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在神州大地上,几乎所有出名的城市,或者说某个著名城市的著名景点,都是地因人显的。比如说王勃笔下的滕王阁,崔颢笔下的黄鹤楼,范仲淹笔下的岳阳楼,欧阳修笔下的醉翁亭,以及苏东坡笔下的浓妆淡抹的西子湖,和那“奉旨填词柳三变”笔下的钱塘烟柳画桥……这些建筑,均因这些人的缘故而成举世闻名的胜景,它们赏心悦目地浸染着多少登临者的文化和审美趣味。千百年间,我们正在从这些人文胜景中体验着登高思远的心胸,舒展一种美妙的情愫,那毫无痕迹地渗入我们的血液,渗入我们生命深处的感受,最终成为了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并且引发我们对千古风流人物在历史风云中的深沉思考,然后以轻如落叶般的声音喟叹一声:人生在世,涓若露垂,有限的个体生命在无穷的人类总体生命长河中哪怕只留有一点微芥般的痕迹,那也就是一种生命的极大成功了……
秋云如涛,伫立在临水宫前,凝望宫门上那古色古香的“临水宫”三字,我仿佛能听见陈靖姑救助人间苦难时发出的动人响,它依然嘹亮地响彻在玉田大地的上空……
唐朝是多少后人心中的故园。它盛产雕花的碧玉瓶、罗绮云缎、丰腴的美女怨妇,和凄美的梧桐雨般的爱情故事,以及洗马拭剑的侠士,弹铗而歌,在名山大川中流连歌咏的诗人,连同西风残照,唐家宫阙。
所以,我以为唐朝的土壤上是不可能出现陈靖姑这样为民众而生,为民众而死的,乃至连个后代也没有的奇女子的。她的生命定格在24岁,这在那么充裕,那么丰美,连落叶似乎都特别透着帝国金色华光的大唐帝国,就有了更多让人探究的理由。
车过大桥镇,转向中村方向,路旁低矮的村落和高大的树木疾速向后掠去。但猛然间,钦赐宫门匾额上的“敕赐临水宫”五个庄严圆润的字迹便映入眼帘,站在檐角盘龙的牌楼下向前望,一千多年的泡桑不定的世事俱化作激扬的水花,哗哗流向远方。这座宫殿的荣光并没有因为陈靖姑的身死而失落;相反,在无数曾膜拜过她的人们如今不知掩身于哪一丘黄土之下的时候,它依然散发着一种无处不在的灵性的气息。一千多年了吗?一千多年是多久?我像一个朝圣者在施洗的河上沐浴着自己的灵魂,一边瞻养着坐镇正殿白蛇洞口的陈靖姑神像等遗迹,一边在文化的承继中,和临水奶作一次超越时空的对话。
没有想到,影响民众千万人的一个人物竟躲在这个僻静的地方!是的,在中村四处走走,村旁的小河波澜不惊,不息的流水和无处不在的临水奶的气息让我迷惑而又惊奇。大雨初霁,小村传来几声隐约的鸡鸣,氤氲的雾气弥漫在小桥流水人家。村道上,菜农挑着粪桶悠闲地走过。一千多年啊,陈靖姑的福祉降临到多少妇孺男女的头上?
我仿佛听到临水宫的低语:从我这时眺望初始的轰轰烈烈,从我这里通往平波不惊的居所;我愿与竹林、树桩、草虫蚁兽的微语作伴,庄严平和中,即使肉体消融,灵魂依然栖息在永恒的大气中,观望着落日中的沧桑大地……
冷静想想,或许今天看到的这一切更像是一个传说,而不是一段史实,时间尘埃下掩埋的真实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在遥远的台湾白河镇南台临水宫,每年的香火都十分的鼎盛。当年古田人士苏望随郑成功克复台湾并定居白河后兴建的海外“临水宫”分殿,屡次兴修扩建,颇具规模。每到清明时节,“夫人殿”前人们争相焚香祝谢,萌托思乡恋祖之情,用全身心来感受着临水奶带给整个大地的芬芳气息。
在袅袅的烟气中,历史的烟云从眼前飘过,天风浩荡,海涛不息,在海峡那边,陈靖姑的祭祠里,临水奶也成了一种象征,一种昭示,一种值得令人怀念的地方。明天,后天……一代,又一代……我们的后裔将一次又一次走向你,走进你遍布世界的800多处分殿中,走进历史与现在、现在与将来的一种深沉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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