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太阳掉了回去任志军

发表于-2006年04月03日 上午11:20评论-1条

以前每逢爸爸出海——爸爸是个海员,经常长年累月地不在家——妈妈除了上班,其余的时间全在家里陪我。有妈妈陪伴的日子真好。可这次却不一样了,爸爸前脚刚走,妈妈后脚就忙不迭地也出去了。我还以为妈妈是给爸爸去送行或是去送什么东西了呢——这种情况以前并不是没有过。可后来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因为妈妈几乎天天如此。妈妈突然成了个大忙人。妈妈每天在忙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我留意到,妈妈每次出门前,必先精心梳理一番。上至头发,下至皮鞋,几乎一天一个样儿。眼看着妈妈是穿黑色连衣裙进的屋,可出来时却变成了红色套裙,就像变魔术一样。妈妈忙的直接受害者是我,我再也吃不上可口的热乎乎的饭菜了。还好,妈妈并没有完全忘记我,无论多忙,妈妈总会挤出点儿时间说,冰箱里有剩饭,或者你自己煮方便面吧。有时干脆塞给我一些钱,即将跨出门时头也不回地说,去买盒饭吧。

妈妈不再陪我了,应该说妈妈没时间陪我了,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真没劲,时间过得真慢。

那天,妈妈又塞给了我一些钱,说去买盒饭吧,然后就急急忙忙地走了。看着妈妈即将消失的背影,我突发奇想——跟着妈妈。我不是想跟踪妈妈,只是想以此来消磨时光。我把妈妈刚刚塞给我买盒饭的钱往兜里一塞,跑了出去。

我跑出楼口时,看见妈妈像幽灵般一闪,拐进了一条岔道儿。我在心里暗暗地庆幸,如果再晚一点儿,我将不得知道妈妈走向了何方。

我追了过去。看见妈妈上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那小轿车挺漂亮,的确很好看,但我叫不上它的名字。我特喜欢汽车,我的理想就是当个汽车工程师。

那辆好看的车动了。

坏了,车开走了,怎么办?看着那辆越来越快的车,心里有些着急。我很清楚,无论如何我是跑不过那辆车的。我紧跑了几步,站在载着妈妈远去的那辆漂亮的汽车刚才停放的地方,不知所措。身后有颗大树,我无奈地靠在树上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远去。

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

有了。

我很潇洒地抬起右臂。出租车非常听话地停在我的面前,温顺得像头老黄牛。出租车全喷成黄色,有道理。我的眼前即是车门,一步不需多走即可上车,我在心里暗叹司机的驾驶技术。

“跟着前面那辆车。”考虑到最终我要付给他车费,所以说起话来特牛气。

出租车起动了,真听话。

这辆出租车好像各个部件间的螺丝没有拧紧,跑起来哗哗直响,让人联想到暴雨的声音。我真担心它会不会突然散成一堆废铁。司机肯定踩了一下油门,因为我感到车速快了。同时,哗哗的响声也提高了几十分贝。“雨”大了。

我现在又担心起来,我怀疑它能不能跟得上妈妈坐的那辆车。还好,路上车很多,谁也跑不快,所有的车都像虫子一样慢慢地蠕动着。当然,警车除外。听!警笛的尖叫声。瞧!那刺眼的警灯。刷!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警灯光不见了,警笛声听不到了。真快!难以想象,警车这么快,犯罪分子怎么还抓不住?话说回来,并不是每辆尖叫的警车都在执行任务。听说警察去赴女朋友的约会也要一路拉响警笛的。但你可别气,千万别气。他行,你不行。不服?不服你试试,一准儿被警察截住。但你别见了穿警服的就害怕,警察并不是都凶。交警就不凶,他还会礼貌地给你敬个礼呢。当然,这是需要你以人民币的付出为代价的。如果遇到这事儿,千万别犟,要多少给多少,少说费话。否则,一犟,立马儿就翻番儿,这比国民生产总值的翻番儿容易多了。据说,警察如果缺钱花了,就上路‘截道’。唉,中国的警察怎么这样!

