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去查湾,看海子海子二

发表于-2006年04月13日 下午3:21评论-4条

4月7日,星期六。我驾车带着妻子、女儿和小儿子,行走了最远的距离。终于要实现一个愿望,就是来看望离开我们很久的海子,我心中的诗人。

本以为可以不费任何力气就能够感应到海子的气息而寻到他,其实我还是周折了一番。出了合肥,一路问着、跑着,180多公里的路途下来,我已经腰酸背疼。车驶进了高河。在确定了通往查湾的方向以后,已经中午1点多了。两个孩子已经叫饿了。找了饭店坐下,我就开始打听海子了,竟然说不知道!?隔壁是一家文具书店,我想他们一定会知道!女儿在一边挑选她的东西,我小心地向店主问到“你知道海子吗?一个诗人”。这时候,突然一个十几岁的小家伙跳到我身旁大声地说“你找海子啊?我知道,他是我大伯!”

这是海子的侄子。来这店里买文具。我说,那你等我,吃完饭,你带我们去。这时店主也说话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和他同学。”我们聊起了海子。她说她和海子是一届的,并不是同班。海子是文科班的,年龄很小,学习很好,每次作文都被老师当作范文读。说海子的死让她们很吃惊,觉得跟爱情受挫有关。并拿出海子的书指着那张留着胡须的照片说一点也不像了……

高河自2001年底就是怀宁县的县政府所在地了。县城还是显得有些嘈杂。通往查湾的路就在车站边,大约有3公里远就是了。

除了在一开始的百米左右有些破烂,后面一直就是路况不错的黑色沥青路面了。妻子说,是不是因为海子的原因,我说你过分乐观了,海子恐怕享受不到这个待遇。若干年以前我还在报纸上看见有记者在陈独秀墓前感慨其荒凉的境遇,近年倒是修缮了,一代风云叱诧的政治领袖也不过如此。安庆是个名人辈出的地方,杨振宁、邓稼先、邓石如、等高山响鼓的名字可以列出一大串,墙内开花墙外香,海子要受到当地的高度重视,还得假以时日哦……沿着路向里驶,有种“云深不知处”的幻觉。路不宽,几乎看不见其他车辆。我和小家伙交谈着,确定他就是海子的大弟弟查曙明的孩子,今年15岁。我问他,我可以和海子的父母谈论海子吗?他说,注意一点就是,我说,你这说得还很像个“人话”哦。我们都在笑……

按照小家伙的指示,在一个路口右拐,约二三十米的样子我就看见的海子的家。门口坐着一位老人,我想应该是海子的父亲查正全,小家伙说是。我一直把车开进了海子家院子里面。是一片水泥地坪。老人家接待我们。这时我才看见房子的门头上挂着一幅横扁“海子故居”。

这四个字是我国一代书法大师邓石如的后裔、当地名家邓晓峰提写的。一进门的堂屋,正对面就是一幅巨大的喷汇,是休宁县政府对于海子的文字介绍。左侧是海子的简历和诗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右侧是海子生前的一些照片写真和一些大家对海子的评论摘要。我让小儿子朗诵一遍海子的诗,查正全老人在一旁专著地听着。随后领着我们参观了海子的书房:四个书柜,两个自制的,两个是县里资助的,满满的书,估计也有好几千册。一张大床和粗陋的写字桌,一台破旧的电视机。还有两个铝合金玻璃矮柜,盛放着与海子有关的书籍。一个奖盘,老人说是“人民文学奖”,这个奖还有5000元奖金呢。我们正看着,海子的母亲操采菊老人也回来了,我们就在堂屋里坐下闲聊了起来……

这次来查湾,原本是安排在3月26号这一天的,因为特别的事情而耽误了。后来知道,当天,很多安庆师院的学生和一些热爱海子的朋友们在这里一起举办了一个规模不小的纪念海子的活动,可惜我没有赶上。同样值得庆幸的是,我避开拥挤才得以和两位老人家单独地交谈了两个多小时。

本来是没准备写下什么文字的,再加上事先小家伙的那句“人话”,我和两位老人的交谈中,我总是故作自在,随意而谈。不想把内容较深地引向灰色。老人似乎也比我想象的要出色得多,看不出明显的悲痛,谈得很顺畅。间断地谈了很多人和事。值得一说的是:海子的父亲看起来虽不像乡下人那么粗鄙,但也决不属于很有学识的人,说话也有些口无遮拦;海子的母亲正好相反,看起来不像有文化的人,更像一个典型的农村老太太,没有照片上的那样严肃,但是说起话来,让人觉得很是“考虑”的。后来才知道,父亲没有文化,而母亲是念过私塾的。

