用木栏拦着,外面拉上了一个帘子。每年的秋天往这下面存菜,然后就过几天拣挑一次,刚坏一点的先吃了,坏大的就扔了,一直挑到过年。母亲是极细心和仔细的,一旦柜子后生了白霜,她定要仔细抚摸一遍菜,确保没有冻着的继续放好。每一次这活计我们都要帮忙,挨个地摸着土豆和白菜,从这一边再放到那一边。弄得满手泥,也觉着挺好玩的。

要说这菜让人羡慕一点不假。我记了清楚的是小河北的一个姓李的婶子上我家向母亲要过白菜回家过年的,当她手里捧着母亲给的菜时那喜欢的神态是现在人脸上难得的。

二是去供销社买年货。小小的店铺里人山人海,买咸盐打酱油,买年画添布头,队排到了店门外。必得穿了旧的脏的衣服去的,否则回来时也一样脏的不成样子了。我是当年兜里没有分文只排队占位置的那个人。

三是生产队分猪肉。过年了生产队会杀二三头猪的,因为大多人家还是自己杀不起猪的。用广播通知了社员去领肉。记得多半是熟肉还有猪血。每次领肉的都是我,因我是家中最小的,又是父亲的心肝,别人也高看一眼,就会在我的盆里多舀了半勺汤的。其实多半人家都是派了孩子去的,我才理解那时人虽穷,但却能真正做到“童叟无欺”的。

四是父亲吃冻梨。我是上初中以后才知道冬天也可以吃苹果的,初三时在学校过元旦才第一次会吃桔子。原本过年的水果只有一样就是冻梨。那时父亲常拣了四五个冻梨放在炕头上,用布擦了擦,就拿出一个小铁锤在炕檐上砸,几下后,冻梨成了冻饼,父亲掰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放进嘴里吃,我和姐姐也就这样跟着放在嘴里吃。我一向认为冻梨这样吃法是最有味的,也深信父亲是吃冻梨的行家。直到今也仍有这一习惯。但今也终于明白了父亲用这一吃法的另一种含义:那时买的冻梨也是很少的,如果用水一缓暖了之后再吃是很费的了,他的那种吃法,既解了我们的馋又比较省,那原是父亲的一种策略呀。

五是蒸年饽饽。腊月二十七八时,是要蒸年饽饽的,那忙时,我也是要伸手帮一下的。做得并不多,因面是花了钱买的,需节省了用。先发好了面,然后一家人都上阵,揉面的、擀面的、包的、看锅的、烧火的。我是常叫了去烧火的,可我决不仅做这一无聊的事。我帮着揉面,有时帮着包,但时常不成样,或露了馅。母亲和姐姐们做的样子可多了,有馒头、花卷、还有带馅的饼,里面的馅也丰富,红糖芝麻的,核桃杏仁的,多着呢!后来有了做面食的模具了,所以可以做出“福”字的、“寿”字的、心形的、桃形的,不吃做着就有趣极了。年饽饽大家做,体现的就是这一和睦快乐的家庭氛围。

小姑娘的我,特别记得的更是那一件件穿着过年的新衣裳。

大约五六岁时,我记忆中的第一件新衣裳,是一个紫色的碎花块的围裙衣。领子是娃娃服的圆领子,胸前有一道镶条绿的细边,做得很精致。那是妈妈花了好几个晚上赶出来的。穿在棉袄上圆圆的,鼓鼓的,但自认为那便是“公主的盛装”了。

我是等不得大年初一再穿的,在三十这天吃了下午饭就己难奈了。终于求烦了妈妈不再留了,拿出来套在身上,那兴奋呀,不跑几圈是不成的。天己擦黑,我便偷了个蜡头,点在玻璃罐里,拿了木棍子提着,满村屯一溜转去了。本来齐家大树下坡那段路是很怕人的。隐约听说大树太老成了精了会闹鬼的,但还是提了灯罐壮了胆子悄悄地跑过去,当时免不了要吓出一身冷汗的。但到了某家,只一句,“唉呀,穿新衣裳了,真漂亮呀!”那冷汗也就全消了。

后来也是每年大约都做一件“袄罩”的,其实是四季服。有一年,父亲特地为我单独选了一块上好的花布,有鸡蛋那么大的深紫色的花,其实挺好看的(现在觉着),但当时只因是没买过布的父亲买的,便认为父亲的眼光差,硬说那是八十岁的老太太才肯用的布,说什么不要,最后大概和姐姐们用一样的布了,是什么样的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块被我冷落的布是做了个大褥子面了,铺了好多年的,我上初中,上高中时,它都健在的。那是父亲唯一一次给我买的“未成的花布衣裳”,我冷落了它,因此也更记得了它,现在闭了眼,花纹仍清晰可见的。