路上的车真多,所有的车都像蜗牛一样爬着,前面妈妈坐的那辆车也不例外。车多的感觉真好。

“给我开车”的司机开始抱怨了,什么路太窄啦,中国太穷啦,连路都修不起啦。什么还是外国好啦,外国什么都比中国强啦。

这话我不爱听。我认为交通拥挤是车多的缘故。车多,正说明中国的蒸蒸日上。连外国人都羡慕我们两位数的增长速度,而我们自己为什么总是抱怨呢?我最讨厌崇洋媚外的人了,我认为他们连狗都不如,狗还知道不嫌家贫呢!汉奸司机!不配“给我开车”,一会儿我就“辞”了你。

“前面那辆是什么车?”要不是很想知道妈妈坐的那车是什么车,我才不会和“汉奸”说话呢。

“那辆车?那车好哇!人家那是进口车。”

我注意到,说这话时,“汉奸”的眼里在往外烁烁放光,尽是羡慕。汉奸,铁杆儿汉奸!

“奔驰,奔驰500。”“汉奸”故意拿腔做调地说,好像是在为自己知道那是“奔驰”而自豪。

“奔驰?噢,听说过。”

“奔驰,知道吗?外国车。外国车就是好。”

那神情好像他是个外国人似的。

“国产车,不行。”

说这话时,“汉奸”的嘴撇得跟麻将牌中的八万似的。我看不惯他那撇哧拉嘴的样儿,刺激刺激他。

“你这车是什么车?”

听到这句话,“汉奸”那兴奋劲儿一下子全没了。

“这车?这车不行,夏利,国产车。”“汉奸”不住地摇头。

我看到“汉奸”那沮丧的样子,却没能如预想的那样高兴起来。为什么?为他吗?这个“汉奸”司机?不值得。那是为了什么?说不清。

我开始有些心虚了。我手里捏着妈妈给的买盒饭的钱,眼睛盯着那不断跳动的计价器。计价器每跳动一次,我的心就随着猛地跳动一下,计价器不停地向上增长,而我手中的钱却不曾增加一分。真心虚,都出虚汗啦。我移开盯着计价器的目光,注视着前方奔驰的“奔驰”,我不知道“奔驰”将奔驰到何处。我只知道“奔驰”越奔驰,我的心里越没底。“奔驰”啊,别在奔驰啦,我求求你啦。咦!我高兴得差点儿喊出来——“奔驰”不再奔驰啦,好像听到了我无声的哀求。

“停车!停车!停车!”我着急得有些失态,我怕多走一点儿计价器因此而多蹦一个数。

“奔驰”两侧的车门同时打开了,就像瓢虫张开了翅膀。在“翅膀”下几乎同时一左一右钻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是妈妈,另一个不认识。但我注意到,那是个男人。那个男人绕过车前,走到妈妈面前,伸出手臂搂住了妈妈。我差点儿晕过去,除了爸爸,谁还会有这个权力呢?我想冲过去,给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几个耳光。但我没有动,因为我看到妈妈顺势靠在了那个男人的侧怀里,头还特意歪过去,枕在那个男人的肩上。很默契,的确很默契,宛如一对儿热恋中的情人——尽管我不愿承认这一点。妈妈和那个男人组成一个“人”字,这个“人”开始慢慢地向前移动。我木然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直到这个“人”消失在一扇漂亮的门里。我把目光移向门的上方,一行不停地闪着七彩光芒的大字映入眼帘——情人卡拉ok歌舞厅。

我机械地来到吞噬妈妈的那扇门前。很久,站了很久,我希望妈妈能奇迹般地从里面出来。

尽管妈妈还没有出来,但我感到我得走了,不能再傻站在这里了,因为我看到了门里一个保安的敌意的目光。我慢慢地挪动着脚步,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那辆“奔驰”前。一看到它,我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我铆足了劲,狠狠地在车轮上踢了一脚。哇儿!哇儿!哇儿!不知道怎么搞的,“奔驰”突然尖叫了起来,就像挨了打车小孩儿大哭起来一样,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而且,四个角儿上的黄色灯还一眨一眨的,就像祈求帮助的孩子的眼睛。看着“奔驰”那“可怜”的样子,我不忍心再踢第二脚。我的恻隐之心还没有发完,就不得不撒腿就跑,因为我看到那个保安就像有日本鬼子追着似的快速地跑了过来。我一口气跑出了很远,很远,站定,回头,一片破败的残夜。天,黑乎乎的,仿佛一块巨大的黑布包住了地球。路灯被如墨的黑夜笼罩着,勉强地睁开疲惫的眼睛,无力的目光投向路面,在茫茫黑夜中形成一条灯光隧道。路依稀可见,但在梦幻般的灯光隧道的包裹下,显得幽远莫测,不知伸向何方。