现在写下此文,实在是有一些话想说,对海子父母的言语我也只能记得意思,故不再加以引号了,不愿为他人作文提供依据。

海子高考那年15岁,当年文科满分400分,海子以375分安庆地区第一名的成绩考取北大。毕业分配时,海子不愿意到安徽司法厅和南京中级法院,为此,父子俩争执过,海子的意见是:别人都想往北京去,我到了北京,难道还要回来吗?后来分在了政法大学,基本上是每年回来一次。正全老人说,海子很少寄钱回来,自己都不够用,两次去西藏;还要买书。一本书买了150元。我问什么书,他说忘了。老人说话声音很大,似乎有些气鼓鼓的。海子母亲柔和很多,说海子从小就聪明,记性好,就是读书的料。我们说起诗人西川,老人很感激他对于出版海子的诗集所付出的心血,海子的最好的四个朋友,一禾也死了,老木现在不知下落,只剩下西川了。我没有刻意去谈及海子的爱情,一来是怕引起老人的误会,二来我估计这些事情,海子生前也未必愿意与父母提起。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个关于“芦花”的问题,海子母亲立刻说,你说的是周玉冰的书吧,没有这个事情。并认为在那本书里面描写了大量的关于海子爱情的事情不妥当。接下来,话题转到了很多编写海子文章的作家,其中还有《海子传》的作者余徐刚和《海子评传》的作者燎原等,以及一些出版海子诗集的出版社,老人对人民出版社和上海三联出版社的“规矩”表示了肯定。还介绍说,一家日本出版社选登了海子的几首诗,付了1万日元,是西川通知的,结果折合人民币700元。对于一些为了写出海子传记的作者流露了一些微词,用正全老人的话说是“书一出,就不见人了,电话也打不通了”。老人还拿出几份与出版社的合同和一些杂志给我看,说很多作者为了写文章来这里收集资料,写出文章后就再也没有“回音”了。我向他解释到:出版社涉及到的是版权的问题,是要支付稿费的,而一些单独篇幅的文章,除非刊登你们提供的照片需要经过你们之间的协商,作者是不需要再另外支付费用的。我说,我在网上发表文章是顺便告诉这些作者,请他们再次与你们联系好不好?或者再寄一些出版的书给你们?海子母亲连忙说,好啊、好啊……

关于海子的文章和书籍我也看了大量,其中以今年一月出版诗人燎原的《海子评传》最为上乘,圈内圈外口碑最好,是近年来一部难得的了解海子的大观;我省中青代作家周玉冰先生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的诗情人生》,严格地说,还不能算一本传记,认真的读者从书中人物场面、心理活动的描写可以看出,内容上有很多假设和猜测,更像一部半实半虚的小说,但是这本书的价值在于:使得更多局外人有兴趣认识了海子;“80后”大学生余徐刚的《海子传》一面世就遭受阻击,专栏作家郝岩冰在新京报上发表署名文章对余在书中“不厌其烦地给海子加冕”、大唱赞歌表示了自己的“叹息,甚至愤怒”,刻薄地指责其“提供给我们的只是一堆不忍卒读的五号汉字。”结合起来看,郝岩冰的批评不无道理,但是我更愿意理解为是余徐刚在写作能力上的问题。

所有与海子有关的文章和书籍,无论作者是出于怎样的动机,客观上都是对海子及热爱海子的人做出了贡献。我们都应该给予“严重感激”。我的意思是想说,如果我们真的十分热爱海子,请为他的父母再多考虑一点,原谅他们作为一个乡下老人的“自私与市侩”,他们认为他们为你们的写作做出了帮助,应该得到一点报偿。毕竟农村很穷,一分钱也会看得很大。

我们谈话的时候,来了县里和镇里的领导,我自以为是地为他们介绍海子,我指着墙上的诗说,这首诗01年开始被列入全国高中语文教科书;指着谢冕教授的名字对他们说,这个人现在好象是中国作家协会的副主[xi],他们当中有人答到,是的是的。正全老人向领导提出希望能够将海子的墓地整修一下,我乘机说,应该在公路上设置一些指示路牌,领导连连点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答应了。他们临走的时候准备买两本海子的诗集,书房的书柜里有不少《海子的诗》,大部分是海子的三弟从他在安庆师院开的小书店里拿回来的,还有就是出版社寄来的(每出版一次赠送5本),正全老人拿出两本说是赠送,领导执意要付钱,老人执意不收。

他们走了以后,两位老人还抬杠了几句,一个埋怨为什么不收钱,一个说我怎么收钱!我赶紧插话说:他们至少是文化站的领导,会对你们有所帮助的。海子母亲仍然有些闷闷不乐。

我指着墙上的两张照片(一张充满稚气,一张胡子拉茬)问相差多大,正全老人说也就两三岁吧,“这张是大学毕业时的,”然后指着另一张“后来写诗就写成这样了”。说得我和两个孩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老人自己也跟着笑。海子母亲也走上来,用手在胸前比划着说,回来的时候,胡子到这里,他父亲很生气,才剪了的……