一过年,大人对孩子也放宽了政策了,可以几家孩子凑在一起,差不多大的都一块玩耍。

那时记忆很深的是每年三十晚上姐姐们都要去五叔家帮他们包饺子,说回话,我就和他家的大我只一点点的小姐姐还有两个小弟弟玩在了一处。

五叔是个裁缝,案上案下花布条子多得是。大点块的不是拼了被褥就做了鞋了,只剩下一些不可用的布条子,随我们玩,这在我们己是极好的宝贝了。

我们一条条的接起来,找来木棍挑着,在空中乱舞。遇见顔色鲜艳些的,可舍不得别用,只一古脑地往两条小辫子上系着,系成了满脑袋的花蝴蝶。《红楼梦》中刘姥姥进大观园时被姑娘们戏弄地插了满头的鲜花,也得意顾盼忸怩之致呢,我们又何尝不是呢!有时找了些略宽的带了点肥边的,扎在腰间当绸带,手中一截小棍一耍,“ligelenggedong”,扭起了秧歌去。再不就当作绳摇,当皮筋跳,当翻手戏的线……花样多着呢,玩足一个正月都不乏味的。

那时候孩子们的玩具很少,但是会自己想办法做,其间也就有了许多乐趣的。

过年时,好的年景是要杀猪的,不论大小。这也是一大喜事。

记得我常被吩咐了从事趴在玻璃窗那向外看狗看猫别叨肉的差事。在窗上呵出一块没冰的巴掌大的地方,可看见外面,必须死盯着那吊在葡萄架上还一滴一滴往下淌血水的肉半,不然就会真有猫呀狗的还偷拽一口的,那时这些小动物多着呢。

如此的辛苦也就大半天,是值得的。到了吃饭时,总会有吃完的满桌的“骨头人”可拣的。仔细的收了来,用小刀刮去上面剩的筋肉,谁刮得亮谁的就是上品。收了一大堆,从小到大摆了一窗台,一个个地数着,取些名字“猪八戒”“孙悟空”的,再就是自编的“狗剩”之类的村俗名字了。

这骨中的玩艺最好的一种是关节骨,叫“galaha”大约是长方形的,四个面各不一样,但两两相对的,每一面都取了名的叫“kengbaozhenlun”,凑齐了四个为一组,就可以玩了。玩法是,用一个口袋上扔,手在下面把“galaha”摆成需要的形状,看谁摆得准,摆得快。还有抓分,一起抓起两个一样的五分,三个一样的十分,四个一样的二十分,同扑克牌的玩法有点相似。

这骨玩具也有优劣,最精品是狍子骨的,又光滑又小巧又漂亮,形状齐整极了。那时还有上山打猎的,父亲时常央人要了来,我们姐妹四个拿了玩,很让别家的孩子羡慕的。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一副是最好的,玩了好多年吧,磨得光亮极了,尤其有一个最小的是红色的(大概是用火烤过的缘故吧),是我的最爱,每每掉在地上了不见了我就会哭一场,抹一回泪。

如今那许多年前的玩艺再能找出来,讲给如我那时一样大的女儿听听,玩玩多好!可惜,不知它们都去哪里了,陪了哪些村俗孩子们玩出了,不知它们可有香魂否?

过年是在冬天啊,捕鸟也是其中的乐事。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文章中描述的扫雪捕鸟的经历我也有,不过只是在旁边蹲着看的一个,因为我是姐妹中最小的一个,别人可信不过我拽绳的,可也是抢着拽过的,只可惜没有记住有自己用罩子罩住了鸟的惊喜。再一种捕鸟的方法是用马尾巴网成套,系在一个大树枝上,一个挨一个地系得满满的,然后把这个树枝网套放在有秕谷的草堆上,鸟儿在雪大时必会来这寻食的,只要小腿小脑瓜进了套,越是踢蹬勒得越紧,于是就牢牢套住了。多时一次就有十几个。这种办法捕鸟很快,大约都是父亲操作全过程,我是拍手卖傻呆的那个。还有更绝的一种方式是掏家雀窝。木结构的房檐上有小洞,就有了小鸟的窝。胆大的男孩子们就会搬了梯子去数房梁,一个个查去,终有了发现。就用棍子试探,果然有了点动静,就伸手去掏。惊心动魄的,肯定是了!一想伸手去摸一堆带着软毛的肉乎乎的小东西,我可真是怕极了的。男孩子们可能更多的是惊喜。我要做的是把一件衣服的袖口扎紧,露另一头手里摞着,抓了雀扔进布袋里。一晚上有时也收获好几只呢,比用网粘少了些,险了些,更有趣了些。

