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漫长的像是经历了一场人世的轮回。我看不清楚自己，感觉像是漂浮在遥远的云端。我看见了童年的綮綮，扎着羊角小辫，欢快地跳着蒙古舞。天色突然灰了，一个陌生男人冲出来，猛地抱走了綮綮，我在后面发疯地跑，还我綮綮，还我綮綮，不知为何，那陌生男人却渐渐离我很远很远。我追不上他了，我蹲下身嚎啕大哭。玉帝出现了，他问我怎么了，我说我的綮綮丢了，我的綮綮丢了。玉帝说，哦，那你就去死吧！于是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座大山，轰地将我压在了山脚下，在被压的瞬间，我看见山身闪着金光的大字：五指山。

我挣扎着从痛苦的梦魇中醒过来，虚脱地像只干涸的泥鳅。

打开手机，里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同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预感这是那个奸夫的电话。于是愤怒地拔下电话卡，将它扔进马桶，看着它被哗哗地流水卷入漆黑的下水道，我在心里说，别了，我的綮綮，别了，我的爱情。然后我颓乏地栽倒在马桶边，泪水澎湃而出。

我不知道爱情是否有续集

我不知道世间是否有轮回

我想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

我会接着演完今生未尽的情和痴

馒头找到了我，他说，出来聚聚吧。

我说我不好意思看见你。

馒头说，你说得话真是臭，要再这么想，你就是瞧不起我。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馒头说，锤子，你当老子是兄弟就不要再说过去的事，反正说好了，今天晚上出来，不出来的是龟儿子。顿了顿，他又道，我还约了狗儿。

我说，那好吧。

和馒头冰释，我感到说不出的轻松，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许多。

我们三人坐在“星光大道”的包房里，桌子上堆满啤酒。

我说，狗儿，你现在是越混越好了。

狗儿吐出口烟雾，放你娘的屁，我们这些人都是在刀口上舔血。

我说，据说你现在都是乐山黑道的第二把手了。

狗儿干涩地笑，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招风，说不准哪天走在街上就被仇家砍死了。

馒头说，那你这样生活岂不是很累，整天提心吊胆的。

狗儿说，废话，从出来混的那天起，我就已经把一只脚踏进了棺材。

我说，好了好了，别说的这么晦气，我们喝酒，还是祝你步步高升。

馒头问我，咋个好长时间没有看到綮綮呢？

我的心猛地痛了，我说她上成都进修去了。

我极力掩饰着语调中的悲凉，可还是被细心的馒头发现了，他说，你娃是不是出了啥事？你们吵架了哦？

我说，没有，没有。

脸上尴尬的笑容却将我出卖的一败涂地。

狗儿说，别装了，老子都看出来了，是不是失恋了？

我说，真没事，真没事，哎呀，这包间里还真是热啊，小姐，去开开空调。

馒头一把抓着我，告诉兄弟，到底出啥事了？你和綮綮咋个了？

我突地大笑，没有咋个，大不了就是她跟别的男人跑了嘛，没事，没事，来喝酒！说着，自顾自地提起一瓶就咕噜咕噜地猛灌。

馒头瞪大双眼，像只巨型恐龙，啥子喃？你给我说清楚点！

在馒头和狗儿的逼问下，我向他们说了在成都看到的事。

馒头闷闷地吸着烟，你也太冲动了，说不准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狗儿也说，是啊，你自己婆娘是哪种人自己还不清楚吗？

我说，你们都当老子是用屁眼看东西，看不清楚啊！我知道，她是瞧不起我了，嫌我没用，不能给她幸福，所以跟着有前途的男人跑了。

说着说着，我伤心地哭了起来，我说看我多没出息啊，大男人的还在外面流泪，真他妈孬种啊！

馒头掐灭手中的烟头，我敢肯定綮綮不是这样的人，这件事等她回来再好好说清楚。

我说，说锤子说，她都过小资生活啦，不会回来了。

狗儿说，是男人格老子雄起，不就一个婆娘嘛。

我说，对，不就一个婆娘嘛，天涯何处无芳草，来，今天我们喝个痛快。

我发狂地用酒精麻醉着自己，想在昏迷中得到解脱。馒头气愤地夺过我手中的酒瓶，你他妈不要再喝了，老子慢点懒得送你去洗胃。

我说，把酒给我，不喝我难受。

馒头向我咆哮，看你这样老子更难受。

狗儿说，馒头，把酒给他，让他喝，喝不死他妈的今天他就不是个男人。

我睁着迷醉的眼睛，笑道，狗儿真好，真好。让我喝，老子今天偏要喝死在这里给你们看看。

馒头说，这龟儿子硬是疯求了。

狗儿说，真有这奸夫，我去把他给做了。

结果我还是没有喝死，只是喝高了，在午夜的街道上哭着嚷着要去找小姐，我说不给我找小姐我就去把那东西阎了。狗儿和馒头无奈地拖着软绵绵的我到了红灯区，结果小姐倒是找着了，我却倒在小姐的乳沟里睡熟了。气得那个小姐第二天直嚷嚷，老子情愿被你操两下，都不愿让你像死猪一样的压着，把我的洪峰都压成了飞机场，还把啤酒吐了我一身，呸，晦气！