这次造访海子家乡,我想我对大家全面了解海子的研究至少可以提供两个小小的帮助:一,关于海子生死同日的说法并不正确。海子生于1964年的农历2月12日,推算起来,应该是公历的3月25日;89年的3月26日,是农历2月19日——并非传说的那样神奇。二是海子身前至少在家乡没有叫“冬子”的小名,家里人称呼他是“海生”,而“海子”的正确读音按照家乡的习惯应当是后面读轻声,而不是第三声,与老子孔子孟子的发音规律不同。

如果有人问我对海子的印象,我或者脱口而出的会是同情,依次还有不解、遗憾,最后才是崇拜。对逝去的生命是遗憾,对选择主动死亡的不解。海子很年轻,在选择死亡的时候,不知道他是怎么考虑家里的处境的,我不想猜测。死亡的事实是我对海子以及其整个家庭的同情。安徽的农村很贫穷,我自己的姑妈家就是我最熟悉的例子,姑妈一个5个孩子,我的大表姐在连续两年落榜之后,家里实在没有信心再支持她读书了,是我的父亲全额承担了表姐一年的所有费用,才得以在第三年终于梦想成真,接着,表哥、表弟也陆续出来了,家里的日子在几个人的帮助下才彻底地摆脱了贫困。海子的家庭应该说从海子算是开了个好头,大弟弟第一年高考离重点差4分,第二年差了十几分,还是很有希望跳出农门的,海子的死使全家没有的方向。

我问海子的母亲,在海子的诗中有几首关于母亲的作品“妈妈又坐在家乡的矮凳子上想我,那一只凳子仿佛是我积雪的屋顶……”你能感应得到他的心情吗?采菊老人坚定地点头,眼角也开始出现泪花……

外面的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了下来,我向妻子使了个眼色,妻子拿出准备好的一点“心意”交给海子母亲,她半退半就地收下了,正全老人却在一旁大声地说不能要、不能要,海子母亲说,要不你们拿几本书去?我说不用了,也不早了,我们还要去墓上拜拜海子。妻子和正全老人一起去买爆竹和纸钱,我鼓起勇气问了海子母亲一个关于这些年海子稿费的问题,她并无顾忌地回答了我,前前后后总共有十几、二十万吧——哦,这个数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一些。

海子的墓地在我们来时的路途中,就是说,我们去拜过海子就可以直接回去了,海子母亲从屋里拿出两块糕点,妻子不收,她又给我,我估计这可能是当地的习俗,有“礼尚往来”的意思,特地还问了一下是不是一定得收,老人说是的。

我已把车掉了头,发现海子的母亲似乎还想跟我说什么,我下车来她面前再次告别,老人擦了一下眼睛,拉着我的手问,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吗?我的心猛地一揪,在内心也同样问了自己一遍,我还会再来吗?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全老人,他站着,一言不发,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眼前突然闪现了我自己父亲的身影。我对着海子母亲说,会的!你们多保重身体!

在车子即将驶上正路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老人还在路边朝我张望……

(未完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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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古草点评:

你去海子家的过程
写的详细而清楚
随着你的讲述
免费去了一次
从中获益匪浅
对海子的认识
又进了一层
谢谢你:)

文章评论共[4]个
柴立中-评论

叙事委曲详明。对"诗意的人生",不宜界以俗情。
  【海子二 回复】:谢谢。 [2006-5-27 21:45:31]at:2006年04月13日 下午4:46

晨风而去-评论

我也在《读者》上看了他的老同学写的一篇去海子的文章。呵呵,意境不同。
  【海子二 回复】:谢谢你关注海子和海子二。 [2006-5-27 21:45:51]at:2006年05月05日 下午6:09

周玉冰-评论

我是周玉冰,我是感动海子而诗意写他,一如写自己兄长,我多次给老人家打电话,可能老人分不清。最近我为海子故居弄了些名家字画,4月28我才结到稿费,5月5日我冒雨去了海子家,给了他父母几百元,我书稿酬不多,我能力有限,但还会为海子办事。
  【海子二 回复】:周玉冰,你好。我已经从报纸上知道你为海子家又做了一些帮助,所有热爱海子的人都会感激你。希望你不要在意我文中的一些可能不太严肃的评论。我认为你的那本书写的还是不错的。我向我的爱人、姐姐、父亲都推荐了此书,他们正是由此才了解了一点海子的。
我很高兴你能在这里回复我。我也看过你在红袖的文章,我也在那里有文集,知道你也在合肥,我们多联系。 [2006-5-27 21:43:33]at:2006年05月23日 下午4:26

周玉冰-评论

我还要补充一下,我的书严格说是传记小说
  【海子二 回复】:对小说的理解,可能我有错误,但是我保留我的意见,好吧? [2006-5-27 21:44:43]at:2006年05月23日 下午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