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我骑着白色的骏马，拼命地砍杀着面前的敌人。鲜血溅满了我的战袍，浸润了马鬓。我不停地嘶喊，蚂蚁般的人群却在我身前越聚越多。我恐慌起来，策马夺路而出，突然飞出了一根绊马绳，我滚倒在地上。瞬间便围上了无数拿着大刀的敌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向我的腿砍下来。咔嚓一声，我吓得大叫，还我腿来！还我腿来！

睁开眼睛，医院浓烈的苏打水冲进我的鼻孔，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我看见了一旁的綮綮，她的眼神很温柔，充满了万千关怀，你的腿不是还在么？

我看见了我的腿，打着石膏，绑着纱布，被高高吊着，有点像菜市场挂着卖的猪蹄。我说，我们要去金字塔旅游吗？干嘛把我整得像木乃伊？

綮綮道，还说呢，你都昏睡两天了，第一天的时候连头上都打了绷带。

我说，真的？有这么夸张？我还没死吗？

你个没良心的，我在这里守了你整整两天两夜，48个小时，2880分钟，你醒来就说死，那也岂不是太不给我面子？

我说，得了，大小姐，我知道你很辛苦。

嘿~有我这样发美女呵护你，你想死也死不掉。

我看着綮綮憔悴的面容，摸着她红肿的大眼睛，柔声道，还真是辛苦你了！

綮綮嗔道，谁叫你去当蜘蛛侠啊？

我笑，不做蜘蛛侠咋能让你回心转意呢？

说着，还哼了几句《回心转意》的歌词。

綮綮说，你可别多想哦，我只是救死扶伤而已。

我说，那你眼睛咋个是红的呢？

綮綮支吾着道，哎呀~，刚才打盹的时候，蚊子飞进眼睛里了。

我说，你还真厉害，睡觉眼睛都不阖上，让蚊子飞了进去，你以为你是金鱼？

你见过这样漂亮的金鱼吗？

我说，那你是美人鱼吧！

哎呀，其实是沙子掉进眼里了，反正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哼！

嘿，此处无银三百两，这个笨女人！

我笑着搂过她，老实说，你是不是觉得挺对不起我的？

你说啥子喃？！綮綮这一激动，顺手就在我的断腿上印了记无影掌。

我痛得险些昏死过去。

一星期后，馒头开车来接我出院。他说，你龟儿我真没想到~~嗔嗔~有男人气魄！

我说，还得多谢你呢！

馒头看着綮綮笑了笑，还是多谢谢你老婆吧！

我说，我老婆？！我有老婆吗？我老婆在哪？

綮綮狠狠掐了掐我胳膊，死样！

车子在嘉州大道上行驶。馒头哼着小曲说，今天我特高兴，早上刚做了一笔生意，下午你又康复出院，双喜临门啊！

我说，你拉倒吧！恐怕你是高兴那笔生意，至于我出院吗？也不~~~

哎哎哎~馒头打断我的话，说你娃子硬是好心没好报呢！这样，为了庆祝你出院，我请你去撮一顿吧。

我拍手叫好，太好了，这两天我吃她煮的稀饭都吃得胃酸倒流啦！说着，向綮綮努了努嘴。

綮綮道，我辛辛苦苦给你熬的稀饭难道不好吃吗？

我说，那当然是好——难——吃！

要不是我，你~~

好啦好啦，别宣扬你的功绩，要不是你我也不会从楼上摔下来。

綮綮骂道，是我叫你爬的吗？早知道就应该摔死你！

我说，摔死我了你就守活寡！

正好方便我重新物色一个。

馒头说，你们别斗嘴啦。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啥子好吃的？

你刚出院，不宜吃麻辣的东西，我带你去吃点清淡滋补的。

是啥子东东？

清炖燕窝！

听起好像还不错。

綮綮说，那我要吃清炖乳鸽！

我说，那我吃清炖ru*房！

回家才休息了两天，我就说我要去上班。綮綮说，不是吧，你好久变得这么勤快了？

我说，自从我失恋以后，就一直这样勤快。

綮綮说，瞧你那样儿，路都还走不稳，咋个去上班啊？这样吧，我帮你向公司打个电话请假。

我说，算了吧，那帮狗日的都是没人性的东西。

还在住院期间我就向公司经理打电话，说我腿断了，需要请一段时间的休假。经理听了，一个劲儿地让我要好好休息，不要跨了身体，不要耽搁了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我听了感觉倍儿热乎，不停地道，谢谢经理，谢谢经理！这个杀千刀的经理最后却给我来一句，这样看来，我们公司得另寻他人了！

我在心里骂，日你妈妈！表面赶紧讨好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下星期就来上班。

经理在电话那边恶心地嘿嘿淫笑，这才是革命的好同志嘛！艰苦卓绝，百折不挠！

我说，谢谢经理夸奖，我一定做一个优秀的革命接班人。

经理说，想我年轻的时候，一次把手摔断了，仍然坚持干活三个月，最后把活忙完了，才去把断手接好。这就是革命的热情，顽强拼搏的社会主义精神！

我拿着电话狂晕，咋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呐？他以为他是机器人？

人家说，现在的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还黑暗，我想确实如此。社会主义资产阶级的剥削和当年那些资本主义如出一辙，而且还有反超趋势，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只有哀叹，人将不人，国将不国啊！

我拖着还没完全康复的断腿上班去了。这两天心情比较好，因为綮綮不再去成都，台里很缺人，已经破格录取綮綮了。我咧嘴看晚秋的晨曦，淡淡的带着点忧伤。

我到公司报了到，人事部经理递给我一个信封，说道，这是你第一个月的工资！

我欣喜地接过，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劳动所得啊。颤抖激动地拆开信封，咦？咋个才这样薄薄的几张？

