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们已经知道,文昌宫所处的地段较为偏僻,周边又没什么人家,过往的行人也稀少,所以这里发生的这一事件,虽然非同一般,甚至还可说是惊天动地,但却不回像在闹市去里发生时传扬得那么快,或者至少说不可能立刻就传扬开去。
凌翀抱着一直趴在他肩上的女儿,蹬着三轮车进了清风巷。他走的是滨溪路,所以自然是从巷尾进巷的,因此也较少遇见街坊或者熟人,偶尔有人看到他父女这付模样,也都以为是那小女孩睡着了,谁也不曾过问。
自打凌翀正式出车的那一天起,王奶奶就给他立了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一日三餐他都不用自己做饭,父女俩都到她家来吃,她说这样可以节省许多时间,更重要的是能够准点用餐,这对孩子来说可是很重要的。凌翀起初还不肯,但想想也对,这主要还是为了女儿哩!于是,他欣然答应了,并说好了不仅要交足伙食费,而且还必须由他另外补贴吴嫂。这话一说出,当然乐坏了吴嫂;而王奶奶见他这么高兴,也就由着他了。
和以往的几天里一样,这会儿吴嫂已经把饭菜准备停当,就等着凌翀接女儿回来用餐了。凌翀因为方才在文昌宫里耽误了些时间,所以今天回来得晚一点,这可把王奶奶急得团团转了——在院子里不住地来回走着,口里还不住地念叨着。
“哟!”吴嫂正朝着大门口张望着,一看到凌翀是抱着女儿回来的,便这么叫了起来,“小娟今天是怎么啦?”
正在打转转的王奶奶赶紧迎了出来,一边关切地问道:
“阿翀,今天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呀?小娟睡着了是吗?”
“太奶奶!”小娟在她爸爸刚刚抱着她下车的同时,突然抬起头来,大着嗓子叫了一声,早从爸爸的身上溜了下来,一头扑到了王奶奶的怀里,用发颤的声音嘟噜道,“我怕……怕……”
“怕啥?怕啥?”王奶奶倒是吃了一惊,于是本能地把小娟搂得紧紧的。当她发觉小姑娘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着时,一下子便紧张起来了,赶紧问道,“阿翀,这孩子今天是怎么啦?她到底喊怕啥呢?”
“哦……也没什么的。”凌翀笑了一下,尽可能地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文昌宫那儿正在抓通缉犯呢,小娟大概是被吓着了吧。一会儿就没事了,奶奶您可别担心。”
“啊,抓通缉犯哪?”吴嫂首先叫了起来,“刚才听到那响成一片的警笛声,我们还一个劲儿地在猜测着呢,愿来是在抓通缉犯呀!”
“咱们小娟就不该看到那种场面!”王奶奶心疼地喃喃道,一边不住地轻轻拍着小娟的背部,“瞧把这孩子吓的,多让人心疼哟!乖孩子,咱不怕,不怕,啊!警察叔叔把坏蛋抓起来了,咱们应该拍手称快才对呀,干吗要怕呢?哈哈,真是个傻妞妞哟!(随即把脸一沉)哎,阿翀,你看清楚了没有,抓的该不会是刘振飞和罗川那两个坏蛋吧?”
“正是他们俩!”凌翀回答道。
“啊!真是苍天有眼!”吴嫂几乎是囔了起来的,“那两个家伙终于落入法网了!”
凌翀把三轮车锁在大门口(晚饭后他还得出车呢),一行人刚走进院子,小娟突然又紧紧地抱住王奶奶,仰着脸惶恐地说道:
“太奶奶,我好怕……怕!”
“不怕,不怕!傻孩子,坏蛋都已经被抓住了,还怕个啥哟?哈哈!”王奶奶爽朗地说道,“走,咱们开饭去喽!今晚呀,咱们可得为那两个通缉犯的落网而好好地庆贺庆贺!”
吃饭的当儿,王奶奶自然兴致勃勃地问起凌翀所看到的警察抓通缉犯的情景来了,凌翀不愿意说出实情,但又不好随便编造,正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词儿来“唐塞”为好的当儿,却见女抢着开了口。
“太奶奶!”小娟一口菜还没咽下去,就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坏蛋还抓了我呢!“
这会儿小姑娘显然完全恢复了神态,听见王奶奶又问这事,便忍不住抢着发言道。而她这一“发言”不打紧,可着实把王奶奶吓了一大跳!