我除了上班就是对着墙上滴答走动的挂钟发呆，看夕阳在上面划过美妙的弧线，一天又一天。我对生活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就像是不停地吃着盐酱都没有的白饭，形同嚼烛。我每天走在街上都热烈地盼着一个倒霉的司机来把我撞死，我想我的鬼魂会保佑他，因为是他让我得到了解脱。

我没把这件事告诉爸妈，老年人身体不好，受不得惊吓。

每当黑夜来临的时候，我会把屋子里所有的窗帘拉上，然后像只受伤的猫，躺在还残留着綮綮余香的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想她，一遍又一遍地想我们的往事。一直想到天空泛起鱼肚白，一直想到人世不再有轮回。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

当河水不再流

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

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　不能和你分手

——

（十六）

如此混沌地过了半月有余，在我的意识里却像是过了五百年。而这五百年后的某一天，朝思暮想地綮綮竟突然神奇地出现在了我眼前。

我眼瞳里的綮綮还是那样光彩照人，只是脸色变成了幽幽的惨白。

綮綮的眼瞳里却出现了个头发爆炸，胡茬邋遢地野人，一时间綮綮还误以为她时光倒流，见到了漂流的鲁宾逊。

我盯着她，她也盯着我。

半晌，她说，你还好吧？

我说，我很好。

綮綮说，你瘦了。

我说，我一向都很瘦。

綮綮猛地一下扑在了我怀里，臭米糕，你死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心脏没来由地颤痛起来，我说，我不值得你想念。

綮綮抬头看着我，你咋个了呀？说点话古里古怪的。

我说，我不允许别人的欺骗。

綮綮问，谁欺骗你了？

我瞪着她半天，恨声道，你！夏綮綮！

綮綮哆嗦着退了几步，我？！我欺骗你啥子了？

我说，没必要把事情揭穿吧。

綮綮说，你到底在说些啥子啊？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我转过身，不去看她哀怨的眼神，我说，是你不想要我了吧，其实我22日就去了成都。

綮綮疑惑道，去了成都？那你咋个没有来找我呢？

我说，我看见你了。

看见我了？

也看见了那个男人。

啥子男人？

别再装蒜了，夏綮綮！我陡然发起火来，她的言语让我彻底愤怒了。我感觉自己是个被别人耍得团团转的木偶，我冲她吼道，你以为你演技很高超，你以为你很聪明，你以为我啥子都不知道？

綮綮也发火了，你神经病啊？我一回来你就乱吼乱嚷的。我还没生你气呢，你说过23号来看我，结果一直没来，整整半个月，打电话也没人接，我怕你出了啥子事情，风风火火地赶回来，才发现你在这里悠闲着，现在你倒发起我火来了。

我说，老子就是悠闲，当然没的那个小白脸有能耐，你干嘛还回来找我？

綮綮说，我头都被你搅昏了，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些啥子。

我说，老子看见那个男人抱你，就在你家楼下。

綮綮的脸色变了变，男人抱我？！哦，你是说这事儿？嗨~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们不是~~~

够了！我愤怒地打断了綮綮的话，我说，你真让我感觉虚伪！

綮綮说，米糕，你听我讲，他叫刘辉，那天我们~~

你们上床了对不对？

我瞪着血红的眼睛，狮子般地冲她咆哮。

綮綮怔住了，一对明亮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两颗斗大的泪珠滚出了她的眼眶，她说，米糕，你疯了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啥子？

我说你和他上床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綮綮扬起的手僵在半空，她的脸色白得透明。她说，米糕，你真让我失望，这么久了，你居然这样看我？！算我白认识了你一场！

綮綮转过身，蹬蹬蹬地哭泣着往楼下跑去。

她的裙角划我的眼帘，我想追出去，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我想也许我真的是误会綮綮了，也许事情的真相并不是我看到的那样。我伤害了我的綮綮，深深地伤害了。那本来该我去呵护的人，我却将刀子插进了她的胸口。

我的拳头狠狠地砸在铁门上，空荡的楼梯送给我咣地一声回音。

都怪我们太年轻

不懂爱情的真谛

以为日夜厮守就能天长地久

结局让我们手分开了手

才发现

原来爱情可以倒着走

（未完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