过年吗,为了喜庆,是要放鞭炮的。我家都是女孩子,买得自然少,但也有份。尤其我常从一串小鞭上央父亲撕下来一小截,一个个数着珍藏起来。出去跑一阵回来,就数出三两个来放,但放的过程是很复杂的。我是断不敢在手里拿着放的,因为早有叔家的哥哥弄鞭炮崩了手的。一过多长的小鞭插在雪堆里就没了,只好找木杖子缝,刚好插进一点点还不会掉下来的缝,取了一截烧了一段还冒着白烟的木块,以胳膊所能及的距离颤颤地去点火,由于不敢细看,往往一支不鞭得来回点五六下才能响见“啪”的一声响。所以每次取三两个来放也得折腾个五七分钟的,也就过了一次瘾了。

那木头缝上常崩出块黑来,或残存着红色的炮衣,看上去,那节日的气氛是很浓的。

有进还约了伙伴到别人家大门附近刚放了成串鞭炮的地方,满地找未响的鞭,攥了一手后在那个道边一掘就放开烟花了。

由于自己放小鞭着实很吃力,所以不如“听”了别人放,怎不叫“看”了别人放呢?细听我说吧。

三十晚上年夜饭前,家家都要放一些烟花炮竹的。我就穿了厚厚的好几层不管谁的衣服,站在院子时,东瞧西望的,听得远近“ping”“pang”的响声。农村都是平房,我家的院子靠西角有一个黄土堆,是我的“瞭望点”,屯里一片放炮均能看见点影的,但要是北沟里的人家,南沟、东沟、大河西的人家放炮是看不见的,因都依山而建的房舍,其实是房在沟里,山在坡上的。虽然我只是听到了炮的声音,却也仿佛看到了那烟花一闪处的人们的笑脸,和那窜上云天的青烟。也仿佛那烟花炮分明是我放的,那笑脸也是我的了。

直到母亲喊了几次“吃饺子了!饺子好了!”我才回了屋。

那个黄土堆早散了成平地了,但不管土散在了哪里,上面必沾满了我小小大大的鞋的印迹的。

过年要有个新气象,得把房舍清扫干净,并打扮一下。

我家是土房、土墙,不能粉刷,只能往上面一层层地贴纸。

还是老办法,用粘面子打了半锅浆糊,用纸来糊的。纸的不同能看出家庭收入的多寡的。

最初我家是用少量的报纸和大部分书纸糊的。报纸的来源或是上废品站买的旧报纸,也有时央人向大队向学校要了几年前的旧报纸。书纸更简单,是我姐姐们的课本本。那也是丰富的呢!大块的,小块的不等。上面有“1+1=2”、“沟气的小公鸡”,或有一个红红的大对号,一个不很清楚的“阅”等等。串门来的客人在墙上随处可检查老师的工作,学生的成绩。“学生成长档案”是现在的新名词,教学新技法,其实,我家的墙在那时就承载了这项任务的,在这一档案的激励下,我们姐妹在校的成绩都是极好的。

再几年,我们大了些,学习上也许不用太监督了,就全用了报纸糊了,而且均是买来的,很整齐。二姐姐是糊墙的高手,缝对得又准又齐,一趟趟的排开去,也很好看。报纸可能是几年前的了,但对于没有课外读物的我来说,那也是极好的“大餐”了。于是,闲暇时,或仰或卧,或蹲或立,就看一会儿过时的新闻,欣赏几篇久远的文章。记得有一篇叫《搭错车》的小说连载,是糊在南炕棚面上的,有十几篇之多。我必仰了头找了去看。某一天因仰头时间久了造成了口腔两边的挂钩错了位,张不开嘴了,吓坏了母亲。问了医生也不知咋办。后一日睡了一个大觉,醒后便又好了。但因此落下个病根,后又犯了几次,不医自好。只是到今也再不敢嚼硬的东西了,“挂钩”处仍时时在作怪。