“啊?”老人失声叫道,“坏蛋还抓你?这是怎么话说的,阿翀?”
凌翀知道这种事是瞒不住的,只好把小娟如何被刘振飞挟为人质的事,尽可能简单地说了一遍,并且是以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的,当然只字不提他制服刘、罗二犯的过程,而是把功劳全都推到了“清风三侠”的身上去了。王奶奶非常专心地听着,生怕漏掉其中任何一个字眼似的,脸上则挂着一副惊喜交加的神情。老人所惊的,当然是小娟这么小小年纪竟然遭遇了如此凶险之事,虽然事已过去,但回想起来却又不由得不让人倍感后怕;喜的呢,毫无疑问,“清风三侠”今天的大显身手,不仅再一次为清风巷的父老们露了脸,也再一次证实了这三个血性儿郎的正直和勇敢!而后者更是令老人打心眼里乐,以至一张嘴好一会儿都合不拢来。
“真是名不副实的‘清风三侠’呀!”老太太手舞足蹈了起来,“那两个通缉犯真是合该倒霉,偏偏撞上了这三个克星!哈哈,真是三个好小伙子呀,奶奶可真没白疼了他们哟!”
“是啊!”凌翀由衷地赞叹道,“他们都表现得非常的勇敢,的确不愧位三侠的称号!”
不难想象,王奶奶家今晚的这顿饭吃得该是多么的有滋有味了!这一头我们暂且按下不表,回过来再来说说周文慧。
告别了云海居士和她的三个伙伴,周文慧便急急忙忙地奔回家来。她走的是滨溪路,回家时理所当然地要先经过王奶奶家了。当她看到停放在王家大门外的那辆三轮车时,便情不自禁地刹住了车,真有马上就进去当着王奶奶的面认她的恩公的那种冲动。不过,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因为她突然又意识到此时此刻她还是不要就这样贸然进去的好,得先回家一趟。于是,她又催动了油门,趋车奔回家来。
尽管此刻父母都还没有回来,但周文慧一进家门还是忍不住把文昌宫后院刚刚发生的那件惊心动魄的大事向奶奶和王姨叙述了起来。虽然,叙述这一事件时她丝毫没有添油加醋,并且还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她讲述起来那种可怕的程度无形中已削减了几分,但仍是让她的这两位听众听得目瞪口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后来,还是王姨首先叫了起来:
“这回可就完全证实了呀!凌翀就是‘老三’,而‘老三’就是凌翀!没错了的,没错了的!我就一直是相信咱们阿慧的眼力和记忆力的!”
“照这么说来,这可是毫无疑问的事实了!”周奶奶也非常激动地大声说道,“凌翀就是咱们阿慧当年的恩公啊!依我说,她还是那两个叫什么来着的通缉犯的克星哟!呵呵,两番都在千钧一发之际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危难之时,方显英雄本色!对,就是这就话!阿弥陀佛!我现在明白了,这孩子是佛祖专门派在人间扶危救难的呀!不错,他可不是凡人,绝对不是的!王姨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王姨也深有同感地喊道,“十年前他救了咱们阿慧,今天又从刀口下救出了虎仔,天晓得他还曾救过多少人呢!您说得对,他绝对不是凡人,绝对不是的!他肯定是被派到人间来主持正义的神!照我看呀,这样一位特殊的恩公,如果用世俗的方式来报答他的话,恐怕会有所亵渎哦!”
“那该怎么个报答呢?”周奶奶赶紧问道。
“这个嘛……”王姨一脸的严肃,口气也显得格外的郑重,“其实我也说不上。我只是认为应该要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来报答这样一位特殊的恩公,但具该如何报答,我可说不上了,再者说了,这是一件多么大的事呀,可不是咱们女流之辈能考虑得全的——必须得让周先生来亲自定夺,您说是吧?”
在奶奶和王姨说这些话的当儿,周文慧已经上楼来到了自己的卧房里。她快步来到大衣橱前,打开橱门,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件她十年来一直视若珍宝的夹克衫。
“夹克衫呀,夹克衫!”她抚摸着它,无限感慨地自言自语道,“你在这里陪伴了我十年啦,我这样抚摸着你也是无数次了,你我早就已经成最好的朋友了,甚至是不可分开的朋友了。虽然,这十年来我一心在等待着你的主人出现,好把你奉还给他,但当今天确认了你的主人的时侯,我又舍不得和你分开了,真的好想永远地把你珍藏在这里啊!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既然你的主人今天已经正式出现了,我就得让你物归原主,你说对吧?夹克衫啊,这十年来也正是因为有你这样天天陪伴着,所以才更令我时刻牢记着你的主人对我的相救之恩。今天,在你回到你的主人身边的同时,我还要以十二万分诚挚的心情,向你的主人补上那个迟到了十年的‘谢’字!”
