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意味着什么？那个时候，大家都说不清楚，像一场暴雨突然袭击了我们，我们就像一群蚂蚁，盲目中找不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大学不断地扩招，学校的学费就像国统区的物价，一天比一天涨得离谱，而我们，就像那时候的纸币，贬值得像地上的纸片，随便在街上碰到一个人，那都是大学生。现在，回想起二年前的事，仿佛自己是刚从地狱里逃出来，什么委屈、困难都自己一个人扛。那一刻，我明白，城市不相信眼泪。

可是，许多时候，我还是想起命运，想起一个人的归宿。命运是什么？而一个人的归宿又是什么呢？归宿，有时候，也许就是走一步算一步，我们无法预知未来，也无法把握未来，特别是萧阳出事以后，我常常觉得一个人的生活，是穿越还是等待，需要我足够的时间考虑。

那是一个周末，忙碌了一个星期，终于有机会好好地睡上一觉。阳光明媚，已经是十点一刻了，我还是懒洋洋地躺在在床上，随手翻着余华的小说集。余华这样写道：“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他说的，但一段时间的工作经历，却让我明白了赚钱的困难。

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铃声是阿桑的《温柔的慈悲》。已经很久没有接到兰兰的电话，他们凭着名牌大学的招牌，现在工作已经稳定下来，正商量着结婚的事。电话接通，我才发现一个黑暗的世界向我压来，像滚滚而来的洪水汹涌着，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喊出“救命”，就被卷走了。

“刘，……刘斌，萧阳，他，他出事了！”从话筒里传来兰兰哽咽的声音，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向我传来恐惧。我怎么也不相信，一个好端端的人，瞬间就在另外的世界，昨天萧阳还哈哈大笑地在电话里对我开玩笑：

“喂，刘老大，你想一辈子做光棍？大学四年，你可是做了和尚。你不急，我这个做叔叔的还急呢。”

萧阳死得很惨。那天，他像往常一样起来跑步晨练，一辆“解放”牌驶向他的时候，完全没有料得死神已经站在他的身边发出“嘿嘿”的阴笑。右臂在几米之远，脖子歪了，眼睛睁得大大，左手还提着一袋的菜。

我赶到事故的现场，兰兰已经抱着萧阳的头，哭得死去活来，眼神黯淡无光，披头散发，失去了昔日的光泽，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兰兰。几个警察正在现场维持秩序，一辆大卡车停在路边，陆续地有路人围观，而那个司机，已经被带走了。

我走上去，理智使我明白，现在，我必须坚强地挺住，不能掉下眼泪。“兰，不哭，不哭。”我紧紧地抱着兰兰，而萧阳，在兰兰怀中也颤抖着。我已经无法劝住兰兰，是啊，生命是多么地脆弱。几秒种的时间，一切都结束了，包括他们七年的恋情，包括我和萧阳的友谊。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死亡的真正含义，多么普通的词语，带给人却是巨大的痛苦！

“你们谁是死者的亲属？请到这里来签个字。”一个警察走向我们，紧绷着脸。我盯着他们，面对着生与死，一字之隔，他们的神色，除了漠然，竟是平静的没了任何的波动。这样的场面，他们已经习惯，而对于我，兰兰，以及萧阳的父母来说，这个打击已经不是一个生命的简单消逝。

萧阳的父母还在外地没有赶来，兰兰已经不能签字。那“现场报告”四个字，仿佛遮住了所有的阳光。

“就在这里签个字。”

我签上名，在放下笔的时候，内心一片黑暗。那天的阳光很好，我抬起头，试图直视太阳，然而，耀眼的光线使我立刻垂下眼睛。也许，活着的人是无法看清太阳的，只有死亡来了，我们才有机会看清太阳，看清生命的本质。

后来，兰兰给我一本萧阳生前的一本笔记本，上面有一句福克纳的话。“活着的理由就是为长期的死做好准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