我上了高中后,二姐出嫁了,三姐四姐也挣了点钱了,家境比先前好了些。

过年的糊墙纸终于换成了白纸的了,有时还买了一些带大团花的专用糊墙纸。屋子再一糊完,就亮堂了许多,也漂亮了许多。只是仔细的母亲有些心疼,柜后、箱后是不让糊的,让我们省些材料;我也有些心疼,大白纸不就是大白本子吗,我一年到头数着用的啊,可舍不得的。于是剩的边角余料常订了小本当演草纸的。一年年的糊着,纸成了硬纸壳后再全揭掉了重开始。那土墙穿了一层又一层或简陋或漂亮的花衣服,为土成墙被庞爱的日子也算是幸运的了。

年画是再穷的人家也要省省买一张贴墙上的。我家通常是在糊墙的时候一道糊上去的。最多时二张,在炕头那边的东墙上。

母亲的谜语只有一个,己让我们姐们猜了好多年,那就是“围墙走,围墙站,只穿衣服不吃饭”。

那不吃饭的画,是年来到的一个象征,通常上面是聚宝盆啊,胖娃娃的,或是龙啊凤的,也有个别的是很文化的。我所知的“昭君出塞”“木兰从军”的故事,最早来源于年画的。一年时间,天天看,至使学到《木兰诗》的时候已能倒背如流了。

中国的文化是很深远也很大众化的,只要有点思想的人就能感悟得到,并很能受用的。

过年是要贴春联的。一般都是三十这天上午贴。这个活计我七八岁时就争到手了一个位置,通常是用手抹浆糊的那个。先用一个指头醮了一点去抹,手指被红纸染红了,很好看,再悄悄地多加了一个指头,最后趁人不注意五个手指全下去,终于被轰了一边去洗手,也舍不得使劲洗,只洗浆湖,留了一些红色在上面,图个漂亮和喜欢。

最有意思的是,认字的孩子们会在走家串户后回来议论:某某家的对联贴错了,房门上贴上了“肥猪满圈”了!……记得最深的是一个叫王什么信。乡亲们都是求人写的对联,他又不识字,字又草,难免会弄错的。

我因此很在意的春联的内容的,刚识了几个字,便当先生似的仔细检查自家各门框,怕我家出笑话,又用更仔细的目光去查别人家的门,希望也发现一处不寻常的,由我讲给别人听,但不是很幸运,终没寻到。对联倒是记住了不少。初中时,买了红纸捏了毛笔就自己涂抹了。词句倒是不错的,在众多中选出的吗,但字始终很差,用拿铅笔的姿势捏了毛笔写字自然不会好的,不然古人就不用强调毛笔的握姿了。所以就没成为闻名的彻夜写对联的书先生,只给自家写几次罢了,但得到家人的夸奖还是蛮多的。

过年图个喜庆,要点常明灯的。

从三十开始,连续三个晚上。十分仔细的父母平时很少让我们开灯的,虽然只是十五度电的灯炮,也不管我们作业是否写完,不,那时是不会写不完作业的,因为十天八天的不留一次的,而且一下午的时间都是放学自由的。反正是没机会浪费电灯的。过年就不同了,连点三个晚上,穿着新衣,累极了的我们倒头便睡,啥时醒了一睁眼,白亮亮的灯还瞅着我们呢,四处通亮的,心里可美了。(其实是那时眼睛好,还没近视,过年也只不过点了最大量四十度的电罢了,能亮到哪里去。)到了正月十五晚上,还要一宿长明灯,而且不仅如此,还在屋内所有黑暗处都点了一小截蜡烛。有的人家还到祖坟上去送灯,通常只有男孩子们跟了去,我是万不敢的。但也一样能享受一下灯火的乐趣。在家门口,附近有雪的村道上,堆了一堆一堆的稻皮子,浇上些柴油,就点了起来。一串串的,远远看着,很美很美。那跳动的火苗,动人的黄晕,朦胧着我的心,生发出许多遐想。围了小火堆跳一跳,转一转,小伙伴们哄跑一阵,是一年中仅有的一次,也大约只有个把个小时。三十七年后的今天,累计这样的欢愉也只有三五次罢了,但记得很清的,也不会再忘记。

过年串亲戚是一大快事。最爱去的是东沟里住着的二姨家。那是沟里的最后一家了,四周都是山。她家三家土房,进门是厨房、水井、锅灶,东西两屋,西屋后还有一个小北屋。她家吸引我的有几大特色,容我一一道来。