一说到这里,她便仿佛是刻不容缓了似的,返身出了卧室,用非常之快的速度下得楼来。而这时侯,王姨已经把饭菜张罗好了,正准备伺候这祖孙俩用餐呢,一看到周文慧风风火火地从楼上下来,手里还捧着那件这一家人都早就已经非常熟悉了的夹克衫,立刻明白了这姑娘的心思,于是不由得和周奶奶对视了一眼,两人会心地一笑。
“阿弥陀佛!”周奶奶双手合十念了声佛,笑呵呵地说道,“阿慧阿,这是佛祖显灵哦,今天终于能让你完成这个心愿了!好啊,好啊!这件夹克衫在咱们家等了整整十年了,今天总算等来了它的主人啦!哈哈!饿了吧?快过来吃饭,一会儿你爸爸妈妈就回来了,他们说好今晚要回家吃的,只是刚刚来电话说可能会晚一点到家,让咱们先吃着,不用等他们。今天证实了凌翀就是你当年的恩公老三,你爸爸妈妈知道后一定也会非常高兴的。他们回来后,咱一家人可得好好合计合计该如何报答人家了。来,咱们先吃吧。”
“不,奶奶。”周文慧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这会儿可一点都不觉得饿,您先吃着好吗?我必须立刻就把它送还恩公,并向恩公补说那个‘谢’字。奶奶,您是知道的,这个‘谢’字在我心里已经憋了十年啦,现在恩公既然已经确认,我可就半刻也无法再憋下去了,非得立刻就捧着这件夹克衫去见他不可。我知道,爸爸和妈妈一定会好好报答恩公的,但他们有他们的报答方式,而我可是也有我自己的报答方式。”
一边说着,一边就朝大厅外走去,急得周奶奶大声喊道:
“阿慧!你听奶奶说一句好吗?(见孙女站下了)你可千万别耍小孩子脾气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对咱们老周家来说,
这可是一件非常之大的事情,没有你爸爸的主意你可千万别……”
“您尽管放心吧,奶奶!”周文慧打断奶奶的话,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早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还会耍小孩子脾气呢,尤其是在这件大事上?这会儿他们父女俩正在王奶奶家吃饭呢,我只是想去和王奶奶一快儿高兴高兴——很有可能王奶奶这会儿还不知道真实情况呢,因为凌翀自己是不可能说的——还有,就是去看看小娟。”
周文慧由于心情异常激动,脑子里便突然变成一片空白似的了,一时间没有了其他的思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即刻到王奶奶家去,即刻去正式向恩公致谢!而就在她快步走出客厅的时侯,正好,她的爸爸妈妈回来了。
周子豪夫妇一走进大门,迎面看到的是女儿手捧着那件这十年来他们的女一直是像宝贝那样珍藏着的夹克衫,一付匆匆往外走的样子,不由不得相互看了一眼,仿佛是同时向对方发出了这样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阿慧,”丁淑华抢先开口道,“你这是……”
“爸爸,妈妈!”一见到父母亲,周文慧越发激动起来了,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颤抖得特别厉害,“我、我要立刻把它奉还给恩公!”
“哦?”周子豪见女儿如此激动的样子,便知道可能出了什么非同一般的情况,于是赶紧迎上前来,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呢?慢慢跟爸爸妈妈说好吗?”
“这孩子呀,一确认了恩公,就半刻也等不及了!”追出客厅来的周奶奶喘着气对她的儿子和儿媳道,“瞧瞧,这么急巴巴地就要把这件夹克衫……咳,我让她待爸爸妈妈回来大家商量个妥当的方式后再去,她也不听,真是孩子气哟!”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周子豪大感兴趣了,于是催促女儿道,同时预感到有什么新的情况发生了。
当下,周文慧便又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把刚才给奶奶和王姨讲的发生在文昌宫里的那一惊心动魄的事件向父母亲重新叙述了一番。和前面那两位听众一样,丁淑华也是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而周子豪却是面带微笑地听着,脸上自始至终都没露出明显的惊讶或诧异的表情来,仿佛那样一个凶险至极的场面的出现,早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似的,而这会儿不过只是在欣赏女儿如此激动人心的叙述罢了。丁淑华待女儿的话音一落下,就这样激动地对老伴说道:
“正如你所预料的那样,一到关键时刻他必然会显露出他的真实身份来的,因为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英雄本色!这回可就什么都明了了,他再也无法否认他就是当年的老三啦!子豪,接下来该是咱们怎么好好报答他的事了。”
“说的是,说的是!”周奶奶赶紧说道,“刚刚我和王姨正念叨着这事呢。子豪,这可是件大事,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千万别对人家失礼了呀!”
