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声声

静静的一湾碧水，陪伴着水草丰饶的湖岸。五月，布谷声声的时节，我又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轻推虚掩的门扉，熟悉的一切就在眼前。红漆的桌椅、沉睡的石磨、码放齐整的农具。姥姥不在屋，那顶永远的旧草帽，还挂在南墙上。显然她并没走远，没准就在屋后的菜地忙活。

放下行李，穿过屋后那片竹林。一眼望见姥姥瘦小的身躯正弯腰割麦，身后是一大片割好的麦田。姥姥已经很老了，自从爸妈前年去了河南煤矿上打工，姥姥便一人在家里种着那十亩地。真不知年迈的姥姥怎么熬过来的。

“姥姥——”，我悄悄绕到了姥姥身后叫了声。姥姥回头扔了手里的镰，一把抓住我的手，一迭声地说：“美美回来了，哎呀！姥姥的美美真的回来了。”汗水将她灰白的发丝牢牢地粘在额头，笑容从她苍老的脸上迅速荡漾开来。说话语速极快的姥姥，拉着我问长问短，上班累不？吃得习惯不？领导对人和气不？我都快答不过来了。说着说着眼里泛起了泪花，我的眼睛也湿润了。“姥姥你瘦了，你太辛苦了。”我动情地说。“不辛苦，傻孩子。姥姥一天不下地，身子骨燥得慌。瞧瞧，姥姥精神多好，能吃能睡还能喝两小酒了不是？”

姥姥呵呵地笑，我也笑了，但心里却抑制不住一阵酸楚。这几年在外爸妈拚命赚钱，要拿去还了承包鱼塘欠下的债了。我和弟弟读书的钱，都是姥姥挥汗如雨地从地里一分一厘给刨出来的。感谢姥姥，我勤劳一生的姥姥！

坐在灶前，红红的火光映照着我的脸。姥姥正做我最爱吃的刀削面。姥姥刀法娴熟，一片片白玉兰般厚薄均匀的削面盛开在滚水里，放上几棵碧绿的青菜，少许红的胡椒面儿，盛在碗里奶白的汤汁上还漂着葱花，喷香喷香让人直流口水。

竹林边上的小桌，我拿出两瓶西凤酒。这是我用第一个月的薪水，特意买来孝敬姥姥。姥姥盯着我变戏法的手，直问花了多少钱。我骗她说不贵，才二十块。满满斟上一杯敬上。姥姥砸了口酒，眉眼都眯到一块了。一边满意地点头，一边念叨：“一斤都划上十块了，还说不贵。不过这好酒主是地道，比咱酒坊的酒味儿好多了。啧啧，连包装也整得那漂亮。”我心里甜滋滋的。

“美美啊，这次回来多住几天”

我摇头，“明后天就走，公司事多，人手又不够。”

“那是那是，年轻人嘛多干点活，力气去了有来的。”这都成姥姥常挂在嘴边的一句了。有次问姥姥，年纪大了力气去了还能回来吗？姥姥这样回答我：怎么不能？累得不行，喝上几口睡一宿，醒来又给力气找了回来。也许这就是姥姥七十了才开始喝酒的原因吧。

“看，姥姥脸红了。多好看！”我指着姥姥大笑。一阵风过，竹林沙沙地回响。夕阳的余辉温暖地洒落她的脸上，那片酡红同天边的晚霞一样美。姥姥摸着发烫的脸颊，竖起耳朵凝神倾听，几声清脆的布谷声传来，“美美，听，你最喜欢的布谷鸟叫了！”

是啊，布谷鸟叫了。突然想起儿时一篇课文中的句子：阿公阿婆，割麦插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