第一,二姨家比我家富裕些,年过得像样。单说菜吧,肉是少不了的,不过没记得其香,最香的也是最馋的是她家西屋炕头自己生的蒜苗、豌豆苗。割了一点下来,和网炒了放在盘子心,每人一小口,香极了,也没了。只这一口,我记忆至今的。

第二,她家的动物多,狗啊,猫的都有。因曾有几次被狗追的惊险经历,所以狗是我最怕的。但猫可是我喜爱的。每晚我们孩子们住在西屋,很挤的,灶头那边有菜,灶尾那头是土豆地瓜的仓库,中间一块领地上还得给猫们留点地儿。一个分了一个抱进被窝,各有各的乐趣。有时为了留住馋猫,就偷偷去小北屋从剩菜盘中撮出块肥肉,捏了来喂猫。这事谁都干过,但从未露过馅,因为那时的老鼠也是很多的。但是有时猫少人多分不过来的,便只有抢了。猫从这窝抢进那窝,猫叫人也叫,有时是笑,有时是哭(被猫挠了)。乱到东屋姨父混厚的中音传来,“谁还吵呢,再不睡觉就上外面劈柴去!”于是才人也静了,猫也静了。第二天一大早,只见谁的枕头上都有猫的爪子钩起的线头,灰土。

第三,她家的孩子多,和我们姐四个一样大的对应都有伴。我的伴是她家的三姐,比我大四五岁,胆子极大。她常带我(只带我,因为她是司令,我是小兵),去北山上放爬犁。走啊,上啊,上到最山顶,然后顺着陡峭的山道往下放。她是必坐了前面开路的,我坐在她后面抱紧了她的腰,闭了眼。只听呼呼的风声,我爹一声妈一声的喊叫,就到了山底下,也难免有时是山沟里,有时是树柯里。滑进哪都无所畏,一样都是最刺激的。再由我小兵往上拉爬犁,她指挥,再来下一次。

不知为这坏了几条裤子了,所以那时过年母亲只给我做新上衣,新裤子没有印象,我只有拣姐姐们的裤子的,谁让我常把裤子弄坏呢。

那个三姐姐脸上有雀斑的,嗓子有点沙哑,个子很高,梳两条小辫子也常毛毛草草的不成样,很男人的性格,只记着她那时的样子了,后来的她我不记得了。我初中毕业时,她就出嫁了。丈夫是个蔫极了的人,用她的话说是“扎了一锥子都不冒血”的那种。在她儿子三岁的时候,她离家走了,走时说去投吉林的松花江去了。不知她可如愿了否?因她是没从去过吉林的。人是不见了,找了很多天,我也陪哭了很多天。只在家附近的车站上找到了她骑到那的一辆破旧的黑自行车,被她丈夫推回了家。

我梦中梦过她许多次,有时说她回家来了,样子满漂亮的;有时说她不知在那,很忙的,样子也看不清楚,话也不着边际的。因此她做大姑娘时小媳妇时的样子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的,我只记得她扎着两条毛毛辫子的时候,那时候她的笑声是很大很响的,常震得山谷嗡嗡的。

过年都指望家业更兴旺,财源滚滚来,因此想出了个好法子。

三十晚上,在吃年夜饭前,一家人每个都要上个面抱回一堆柴,不管大人小人,困觉的也得叫起来,都得为家出一份力。抱得越多越好。我是最小的一个,常抱了柴丢了鞋,因为摔了跟头也不能撒手,一直跑到厨房才行的,那样子一定很可爱也一定很虔诚。

每年三十这样抱进一大堆柴堆在那,不嫌乱。我们在这其中渐渐长大了,也颇受了些教育。我的家境一直不很好,全仗一家人仔细的算计。姐姐们大了就都不念书了,为省钱进财。轮到我时,她们不想省了,因这我是最后的希望。她们很费力的找活计来做,给人家缝手工,一分一分地攒了点钱供我上了高中和大学,我也就很不自觉的“遭财”般的念了下来。

当初,父母搬柴禾的教育是对的,姐姐们直到今天也还认真仔细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去生活着,虽然有些苦和累,但也都很幸福。姐姐们后来对我的教育思想有了转变才让我读完了书,有了一份工作,有了一份因忆往事并能记下来的思想,才能生成上面的一些掘劣的文字和篇章。

2006、1、19完稿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美慧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审核:千叶红
☆ 编辑点评 ☆
千叶红点评:

有关年的记忆可真多,真有趣:)

文章评论共[1]个
暗夜无声-评论

真想再过一回小时候的年!at:2006年03月23日 凌晨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