“是的,这是咱们老周家的一桩大事,一定得好好合计一番,绝对不能对恩公有半点失礼的。”周子豪非常郑重地这样喃喃道,随即看着女儿,微笑着说,“阿慧,如果爸爸没看错的话,你这个当事人可是有了自己报恩的方式了,对吧?”
“是呀,爸爸!”周文慧喘着气说道,“可奶奶老说我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呢!”
“嘿,还不服气?”周奶奶故意板起了脸来,“这么大的事不先和大人们商量商量就要自己去做,难道还不是孩子气?”
“也许她有自己的想法。”周子豪仍是面带微笑地说道,“阿慧可是当事人哦,而且她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这件事我倒认为咱们有理由先听听她的意见。你们说对不对?阿慧,告诉爸爸,你打算用什么方式来报答你的恩公?”
“其实,”周文慧严肃地说道,“不用我说您已经知道了,对不?我并没有其他想法,只想着现在就把这件夹克衫奉还给恩人,再向他补上那个‘谢’字,这样就了却了我十年来的这桩心事了。仅此而已。但说到具体该如何报答,我可就一点也不懂了。”
“对,具体该如何报答恩人,得好好合计合计的。这件事对咱们老周家来说可是非同寻常,是丝毫马虎不得的。”周子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事咱们回头再来商量,现在呢,倒可以按阿慧说的去做,先去向恩人致谢。走,阿慧,爸爸妈妈陪你一起去。”
在前往王奶奶家的路上,周子豪夫妇从他们的女儿口中得知“清风三侠”此刻还在文昌宫陪着云海居士呢。
“怪不得没见着他们呢!”周子豪笑着这样对老伴道。
的确,此时此刻没看到那三个年青人的身影和没听到他们的嚷嚷声,在他看来可事不正常的,他刚刚还在为这事纳闷儿呢。丁淑华对此也表示同感。
说着话,一家三口便来到了王奶奶家。当然,他们老远的就看见王奶奶家的大门外除了停放着凌翀的那辆三轮车外,还停着一辆边三轮警车,而这辆警车周文慧刚才路过时还没有呢。看到警车停在王家门外,周子豪夫妇还不以为然,周文慧心里可就犯上了嘀咕,因为她一下子就联想起了刚才那个通缉犯刘振飞被捕后无比怨恨地对凌翀说出的那两句话来。
“难道说……”她心里这样说道,“警方竟然听信了那家伙的胡说八道了?这是找凌翀落实情况来了?不会吧!只要是有点思维的人都能听得出那家伙分明是在说瞎话哩,不仅毫不可信,甚至连听都是多余的!警方不至于就这样听信了吧?”
其实,周文慧的这番嘀咕才是多余的呢——来的虽然是警察,但其目的和她所嘀咕的那件事却是丝毫不沾边的。此时此刻,王奶奶家的大厅里正洋溢着一片欢快的气氛呢!
来的是派出所的于所长。他是在周文慧从她卧室的大衣橱里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件夹克衫的时侯来到王奶奶家的。毫无疑问,于所长的登门拜访,刚刚发生在文昌宫里的那场抓捕通缉犯的全过程,王奶奶便如同亲临其境似的,一目了然了。换句话说,凌翀在文昌宫里的英勇表现,王奶奶从于所长口中已然全部知晓了。读者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老人在得知这一实情后,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了——上回凌翀在人民商场抓了个扒手,已经让王奶奶高兴得一夜都睡不着觉了,而此刻这一消息和那一个比起来,简直可一说是一个特大的喜讯,那更是令她欣喜若狂了!只见她情不自禁地抱着凌翀的脑袋,使劲地在那个已经刻了三道颇深的皱纹的额头上接连亲了好几下,其激动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原来……我的阿翀果真就是……”由于过度的激动,老人连话都说得不连贯了,“阿慧念叨了十年的那位恩人‘老三’啊!好,好!你这孩子,刚才还瞒着奶奶呢,说什么那两个通缉犯是‘清风三侠’逮住的,呵呵!奶奶知道,你这是不想居功,要把功劳全都让给他们,对不?”
