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父母子女,知音挚友,还有什么能比山水对我们更亲?
“野人怀土,小草恋山”。从偏僻的山村走出来的我,也免不了要走进钢筋丛林,要用现代化文明从头到脚包裹自己。细想想,那春日傍晚挖荠菜,夏日清晨拔小蒜,都变成记忆中很遥远的一页了。浮华世间,滚滚红尘,忙碌而嘈杂的追求与欲望,是饮食男女日常生活的写照。可是,谁又甘愿窒息自己的心灵,扭曲自己的真心?
于是,浮生中偷来半日闲,奔向那久闻其名的华岩山。
人类实在不应该丢弃赤脚跋涉敞怀攀登的情怀。舟行湖中,眉舒纹展;弃舟登高,神情气爽。当走向山岗,只见满目春情锁不住,野花红遍山坳。仰望山峰,翠色浓得象一幅化不开的山水画。疲倦的行者越过一座又一座山头,才知道这崎岖小路永不终止;但眼前的路,虽然崎岖,却依然拦不住前行的脚步。
丛枝与人相搀,一路走向峰顶。陡然间,一声欢呼,峰顶到了……
正是云淡风轻近午天的时候,擦擦汗,环顾群山,群山间的那一汪凝碧的翠屏湖水不由得让人痴了,仿佛还能闻到丝丝缕缕的花香、草香。这些绿色植物一经太阳晒过,为什么能发出如此好闻的阵阵馨香?它让人想起灵动的鸽子和纸鸢,想起青青草地与静谧山谷,连同氤氲的紫气、玫瑰色的落日余晖和脉脉流水……在纵目骋怀间,半山腰上那叙述匪患历史的几座半旧土屋,山坡上几只温驯的水牛,连同蓝天下的遍野果树,就于深情而浪漫的情调中弥漫开来。凡高笔下的向日葵,高更笔下塔希提的橙色、赭色的土地和果树,反映着强烈的日光,如一团舞动的火炬。而在这里,满山的色泽并不狂野,并不张扬,相反,倒显得那么朴实、那么自然,毫不起眼,山脚下那被命名为常坝、阳谷的小村庄,此时有了暖暖炊烟,它以最令人温暖的姿势,在屋顶上游移,带给我一种拨动心弦的颤栗。
我喜欢这样近距离与山水做一次亲密接触。我真喜爱这像金属一般冰凉的山风,喜欢那些从蔚蓝晴空中倾泻下来的亮丽阳光,喜欢牵绊我衣角的芊芊小草,以及在金色林间与情侣谈论花香和天气的痴情鸟儿……在阳光下,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比平时更美丽,而挺拔的松树与遍地的西瓜藤,举着翠绿,也在沉默中展示着生命的光辉。它们的姿态,令我好生怜爱。山行路上,我的目光就不时地拥抱它们,因为我无法拒绝它们的关怀与理解——是它们的绿,让我发睃的眼顿时又有了光彩。山顶上,几簇童年时期极为熟悉的小径竹笋长成的青竹丛亲热地抱成一团,那纯粹的绿让人飘然,让心怡然。谁说富有的田野不会超过那大腹便便的城市?此刻,,山风吹拂,山色醉人,我真希望自己的烦恼被那一缕缕有乡土气息的轻烟吞噬。在这山野的怀抱里,一切都是那么熟稔,我恍惚觉得自己在农家灶堂前读着一串稻秆的火焰,在用一截短短的青豆秆吹起一颗圆滚滚的豆粒……而在城市我看到的,听到的,能摸到的,却大多数不属于我……
宁静的山野给人一种绝美的享受。从视野到思维深处,这绿色的幽静会让你彻底地放松。这种快慰我曾经有过,但它如光滑鸭背上一颗小小的水珠,转眼就已流失,就已灰飞烟灭。作一块这华岩山上处于放松状态的石头,或一株不易倒伏的小草,亦或做一个荷锄走上田野,采菊东篱下的农人,那都是生命中的一页华章。不是吗?陶渊明在破旧的竹篱笆前和野菊谈心,林和靖流连于朦胧月色下西湖之畔的梅花丛中,不是都忘情于自然的美妙气息,而在世间留下了不灭的精气神?
华岩山上的山寨已淡化为一面没有了血渍的历史,虽然它的寨址依旧,也依旧述说着土匪与良民的陈年故事,强权的一页文字终究不会在时空中存留太久,而文人雅士于乐山乐水的冶游中,倒散落了一点风雅的痕迹于世间。现在,粼粼的翠屏湖水依旧流淌着青山对它的眷恋,在朝阳夕晖中叙说着沧桑的岁月;这华岩山的幽静,也滑进柔波与涟漪里。而我的心,仿佛也被载入水中,随翠波起伏。
感动往往是莫名的,像灵光一闪,整个人便被罩住了。现在,于大汗淋漓中登山下山了一回,过于沉重的心灵渐感释然,而留在心间的,是一抹阳光,一缕微风,一炷炊烟,一串优美轻盈的泉声……“身泰心宁是归处,故乡何独在长安!”透过空蒙的山色,我找到了曾有过的蓝天白云与芳草萋萋的安祥和宁静。在这里,杂念和烦恼被一种祥和宁静的心境取代,灵魂渐渐净化,身躯舒展了,脚步轻盈了,内心充满了快乐、平和、幸福。
“一座巨大的森林,名叫心灵。”泰戈尔如是说。我感谢古田的先民,偏在这现代生活中,还能留下这么一个纯朴自然的华岩山,让人流连忘返,让人浮想翩翩……
本文已被编辑[千山我独行]于2006-3-30 8:29:58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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