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草

松柏的风格、翠竹的毅力、蜜蜂的精神、海涛的气魄……自古以来，都是人们赞颂的对象，然而，我却对戈壁滩上的一种不显眼的小草——骆驼草情有独钟。

一九七六年初，我20岁，从内地入伍来到了西北戈壁滩，被分配到某哨所担负边防执勤任务。

西北的秋，来得分外早，分外静，那戈壁的秋末，就更显得格外的凄凉。我们的哨所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沙土碎石，蜿蜒起伏的戈壁一望无边，秋风呼呼地刮着，四处渺无人烟，好像一个被隔绝的世界。那沙枣树露出了光秃秃的躯杆，枸杞枝上挂着零零星星的干果，红柳的残叶败枝撒落满地，无名的小草都枯萎了。尤其是那我叫不上名字的、干巴巴一朵一朵的草，它浑身长满了刺，遍布戈壁滩，像个“丑八怪”，看上去使人身上突然泛起鸡皮疙瘩，心也会立刻变得冰凉冰凉的。

我们的哨所共有四人，班长在这里已度过了六个春秋，也称得上老哨所了，其余两名战士，一个服役两年，一个服役一年，我就算新兵蛋子了。我去后，热心的班长给我详细地介绍着哨所的生活、历史和戈壁的特点。

一天早饭过后，我正在上岗。班长查哨来到哨位前。他知道我不喜欢，……叮嘱完站哨要注意的问题后，指着离哨位不远的一堆草说：“那种看似丑陋的怪草，她名叫骆驼草！别看她没有松树、翠柳那么挺立，更没有花卉、盆景那样美丽，当你真正地了解了她，你就会深深地爱上她，而且是刻骨铭心地爱。她对我们大漠戈壁和边防哨所的战士有着特殊的情感。她会时常为我们做伴，总会时刻跟随在我们的身旁，出现在我们的眼前。”站在我旁边的班长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凝望着那一堆骆驼草。这时，我便觉得满身长刺的它，似乎在发生着变化，好像没有先前见到时那么丑陋了，又仿佛看到它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骆驼草最大的特点是生存能力强，它不畏风沙，不怕干旱，不惧盐碱。无论是在土包上、沙滩里，还是在石缝间、悬崖边，到处都能安家。”听着班长讲到这里，我从内心对它产生了一种敬慕之感，随口便说：“那骆驼草的生命力就不次于松柏，也不亚于翠竹了！”

班长说：“那当然啦！她的作用可大哪。她的根系发达，枝蔓的张力和笼罩力都很强，不仅能防止沙土流失，防止风暴袭击，改善沙漠环境，而且还是骆驼食用的主要牧草呢！牧民们可喜欢她了，都称她是救命草。”接着班长还念起了顺口溜“沙滩骆驼草，自古一种宝，风沙她不怕，牧民离不了。”听到这里我在想，骆驼草默默无闻地牺牲自己，造福人类，这种奉献精神是何等的高尚啊！同时心里也有点埋怨文人墨客，为什么在咏物思情的作品里却偏偏忘却了骆驼草呢？

说来也巧，这天夜里刮了一场沙尘暴。入睡不久，狂风四起，空中的哨声忽大忽小、忽远忽近，风沙把门窗敲打得叮咚作响，似乎要把营房吞吃掉一样。吓得我蒙头静静地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总算熬到了天亮。起床后，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门前的沙石清理干净。吃罢早饭，我便急急忙忙地跑到戈壁滩上去看它，只见戈壁滩到处一片狼籍：红柳、沙枣树，有被折断枝条的、有被刮断躯杆的、还有被连根拔起的，都横七竖八的倒在那里；甘草、马莲等无名小草无影无踪……唯有那骆驼草却依然挺立着，它的杆，它的枝，还有它的刺，正蓬勃向上，好像准备迎接新的考验。

从此以后，我爱上了她……骆驼草。我还和大家一起在哨所两侧栽了许多骆驼草。

隆冬降临了，冰雪撒满了戈壁。红柳被压弯了腰，枸杞被坠折了枝，那些小草们都偷偷的溜走钻到了沙土的深处。而骆驼草却依然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她头顶严寒、身披冰雪、傲然挺立，顽强地守卫着戈壁的安全。

春天来到了，万物复苏。红柳吐出了淡黄色的嫩芽，枸杞的枝条也开始泛绿，小草探出了头，迎接春风的亲吻。那骆驼草更不甘落后，露出了长满圆形的叶片，随着春风荡漾，新发得枝杆抽出来了，还长出毛绒绒的嫩刺，那时骆驼草的颜色就逐渐翠绿了，不久便会把戈壁滩染成一片绿洲。

盛夏的戈壁滩，热得像个大火炉。沙枣树的叶子发白了，马莲花花瓣晒奄了，小草卷缩成一团。那骆驼草却伸出浓绿的叶片，新长得枝杆上还露出了红的、粉的、黄的小花朵，她们向着太阳微笑，似乎在感谢天神的恩赐。

我们栽种的那些骆驼草，长得更为茂盛，成为哨所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凡来哨所检查的领导，都对她赞不绝口。

三年后，我的工作变动了。在离开哨所前，我站在大戈壁滩上，向骆驼草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在这难舍难分的时刻，我深深地感到，骆驼草的相貌虽然丑陋，但却坚强无比，品性非凡。当你第一次接触，或许对她不屑一顾，只要你真正地了解了她，就必然会爱上她，她便会成为你生命的伴侣，精神的向导。

哨所的生活虽然早已过去近二十年，但我却时常惦念着那些骆驼草。

我常想，戈壁滩上的红柳婀娜多姿，可谓妩媚极了，马莲花、枸杞果绚丽多彩，可谓鲜艳夺目，但它们只能给人以外表的美，不能给人以精神和力量。甘草和甜甜根草它们都有芳香的甜味，可以入药，用途极广，但却深深地埋在沙土里，缺乏战严寒斗风霜的精神。就连那还算得上戈壁一条汉子的沙枣树，有时也会在沙尘暴面前折了腰。唯有骆驼草那旺盛的生命力和高尚的品质才能给人以毅力和勇气，她会不断激励人奋发向上。

狂风吹不倒，沙土埋不掉，干旱旱不枯，严寒冻不死，牺牲自己，造福人类，是骆驼草的精神，这不也是我们边防战士的奉献精神吗？

骆驼草顽强的生命力，那种不畏艰险的品格，应成为我永远的榜样，不断激励我的学习和工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