“奶奶,”凌翀也有些激动地说道,“您知道吗,那三位年轻人确实是立下了大功,因为是他们和那位老先生合力缠住那两名逃犯的。所以我认为他们的功劳更大。”
“这也是事实。”于所长也兴高采烈地说道,“你们五位今天可都是立了大功了!而你的功劳是最大的!哈哈!今天刘、罗二犯的落网,可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啊!消息一传开,群情那个激奋呀,简直没法用语言来表达了!我们已经通报上级了,我估计呀,市委市政府很快又要为此召开一场隆重的表彰大会了,到时你们这几位有功之臣啊,都会……”
“于所长!”凌翀由于一时着急而忍不住打断了于所长的话,“我有个情求,就是不要把我也报上去。我……”
“这哪成哟!”没等他说下去,王奶奶就抢着说道,“你的功劳最大,那可是重点表扬的对象,哪能不报上去呢?真是个傻孩子!”
“奶奶。”凌翀委婉地说道,“都是一样的功劳,何分大小呢?再者说了,别人不了解我,奶奶您可是最了解我的呀!我是个平平淡淡的人,这十年来也过惯了平平淡淡的日子,可不愿意让这件事扰乱了我的生活方式,真的,哪怕是一点点。于所长,依我看来,那位老先生是一位有道的方外高士,名利对他来说,可以说是如同粪土的。他肯定也是不愿居功的,更不会接受任何表彰,这一层你可以先和他私下谈谈。如果真要表彰的话,清风三侠就是最好的典范了。他们确实是年青人学习的榜样,得好好表扬一番的。”
“这是哪儿的话!”王奶奶听明白了凌翀的话,于是便着起急来了。但是,她刚想用自己的看法来否定凌翀的这一说法时,一眼便瞥见周家一家三口走进院门来了,不由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用猜,此时此刻周家一家子的到来,其目的,客厅里除了小娟以外,全都可以说是心知肚明的了。王奶奶更是乐开了花,尤其是看清楚周文慧手里捧着的那件她也早就熟悉了的夹克衫时,一种无以伦比的喜悦顿时涌上心头。于是,她这样激动地大声说道:“阿慧啊,你就这么急着要让它物归原主了呀?好,好!这真是一桩大喜事!十年了,今天终于能让你实现愿望了!”
“奶奶!”周文慧抢先一步来到王奶奶跟前,激动地说道,“于所长来了,情况您已经全都知道了,对不?您一定也在为我终于找着了救命恩人而欣喜了,对不?”
“对呀,对呀!”王奶奶用发颤的声音大声说道,“奶奶这个高兴劲儿啊……哈哈!啥都不说了!阿慧,快来给恩人行个礼吧,这可是你十年来心里头的第一桩大事哦!”
“还是让我先来吧。”周子豪正和于所长握手问侯呢,听到王奶奶这么说,便赶紧这样说道,“作为老周家的当家人,我理所当然要率先向恩公行这个礼的。”
说着话,已经来到凌翀跟前,先亲热地用双手拉起这个看到他们一家子进来就一付愣怔怔的样子的人的一只手握了握,随后,又意味深长地在他的双肩上拍了拍,最后才后退了三步,用一种非常郑重的口吻说道:
“我代表我们老周家,代表十年前蒙您所救的小女,向您拜谢了。恩公在上,受我一拜!”
说着话,当真就要跪拜下去,慌得凌翀赶紧趋步上前,伸长双手把他扶住,不迭连声地说道:
“使不得,使不得!周先生这不是要折煞凌翀吗!”
“恩公啊,这个礼你是一定要受的!”周子豪口气非常恳切地说道,“今天真正认了恩公,可是我们老周家的福气啊!十年了,这个礼可谓迟道了十年呀,恩公一定得受,一定得受。”
“绝对不可以的!”凌翀一时可没了主张,赶忙向站在一旁笑逐颜开的王奶奶求救了,“奶奶,奶奶!您赶紧劝劝周先生呀,不可以这样的!”