人事部经理慢悠悠地说道，这个月你住院浪费了十天，按照工资的三分之一扣除，你就只剩下700不到，再加上你不上班而给公司造成的间接经济损失，给你500还嫌少么？

我紧紧攥着手里那5张薄薄的“毛泽东”。

咋个？有意见么？

我看了看他，低声道，没意见！多谢公司关怀！

人事部经理奸笑着拍了拍我，好同志，继续努力啊！

我说，是，我一定再接再励，下个月争取能拿600。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对着朗朗苍穹，我在想，这就是传说国泰民安，繁荣昌盛的社会主义大家庭么？

（二十）

晚上，我沮丧地回到小屋。

綮綮早已做了一大桌饭菜等着我。

我说，哇~做这么多菜，你结婚啊？

綮綮笑，是啊！是我和你结婚的日子啊！

我说，是么？我咋个不记得了啊？

你的花花肠子多得去了，咋会记得这些？

我说，糟了，我都忘给你买玫瑰了。

綮綮说，我才不要你那些虚情假意的东西呢，我只要你说声~~她靠近我耳根，你爱我！

我笑着摸摸她的头，我爱你！说着，叭着亲了她一口。

綮綮抹着脸道，讨厌！亲就亲嘛，还吐我一脸口水。

我说，快开饭吧，我一饿，口水当然就多了。

綮綮说，等下。

只见她跑来跑去，把屋子里所有窗帘全都拉上。我问，你在干嘛？想谋杀亲夫吗？

放你的屁！綮綮说着，拿出了两只大红蜡烛放在餐桌上，然后点燃，这样才浪漫。

我说，不是吧，还整得这样隆重？烛光晚餐？

綮綮说，是啊！你不喜欢吗？

我说，喜欢！当然喜欢！

那就对了！綮綮说着，给我夹了块烧烤鸭翅。

我问，有酒没有啊？

綮綮提出一瓶红酒，那当然！

殷红的葡萄酒在烛光的照耀下泛着迷人的光。

我端着酒杯，像在欣赏一个luo体的美女，透过迷醉的葡萄色，我对綮綮说，綮綮，我爱你！

綮綮笑了笑，我也爱你！好了，别肉麻了，快趁热吃吧，天冷了，凉的快！

不一会儿，綮綮从衣服里摸出一个信封，笑着递给我，米糕，我领工资了。

我说，是吗？这两个月你不是进修去了吗？

綮綮笑，我们进修也是有工资的啊！

我说，真爽！然后打开看了看，叹道，还不错哦，跑出去耍了两个月也给你四千多块！

綮綮说，有这么多啊？我都还没打开看呢！我想以后正式工作了，应该拿得更多吧！呵呵~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郁闷道，我也领了工资。

是吗？给我看看！

我说，不看了吧，看了笑掉你大牙。

綮綮说，有啥子啊，这可是你第一次正经工作挣得钱，我要帮你好好保存。

我将我兜里的信封丢给她，保存个屁哦，就这500块。

綮綮说，不是一千吗？

我把人事部经理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綮綮楞了半晌，妈哟！残酷的剥削家！

我说，綮綮啊，我都感觉挺对不起你的。

綮綮说，傻瓜，你说啥子呢，我们这不是过得很好吗？

我苦笑，看人家的老婆都住洋楼了，你却还跟着我在这鸡窝里受苦。

綮綮温柔地看着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管哪里，我都觉得很幸福，很知足！

我感动地抬起头，真的吗？

真的！綮綮郑重地点了点头。别泄气，米糕，慢慢来嘛，我相信你是个优秀的男人，我们早迟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属于自己的车子。

我笑了，接着道，还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綮綮又不知从哪抱出一个肥猪储蓄罐，今后我们的钱都存这里面，我们要学会勤俭节约，共创我们的美好明天。说着，便把我们两人的工资全都塞了进去，然后拍拍手笑道，好了！

看着她天真的模样，我的心里泛起微微的苦涩。

綮綮写了一篇报道，叫做《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她在上面说，城市繁潮的背后有一双灰暗的眼睛，欲望膨胀的时代，仍有贫瘠的脊梁。纸嘴金迷的日子里，我们抛弃了许多的东西，想要重新拾掇的时候，已经是沧海桑田的荒芜。那些最本质的东西，早已丢到了侏罗纪的公园。

我说，你咋个写得这样忧伤？

綮綮说，那天我去了一个很贫穷的山沟采访。

回来后就有了这样的感悟？

是，因为对我造成的冲击太强烈了。我真的无法相信在这个时代里还有那样贫穷的人群。

我说，这就是社会，没有办法。

綮綮说，那里的人几个马铃薯就能过上一顿。

我说，至少他们还有马铃薯果腹。

綮綮说，米糕，你说说这个社会真正的模样到底是啥子？

我说，我哪知道？我参的透这个真理，我就不会像现在一样的过日子。

綮綮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算了，想不明白，我洗澡去了。披着浴巾进卫生间的时候，綮綮转过身蹦出一句：这个世界还真他妈的残酷！

等过了春去春又来

盼过了月明星又稀

看透了人海茫茫几世的荒芜

有乌雀还在天涯飞舞

站在琥珀色的苍穹

是谁的泪痕遗留在了那里

恢弘大海的下辈子

是穿越了一千个世纪

我在时光的隧道里

耳闻目染着历史的血腥

有深深地伤痛遮掩了我的眼睛

五万年后的青春

换来了满腔的愤恨

悲凉的长路

只有那一盏盏孤寂的灯火

綮綮说，你这写得是啥子？感觉很深奥，看都看不懂。

我说，我也看不懂，信手乱涂的。然后我将它撕下，丢进了垃圾桶。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走样了！

我在梦中对自己说。

眼角还挂着沧桑的眼屎。

（未完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