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女人的年龄是不能随便问的,因为那是绝对的隐私。

我记得，小时候我想长大，总是脆生生地报出自己的年龄，然后引来一句都几几几岁了的惊叹，我就很得意，仿佛几几几岁就是很了不起的年龄。

在青春妙龄时，我也喜欢大大方方地报出自己的年龄，那回答里满是骄傲——青春如花啊！那时候语气里是满满的自信。

转眼，我已到了忌讳说年龄的年纪，身边的人似乎也懂，都不大问，自己也常常地不去想，因为想一想就觉得伤心——怎么忽然之间，岁月就如水逝去，我的青春小鸟，飞去了，飞去了，不返回！

那天，给学生上课，讲到杜甫望见小孩抢走了他屋上被风刮走的茅草，“唇焦口噪呼不得”，“归来倚杖字叹息”我对孩子们说：“其时杜甫四十九岁，怎么会如此老迈？”怕学生不明白思考的方向，又补充说：“你们瞧，我四十九岁了，不是还挺有活力吗？”

“哪有四十九？骗人！”学生一片哗然。

“噢，是三十九。”

“也不是。”他们居然异口同声。

“那，是二十九罗”

“差不多。”

“可我觉得自己刚二十呢。”学生笑倒一片。

“反正，我也忘了自己到底多大！”我幽了一默，又感叹道：“真要活得忘了年龄，是一种不幸呢，还是幸福？”孩子们沉默了，这话题太深邃了些，他们，不懂。

跟网友聊天，最初的几次，他们总是追问又追问，你多大呀，是二十吗？我说那是永远希望的年龄，真实的，已经很大了，可以用“老”字，他们总不信，总问，我无奈，说：“你听听我的声音再猜。”及至听到声音，猜得的最大数字，是二十五，最小，是十五六，我得意的地咯咯笑了，我有着一副好嗓音，永远长不大！记得我十九岁时在音乐课上唱《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老师还吃惊地说：“你还是童音呢！”就是现在，我唱着它，再把那歌录在手机上，然后放出来，也还让自己吓了一跳——那么大的年纪，还那么嫩一声音！

但我还是牢记着自己的年龄，从来没有模糊过，望着镜中日渐苍老的容颜，我总要一遍遍问自己，就这样老去了吗？似乎青春的韶华，只在昨天，就在昨天。一夜的酣睡之后，清晨醒来，忽然面目全非，连自己都要认不得，都要讨厌自己！

老去的是年龄，老去的，还有一颗心。我忽然理解了那些求仙信佛，大炼长生仙丹的帝王。我一介刚足温饱的小民，尚且留恋青春，他们，那么优越地生活着，求长生心之切，更可想而知。

然而，人终将老去，谁也不能超然此外。那些吃仙丹的帝王，不是“老”去的更快么？我要做的，也许就是直面现实，坦然地，或者尽量悠闲一点地，打发掉来了又去的日子，不去耿耿于怀地想它，直到把年龄忘记。让心里，存着一份永远的年轻，永远地，二十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