“依我看哪,”王奶奶笑哈哈地发话道,“咱们不必行什么跪拜大礼好不好,就让阿慧给她的恩公鞠个躬得了。至于子豪的礼嘛,阿翀是绝对不敢受的,你也就别费这心了。咱们是处在新的时代,就得行新的风尚,我说得没错吧,于所长?”
“一点没错,一点没错。”于所长赶紧答腔道,语气里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刘、罗二犯落网之日,你们老周家确认恩人之时呀!我倒认为,凌翀当年之所以会救周文慧,其动机纯粹是和今天救罗小虎相同的,是疾恶如仇,是匡扶正义!他的表现,决不是为了事后能得到什么报答的,这一点大家可都会认同的对吧?而既然如此,那一切世俗的答谢啦,报恩啦,我看就像王奶奶说的那样,行个新风尚,统统都免了吧!若实在有必要,那也照王奶奶所说的,就让周文慧给她的恩人鞠个躬吧!”
“既然二位都这么说了,那就行新的礼数吧。”周子豪郑重地说道,“不过,这个躬还得让我先鞠。你们都知道的,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们老周家期待了十年,也憋了十年的劲!对我们老周家来说,这可是一桩非同寻常的大事呀!今天这个躬我不仅要鞠,而且还必须得恭恭敬敬地鞠,以表我们老周家的诚意。恩公在上,请受我……”
“啊,不行,不行!”凌翀还是扶住周子豪,一边看着王奶奶,“奶奶,您看……”
“哎呀呀!”王奶奶赶紧过来扯住周子豪,委婉地说到,“子豪啊,你的心到了,也就行啦,瞧阿翀多难为情哟!难道你就喜欢看着你们老周家的恩人这般难为情吗?呵呵!我做主,这个躬还是让阿慧来鞠吧,她即代表她自己,又代表你们老周家,两全齐美不是?来来,阿慧。该是你手中的夹克衫物归原主和你向恩人补上一个‘谢‘字的时侯了。”
周文慧正亲热地搂着小娟说悄悄话呢,听王奶奶这么一说,赶忙放开小娟来到凌翀跟前,把捧着夹克衫的双手长长地向凌翀伸出,用清脆的嗓音朗声说道:
“谢谢您,恩公!十年前您的相救之恩,周文慧永生不忘!”
说着话,就要向凌翀鞠躬,慌得凌翀急忙将她扶住,无比恳切地说道:
“这就行了,这就行了!过去了的事,别老挂在心里呀!还有,都是街坊邻居的,张嘴闭嘴地叫恩公,听起来有多别扭呀!我所做的,是我认为应该去做的,并不值得称道,更不能接受你们的什么报答了。就到此为止吧,好吗?奶奶,您再给说说话呀!”
王奶奶的脸上真是笑开了一朵花似的,她是打心眼里乐的!看到凌翀这付窘态,老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了。当下,她走过来拉住周文慧,乐呵呵地说道:
“既然阿翀都这么说了,咱就别再让他难堪了。其实,阿翀说的可是满有道理的,他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用不着这样对他恩公恩公的叫,街坊邻居的反而显得生分了不是?阿慧啊,依着奶奶,这件夹克衫你也不必还给阿翀了,因为它既然已经陪伴了你十年,那就让它继续陪伴着你吧——让它给你做个永久的纪念不是更好吗?咱就这么说定了吧!子豪啊,我知道为了报答阿翀当年对阿慧的相救之恩,你们老周家可是憋足了劲,发誓一旦找着了恩人就非得厚报不可。我曾跟你说过,我老太婆虽是女流之辈,但最赏识的就是这种懂得知恩报本的人!不过,咱话又得说回来了,这报恩嘛,方式可是分有好几种的,其中以物质上的报答最为常见,因为人们普遍认为用这样的方式更能表达诚意,对不?然而,我却认为:俗了!更何况,阿翀是决不会收受任何这方面的报答的——这一层我可是敢拍胸膛保证哟。呵呵,你们老周家该不会逼着他收受吧?
“其实,这十年来,别人不清楚,我老太婆可是最清楚的,你们老周家可是一天都没忘了你们的这位恩人呀!瞧瞧,阿慧像宝贝一样地珍藏着这件夹克衫,不就是个非常好的说明了吗?而她的奶奶更是天天烧香念佛、为恩人祈福!这也是一种报答方式呀!这就叫做心报,明白不?我认为,所有的报答方式,只有这种心报才是最真挚的和最可贵的。而作为当年曾对阿慧有过相救之恩的一方——阿翀本人,我认为有你们的如此相报,他已经是够满足的了。大伙儿说说看,我老婆子这话可在不在理?”