跑什么?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没有哇!没有你跑什么?心虚什么?唉,虽没做亏心事,但却要躲躲藏藏。而做了亏心事的,反而倒理直气壮。唉……

我沿着灯光隧道的边缘边走边想。我机械地迈动着脚步,漫无目的,不知要往何处。不时地有出租车从身边驶过,但我却没有打车的念头,真的没有。一是我不想打车,确实不想,我只想走一走,静静地走一走。再就是妈妈给我买盒饭的钱已经付给了来时的那个汉奸司机了。说到盒饭,哦,想起来了,还没有吃饭呢。怎么不感到饿?奇怪!

夜风吹过来,凉凉的,真舒服,就像闷热的夏日里冲了个凉水澡。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走了多远。累了,我感到累了,但却没有停下来的念头。咦!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有点儿熟?噢,从这儿往前走过去,拐个弯儿,不就是家了吗?眼看就到家了,但我却停了下来。累了,我感到累了,一步也不想走了,尤其是往前走。

身后有颗大树,我无力地靠在树上。噢,想起来了,这儿不就是妈妈坐“奔驰”奔驰也就是我打车“跟踪”妈妈的起点吗?哦,我又回到了起点。圈儿?一个圈儿?原来我整晚都在画一个圈儿,一个蕴藏结束含义的圈儿。更准确地说,是句号。

我仰靠在树上。树真的很大,足以消除我的疲劳。身后不时地有车驶过。我想那肯定是像幽灵一般在黑夜中游荡的正在寻找着宰杀对象的出租车,除了它,有谁会在深更半夜乱跑呢?又有一辆车开过来了,尽管还很远,但我已经感受到它了。就在想这些的一霎那,那车已到了树后,真快。国产的夏利也能跑这么快吗?车停下来了——我没想到。出租车司机很讨厌,你站在路边时,他会停在你面前问你打不打车,弄得你很尴尬。以至出租车开过来时,站在路边的人总要若无其事地转上几小圈儿,那意思是在说,我不打车。听说北京经常出现拒载现象,而我们这儿却从来没有过。我还为我们这儿的出租车司机的水准骄傲过好一阵儿呢。但现在看来,拒载讨厌,主动拉载更讨厌。我想这个出租车司机一定是把我当成他的“猎物”了。奇怪,这么粗大的树干足以把我完全遮挡起来,他是怎么发现我的呢?车门开了——我能感受到。我想,那个讨厌的司机该凑过来了。真讨厌!

“宝贝儿,我的宝贝儿。”一个男人的声音。

真讨厌,我最烦称人宝贝儿了。肉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我猛地从树后闪出来,我要给那个讨厌的家伙以有力的回击。但是,我却差点儿被击倒。我真希望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然而,灯光隧道却无情地把那幅可怕的画面异常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那正在激烈亲吻的男女除了那个男人和妈妈还会是谁呢?那个男人低着头,妈妈仰着头……那个男人和妈妈已不再是先前的“人”字形,而改成“入”字形了。我真担心妈妈那瘦弱的一撇能否承受得住那个男人那浓浓的肥厚的低着头的一捺的重压。

“行啦,行啦。”妈妈忙里偷闲地说。

“再亲一会儿,宝贝儿。”很显然这是个贪得无厌的男人。

“留点激情给明天吧。”妈妈似乎有点儿可持续发展的战略眼光。

“放心吧,我的情欲和我兜里的钱一样多,不会疲软的。”

“竟说些肉麻的话。”

“肉麻?不是肉麻,是肉感。我就喜欢搂着你时的肉感,软绵绵的,像一团棉花。特别是你不穿衣服……”

“好了,别说了,小心有人听见。”

“半夜三更的,哪儿会有人,不要老扫我的兴。”

“行啦,行啦。”

“再亲一下,最后一下。”

“这回行了吧?”

