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回忆,都在时间里徘徊,走不出来时,便开始展望未来。
伦子并不清醒的认为,当初的决定是个错;又没有充足的理由去解释。不喜欢违命是从,不喜欢唯唯奴奴,不喜欢阴奉阳违;但,只是不喜欢而已,并不是没有去做过。做的多与少,在心里是掂量好了的,终究是三七分帐,算不上真真切切的后悔,也是有着怨言的。人类常常是这样,现实与理想不可逾越,付出太多得到太少,呼吸的空气又同等。美丽,善良,丑恶,无耻,在伦子身上交替作怪,以后是否还会延续,伦子的回答是肯定的。产生逃避的思想,由来已久。伦子在那些糟透了日子里,这些思想幽灵般的怂恿伦子,伦子无法消受生活的残酷,收留了这些认为比自己还要急需拯救的思想,让它们在自己的脑子里置办房产,安居乐业。它们成了伦子不可缺少的好邻居,好知己。现在,伦子还经常和它们聊天。这邻居尽说好话,就在伦子思想几至窒息,还不遗余力的描述天堂的美丽。伦子像抽鸦片一样,幻想随着烟瘾加重而变的璀璨。但,结果往往使伦子吃亏。脾气像焖锅里的空气,能将蚕豆摔的嗷嗷叫。如此本事,世间少有,完全归功与伦子的好邻居。自此邻居的房间从脑袋搬到心房,彻底与伦子不分离了。
整个寒假都那么毫无生气,没有一点在严冬里对春的盼望,也就一天挨一天的过。其实,伦子住的地方并不冷,一场大雪过后,天象擦干净的一面镜子。人的生日像记性的寄生虫,一旦这一天到来,仿佛春天来了,身上痒的不行,非要拿了几张砂纸擦破了皮,才过瘾。伦子的父母煮了四个鸡蛋,算是伦子生日的礼物。伦子的记性不好,往往将自己的生日忘记。雪后的天是晴朗的,满是宁静,清爽而且悠远。平时眼前的景物,此时变的远了,像用望远镜的小头看世界,越看越远。午后的气温,像电热毯慢慢温暖起来。大街上,人们都在采办年货,一买一大包,手都酸了的。各个脸上将不如意假装抹了去,换了副笑脸,等着来年的好运气。伦子从林斌那里借了自行车,准备再去找张学姐。坐车是万万不行的,花钱不说,一路上的风景也看不见。况且,年关已近,坐车的人像寻宝似的。长途汽车像战时的救济所,一路上停停歇歇。收票员的脸从早到晚都涂了喜气,睡眠如哈欠一样,过了,就浑身是劲。这几天的收入像涨潮似的,票价像迎了风的火苗,越发的高,回家的心情像救火的水,匆匆忙忙的。伦子一进家门,妈妈说:“谁的自行车呀?”伦子说是林斌的,晚上有个同学过生日,大概就不回来了。妈妈满脸惊讶,说:“雪刚停的,路上还是滑的,千万不要喝酒呀。”伦子将不耐烦半挂在脸上,随即面不改色说:“我会照顾自己的。”二哥下班回来,和妈妈说话,听妈妈说:“这伦子,一放假就一天也呆不住了。晚上又有同学过生日,还不回来了。”二哥看见伦子,说:“今晚不能去了,我和同学说好了,晚上我们一起去的。就是那个美术老师。”伦子说:“今天么?”二哥说:“是呀,你的记性这么差,同学生日你倒记得。”
其实,这个老师的家,伦子上学放学每每经过。路上,二哥三句两句的说伦子,伦子闭嘴不说。不用骑车去老师家,走过去反而近的多。老师是个女的,比伦子大三岁,叫老师不如叫姐姐。一张脸像十五的月亮,短发,普通的如一个小职员。跟书上所说怪里怪气就是艺术,完全不一样。老师也姓马,和伦子一个辈份,当然还是和伦子沾了些远房亲戚的感情。伦子客气的叫姐姐,马老师也不介意。也许近来心情不好,和伦子的二哥同时高中毕业后,复读两年才考上个商校,学历顶多是高中专。在家里待业也已大半年了,看见马卓像见了仇人。自己当年的宏图大志,不过是顽皮孩子一个暂时逃避挨打的谎话。现今,同学们一个个飞黄腾达,就算马卓是个工人,这是自己最讨厌的职业,但,还是可以生活的。不比自己,刚毕了业就没了职业。心像不服气的青蛙,呱呱只叫。好歹有个朋友推荐,去了一家广告公司,做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展示不了自己。