于所长首先就连说了两声“在理”,同时看了下周子豪,后者也用微笑表示赞赏。这时侯,倒是一直沉默着的丁淑华忍不住开口了。
“王奶奶这话呀,也确实挺在理的。”她用非常郑重的语气这样说道,“不过,这么大的一桩事对我们老周家来说,仅仅是‘心报’恐怕是不行的啊!”
“那,依着你们,还是要走俗路了?”王奶奶笑了笑,问道,“还是想用那种世俗的方式来报答你们的恩人的,对吧?”
“我是说……”丁淑华正要说出自己的意见,但却被王奶奶打断了。老人笑哈哈地说道:
“你就甭多说了。其实,你的心思我能理解,阿翀也能理解。不是我老婆子要在这里倚老卖老,我忽然想起要给你们两家主持主持这件事了,不知你们同不同意?”
“好啊!”周子豪第一个表态道,“有您老人家主持,那可是求之不得的。我赞成。”
“阿慧,”王奶奶故意扳起脸说道,“你是当事人,可得表个态哦。”
“我听奶奶的就是。”周文慧赶紧说道。
“阿翀,你也得吱一声。”
“我更没意见。奶奶,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这就好办了。”王奶奶一拍大腿,脸上又绽开了笑容,“既然两头都同意了,那我老婆子可当真要倚老卖老一回了。你们都知道,我是个老唯物主义者,一辈子都不信神不信鬼的,也不信缘分这东西。但是,阿翀和阿慧两人之间这事呀,却迫使我不得不要说出这样一句有违我的信仰的唯心的话来了,那就是:这两个孩子有缘啊!而且,直觉告诉我,他俩的这个缘分可深着哪!这是一种什么缘分呢?是兄妹之缘!大伙儿明白了吗?哈哈!就是这个意思了。阿慧,还愣着干吗呀?恩公什么的都别叫了,就叫声哥哥得了!”
“这可是个好主意啊!”周子豪高兴地对老伴道,“的确是个好主意!淑华,这么好的主意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是呀,咱们阿慧能认这样一位哥哥可是一件大好事!这可是咱们求之不得的啊!阿慧,怎么就愣住了?快照奶奶说的做呀!”
一听王奶奶这么说,周文慧心里可是一百个愿意,这时再听了爸爸的话,更是万分的喜悦,于是便大大方方地冲着凌翀清脆地叫了一声:
“哥哥!”
“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凌翀赶忙闪到一边,那样子滑稽至极,顿是把在场的人都逗得大笑开来。只听他有点结巴地说道:“千、千万别这样叫!我、我一个蹬三轮的,怎么敢……”
“蹬三轮的怎么啦!”王奶奶打断了凌翀的话,口气非常严肃地说道,“就低人一等了吗?奶奶就不爱听你说这话!你可别忘了,蹬三轮也是一个正正当当的职业呀,凭什么就自己觉得比别人矮了三分呢,大伙儿说对吧?此时此刻,阿慧这一声哥哥是已经叫了,不管你怎么说,你们俩可都成了兄妹啦!明儿一早,咱们清风巷的老老小小可就全知道你们俩这个新的关系啦!奶奶可以这样肯定地说,全清风巷的街坊邻居们,都会为你们确定了这样一个关系而鼓掌,而庆贺的!哈哈!还有,小娟啊,从现在起,你可得管阿姨叫姑姑了,明白吗?来来,叫一声让太奶奶听听!”
随着小娟一声悦耳的叫声,客厅里欢快的气氛更是进入了高[chao]……
周文慧此时此刻的心情可是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愉快得多的,因为在她的主观的意念里,从今天起,凌翀将永远过上正常人过的日子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遭受那本不该遭受的一切烦恼了!这就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不幸的人就产生了的愿望。
然而,她这样的想法,却是太过单纯甚至是太过幼稚了,或者确切地说,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纯粹是因为她太不了解她的这位刚刚认下的哥哥的过去才会产生的。当然,也可以说,此时此刻她由于全身心都沉浸在这个无比欢畅的氛围之中,尽管她一向善于想象,并且有着超人的想象力,但是她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象得到:凌翀今天的大显身手,压根就不是他从此将过上平静、安宁的好日子的起点,而是他回云州之后即将遭遇到的真正的麻烦(甚至可以说是灾难)的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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