“我还想……”

“好啦,别没完没了的,又不是有今儿没明儿的。”

“嗯——好吧,明天见。”

那个男人钻进车里。妈妈摆着手。

“奔驰”又奔驰了,一眨眼就不见了,真快。

妈妈转过身的时候,那欢心的余笑也一眨眼就不见了,比“奔驰”还快。

“儿子……”

我的出现太出妈妈的意外了,就像妈妈的出现太出我的意外一样,以至妈妈说出儿子两个字后就再也不知说什么了。

我转身就跑,很快,比先前还快。

“儿——子——儿——子——”

妈妈的喊声没能把我留住,反而使我跑得更快。我跑呀跑呀,跑呀跑呀,最后实在跑不动了,我抱住了一颗树——我已没有站立的力气了。这时,我才发现我落泪了。我擦了擦眼泪,茫然地伫立在茫茫黑夜中。我一夜没有回家。我相信,妈妈也整夜未归——妈妈一定找了我一夜。因为妈妈是爱我的,这一点我很自信。如果说妈妈不爱爸爸了,这我信。但要说妈妈不爱我了,打死我也不信。

后来,爸爸回来了。

但妈妈却走了。

妈妈是坐“奔驰”走的。我还记得,妈妈拉开车门的时候,回过了头,妈妈的脸如水般地平静。但从妈妈的眼里我却读出了牵挂。我知道,那是因我而起。

妈妈走了,同时也带去了我的思念。

再后来,“妈妈”又回来了。人称之为二房,我称之为继母。

我倒霉的日子开始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很乖很可爱的孩子,可我弄不明白,继母为什么就是看不上我。以前,我什么也不干,妈妈却很爱我。而现在我什么都干——当然这是在继母逼迫下的,而继母却非打即骂。我整天被继母搞得舞迷三道的,不知自己因何挨打,不知自己因何受骂。我经常忍不住掉泪——当然这得背着继母。我真想妈妈。我最喜欢那首歌——《世上只有妈妈好》。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跟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那里找……唱着唱着,我不禁掉下了眼泪。“妈妈!”我不能自控地喊出声来。啪!一记耳光打得我晕头转向。“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继母的喊声使我不寒而栗。

有一部电影——《从奴隶到将军》,而我却是从将军到奴隶。继母太坏了,我真搞不懂,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狠毒的女人。继母很善于心计,爸爸在时,继母绝对是个无可挑剔的慈母。但爸爸不在时,继母则原形毕露,犹如一头母老虎。我的这个感觉是对的,因为我听到有人称继母为母老虎了。我倒真希望继母是母老虎,而且希望把我吃了,这样就一了百了了,免得活受罪。

继母猛于虎!

这个家我是不想呆下去了,一刻也不想。

我走在大街上,很茫然。去哪儿呢?我想去找妈妈,可妈妈在哪儿呢?

天亮了,我走出候车室。我打了个哈欠,乘客太多,没睡好。

咕噜噜噜噜……肚子响了起来,好像有个小气球在肠子里滚动。饿了。离家已经两天了,除了在候车室喝了些凉水,再没有任何东西进过肚子。太饿了。

车站广场的边儿上摆有很多小吃摊儿。我从未在小摊儿上吃过饭,妈妈常说小摊儿上的东西不卫生,我也觉得不干净。我亲眼看过一个摊主对着那些吃的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大概是感冒了。我还看见过一个摊主擤完鼻涕连手都没洗就又去揉面了。的确不干净。

我情不自禁地沿着那些小吃摊儿走着。

吹来一阵晨风。真香——尽管不干净。

“吃抻面吗?正宗兰州抻面。”

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不是因为不干净,而是由于没钱。又有一些煮好的面捞在了碗里,我真想冲过去端起碗就吃,但我忍住了——费了好大劲儿。我向广场的另一边走去——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咕噜噜噜噜……肚子里的气球越滚越来劲儿了。尽管饿得有些支持不住了,但我仍没有回家的念头,我打定了即使饿死也不回家的主意。