不做没有面子的事,人人都忌讳的。况且,自己当初也是数学成绩糟糕,才决定要做个艺术家,仿佛艺术家都是数学方面的近视眼,画笔不是三角板,没有刻度的生活。到做了图案设计时,才知道数字的重要。英语也是个问题,进了商校还要从26个英文字母学起,仿佛一场文化革命后,人们都像失了记忆,一切都从头开始。自己的理想像秋后的天空,高而深远,心如婴儿的小手,抓不到逗他的东西,心痒的不得了。鲁迅的文章里说:树的枝刺向天空。却永远也被天空耻笑。马老师的女性概念也不如人意,浪漫而浓烈的爱情,比画一张满意的作品还难。新时代的婚姻像敌寡我众的战争,看似必胜无疑。往往也有知己不知彼的时候,求胜的勇气像是失去准星的炮弹,胡乱爆炸,敌人远远在那里开心的笑。最后,马老师自己也分不清啥是婚姻啥是爱情。记得同室好友说:女人不一定要出嫁,而是在娶男人。因为男人用钱买来浪漫,女人用心培育爱情,细腻的胜过保护自己的皮肤;维护婚姻也是女人特有权利,男人只是扮演听话的小孩子,需要照顾。所以说,女人在结婚前就已担当起母亲的角色。就在马老师苦苦寻找‘孩子’的时候,说不出嫁的同室女友已娶了两个男人。马老师经过几次寻找,慢慢觉察爱情的艰难。男朋友不是春天的新生,丈夫也不是冬天的热水袋。如此不满意。女人的好处在于,遇到困难,心缩收成如干了水的橘子,颜色还在。男人不同,气度像倔强的肺胃,烟酒缺了管辖统统进去,结果糟糕的不行,颓废的像不会过冬的寒号鸟。
倒是老师屋里的两个书架和一些画吸引了伦子。二哥和老师有一句没一句说话。几年不见,友情像小学毕业证书上的照片,不原意去看。谈话的内容,如没有进盐的豆腐。连同科的教师也想不起来,更多只是说一些近来生活状况。不如意像旧日的心伤从马老师脸上渐渐泛起,幸亏妆化的好,看不出来。画上的内容多以水果为主,人物极少,风景只一张。看上去水果,人物,风景都画的真实,恍惚是用相机拍的。伦子感觉不到啥,只是搞不懂,这些东西怎么捣腾出来的?满怀好奇心,看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用手摸了其中一张画,上面的颜料厚的像十个女人脸上的妆。马老师说那是油画。伦子缩回手,呆呆点头。老师说你随便看看吧。墙上有一装饰,是用半个麻袋做的,絮絮渣渣还有条不紊。用了几块黑皮子,剪成房子,栅栏,树,然后缝在麻袋上,极精致的。伦子去书架上找寻一番。书也是多的,厚而且包装精美。有《美学》,《文艺理论》等。老师问了伦子几个简单的问题,比如喜欢画画么?以前学习过么?伦子一一回答,老师说:“伦子,如果想学的话,以后这就是你的饭碗了。”伦子不明白,嘴上答应。饭碗一词是维持呼吸的氧气瓶,失了业无非是暂时休克,短时间里不会死去。马卓说:“老同学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他成绩差。”老师笑笑,仿佛在说自己,可又不能承认。想说:我当时也这样。看马卓怎样回答,可又想,不必如此,自己的噩梦已经过去,大可忽略这段日子。就说:“功课不好,不全是做学生的错;就像下岗的原因不全在职工自己。”马卓说:“也是,不必说太多了,他又不懂的。不过,伦子只数学成绩不好。”老师的心像躲避黄蜂尾巴的追刺,心竭力尽时,还是逃不过昨日的黄蜂,还记得自己。忙说:“就当是一个错,人人都有份的。”马卓说:“当然当然,让你费心了。”老师说:“不必客气,都是老同学了。”以前做学生,讨厌老师的严厉;现在,自己忽然成了老师,心像被吹了气的球,高的不愿落地。老师的家人愿意留他们吃晚饭,马卓友好推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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