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的傍晚十分寂静，偶有鱼儿欢跃的声音冲击着水面，但那都只是一刹那的声响，转眼就会消失。

河的对岸隐隐燎起炊烟，河面上撒网的渔人就不停地归去。

读了几篇关于雨的宋词，心情十分落寞，独坐窗前，滴答的雨声却唤不起心里丝毫的欢快。

夜慢慢的沉下，幕蔼渐渐升起，转眼就从远方笼至眼前，让人刹时无法看见什么。

窗前有一条小路，那是一条很僻静的路，两旁都种着无数的桃树，高矮不齐，却一直延向远方。

这个季节，桃花最是漂亮，而在幕蔼下看桃花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满树的桃花在雨水的摧残下有些败落，但在薄雾的笼罩下却有些神秘，我凝神望去，零散的花瓣依稀可见，只是在枝头的很少，多数已经掉落，汇在水中，落在青草上。

我不禁想起桃花的一生，从枝头冒出，在阳光下灿烂，却没料到老时这样狼狈，散落在枝头，凌乱在泥土上却无人埋葬。

记得红楼梦中写林黛玉葬花那一节，儿时看时也去学着葬过花，如今再看，只是满眼的泪水和无尽的凄凉，却再也没有勇气迈出房门，轻轻拿起曾经的花锄。

只是觉得那一切都无关于自己，花的落寞就如同我，葬了它，也就剩我一个人的落寞。

我原来还是有些私心，只是不大，但对花已经很残忍。虽然如此明白，但丝毫还是不愿意动。明白是一回事，但做不做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发觉自己蓦然学得聪明有些圆滑了。

记得从拉萨回来就是要找回自己，却发现找回的是另外一个自己，有着私心有着人世的事故。

陡然有一只鸟轻轻地振动枝头，我轻眼望去，才发现那是一只送花鸟。

它轻轻地啄着花瓣，我的心一下不忍，轻轻地喝了一声，那鸟如受了什么刺激，嗖的一声就飞开，但我还是看见它的嘴角隐隐含着一枚桃花。

它落在不远处，很小心地看着我，似乎发觉我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动，才把那瓣梅花放下，然后双脚不停地刨土，直至花瓣湮没。

我刹时触动无比，人世间不在乎的事情，在一只小小的鸟的眼里，却是那样的细心。

我在想也许它就是红楼梦中的那个女子，只是我不明白，曹雪芹写红楼梦时是不是也看见了这一幕场景才刻画出了那样一个女子。

雨下过了两天，他们说这是一场春雨，雨过后春天就会来了。

但桃花过了春天还美丽吗？我不禁幽幽怨起这场春雨来。

它葬没了整个春天的景色，它带来的又是什么呢？

幕蔼一层层的深，似乎要吞噬惟有的光明。

我的眼渐渐地再也看不见什么，只听见河的对岸有声音，然后就是逐渐清晰的雨声。

雨永远地不厌其烦，一年走过，一年又从头再来，好象这就是它的宿命，而它也很认命。

我陡然想到人，很多人都说很多人是传奇，其实他们又是否知道，也许很多年前就有过有他们一样的人。

人其实也是在重复，只是在重复中看着别人的悲剧也就忘了自己的悲剧。

很多年后，别人看自己时，又何尝不是悲剧？

其实，人和雨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宿命，一样的悲哀。

是是除了人，谁还会来悲哀！

我不禁为自己的悲哀感到可笑，我竟然悲哀起自己的同类，是否别人也在悲哀自己？

陡然窗户飞进微小的雨沫，冷冷地打在我的脸上，我浑身不禁一阵冷嗦。

我朝窗前的雨看去，那雨正在一阵狂笑，似乎对刚才的得意之作很是满意。

但那又能代表什么？事实就是事实，你我永远都改变不了。

雨雾中隐隐看见灯光，刹时明亮刹时微弱。

记得以前农家是点着烛火的，在下雨的夜晚最爱熄灭，人们总是守在烛火旁努力地保护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熄灭。

黑夜永远都是那样令人可怕。

如今他们再也不用担心，灯火通明，任你风吹雨打丝毫无恙。

我不禁想起婚姻来，八十年前的婚姻，总是那样让人指责，如那烛火一般，没有灯光明亮，没有电灯浪漫。

但八十年前的婚姻总是能维持那样的长久，如今依稀能看到那时老来的夫妻，也许他们心中再也没有怨言。

而如今，结婚的人太多，能长久的又有多少，多少人又有过八十年前那种在风雨的夜晚努力保护烛火的那种心情。

电灯好，但它也会有停电的时候，而且一停也许再也不会亮，也许很久才亮，但那都不由你控制。

我不禁怀恋起风雨中的烛火，那样微弱却那样坚强。

薄雾渐渐的深沉，似乎要剥夺我唯一的目光。

我不与幕蔼争锋，关上窗，披上棉衣，轻轻走了出去。

原来雨是这样的微弱，丝毫不如它的响声。

我沿着小径走下去，借助微弱的光能看见两旁是浅绿的嫩草，一脚踏上去，总有软绵绵的感觉。

小径很是干净，只有雨水在冷冷的滑过，我尽量拣干燥的地方走，但那雨水丝毫不甘心，我走到哪里它就追到哪里。

我不小心碰到了两旁的桃树，成群的鸟顿时惊起，刹时花瓣溅落一身，我轻轻拿捏一片，放到鼻前，气味有如甘淳，那样浓烈却不失清香。

我沿着小径继续走下去，渐渐没了雨滴，小径上也愈来愈干燥。

我刹时念起这桃树的好，原来它不但可以给我美丽的景色，甘甜的果实，还能为我遮风避雨，只是很可惜，这条小路天气晴朗的时候都很少有人来，更别说这下雨的夜晚了。

记得这些桃树是儿时种的，忘了那时种这些桃树单纯的目的，也许是为了美丽的桃花，也许是为了那甘甜的果实，但也许什么都不是。

但能记住的就是很单纯，丝毫没料到那时种如此多的桃树，如今还能遮风避雨。

我于是很小心地走下去，走得很慢很慢，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明日再也看不到桃花了，明晚再也不能遮风挡雨了。

小径是没有尽头的，我记得它直沿着河流到了山的那一边了。

儿时很奢望能够走下去，看看山的那边是究竟什么？但儿时终究没有那个勇气，后来人大了，离开了这里，一去就是几年，回来的时候也就不再奢望了，好象总是明白，那头没有什么，也许就是村庄。

桃林是有尽头的，很快我又站到了雨中。

桃林的尽头是一座坟墓，那种简单的土堆，那下面却是我日夜思念的人。

小时候母亲总爱带自己来这片桃圆，那是这里就犹如我的另外一个家，这里面有无数的快乐，如今也只是回忆了。

母亲每天都会给这个桃林浇水，小时候不明白，总以为这桃林就是河水灌大的，现在才知道那都是母亲的汗水。

记得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最舍不得的除了母亲就是这里，母亲就总会安慰地说，她会好好照顾这个地方，把这些桃树浇大，等我回来。

如今桃树大了，母亲也长眠在了这个地方。

她永远都没有忘记她对我的诺言，只是她还是没有等到我回来。

这个春季过了，桃林应该有很多果实吧！母亲最爱吃鲜红的桃子，只是以后再也无法吃到了，但不知母亲是否能看见这满树的桃花？看见我已经回来了？

我静静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风冷冷地吹来，才拉紧外衣沿着小路回去。

回去的路上已经是满地的桃花，花瓣随着风不停地翻飞，一片凌乱。

只是那些些鸟还在不停地啄着……

——3月22日雨夜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6-3-25　8:49:5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