漫无目的地走着。

漫不经心地走着。

“吃抻面吗?正宗……噢,还是你。”那个卖抻面的摊主一见是我显得有些失望。

哦,我怎么又回来了?今天的小吃摊儿就像有什么魔法一样吸引着我。

那个穿红色t恤衫的人终于站起来走了。我之所以注意他,不是因为他的红色t恤衫,而是因为他所剩的半碗抻面。“红色t恤衫”走远了,我断定他不会再回来了。嗖!我闪电般地蹿过去,呼噜呼噜地往嘴里扒。与其说吃,不如说灌。最后,我又认真地舔了舔碗底儿。嗯,肚子里有点底儿了,不过再来一大碗正好。啪!一记有力的耳光打得我天旋地转。我惊恐地回过头来,看到一张左眼眉上有一道疤的可怕的脸。我抬腿就跑,因为我看到了“疤脸”那高高举起的大巴掌。一阵狂奔之后,站定。我没有哭,因为四周都是人。我来到一个偏僻的旮旯,没有人,但很臊,墙根儿潮了巴叽的。让人一看便联想到一句话——找不着厕所旮旯也行。我趴在墙上毫无顾忌地大哭起来,眼泪犹如涌出决口的洪水似地哗哗地流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屁话,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是未到伤心处,这才是有生活经历的人所讲的有人情味儿的话呢。泪水虽不能冲走现实,但却可以稀释苦恼。哭过之后,我觉得舒服了一些。脚步声!我赶忙擦净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外走。来人与我擦肩而过,很快。我回过头,那人背对着我,叉开的腿间异常醒目地呈现出一条亮晶晶的水线。

天亮了,我走出候车室。我伸了个懒腰,乘客不多,睡得不错。

肚子里的气球又开始滚动了。哦,我想起来了,昨天早晨的那半碗掺有污辱佐料的抻面早就不起作用了。

广场边上的那些小吃摊儿又开始营业了。

香,真香!一碗抻面居然能散发出这么诱人的香味来。

我贪婪地吸食着香味儿。

“滚!”“疤脸”长有一道大疤的脸被自己的吼声震得上下抖动。

我离开小吃摊儿,尽管不情愿。

我又来到候车室,我在这里有一种安全感。这里没有人训斥我,起码到目前没有。

大概是白天的缘故,候车室里的人比夜间多了许多。

那个精致的小包里一定有很多钱,我想。我已经盯着它好长时间了。

我装作很随便地遛遛达达地走过去,坐在那个精致的小包旁边。心跳得厉害——也许是第一次的原因吧。就在小包的主人——一个打扮入时的摩登女郎与男友——我无法断定是不是她的男友——腻歪的时候,我不失时机地拿到了那个小包。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着——最近我常常这样奔跑,不过这次心慌得厉害。我又来到昨天曾经来过的那个旮旯,没有人,真好,就是臊了点儿。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小包。哇!上天果不负我,包里确有很多钱,很多,多得我一时也没搞清到底是多少钱。

我昂首阔步,理直气壮地向小吃摊儿走去。

财大气粗!

“滚!”“疤脸”的脸依然抖动着。

我好像没听见一样径直地走过去,坐下来——我特意来这儿。

“疤脸”被我这大无畏的举动搞蒙了,睁着那不解的两只小母狗眼儿看着我。

“来碗抻面,要大碗的。”我仰着头底气十足地说。

“疤脸”没动,显然是怀疑我能不能付得起钱。

“拿去吧。”我从小包里抽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元大票,用手指弹了弹——咔咔!很清脆——然后扔给“疤脸”,很潇洒。

那张钱飘飘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哎,好,您稍等。”“疤脸”点头哈腰地捡起钱,转身要走。

“哎,不用找了,剩下的作小费。”真潇洒!

“哎,谢谢您了。”“疤脸”的腰哈得更低了。

操你妈的!我在心里骂着“疤脸”——其实我从不骂人,这次是个例外。

呃!打了个嗝儿,饱了。

我拎起小包大摇大摆地走出小吃摊儿,对于“疤脸”那“您走好,欢迎下次再来”的屁话理都没理。

太阳已经升起“一人”多高了。啊,阳光灿烂的日子。

我站住了,我傻眼了。

那个摩登女郎站在我面前,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小包——那个属于她但却拎在我手中的小包。最可怕的是她身边站着两个警察。

我眼前猛然一黑,似乎已经升起“一人”多高的太阳突然又掉了回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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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吟媚点评:

欢迎新朋友,幽静的语言里却有着无尽的沉重。期待首发。:)

文章评论共[1]个
yq寂寞烟花-评论

现实生活的残酷,失望的心情!at:2006年04月03日 下午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