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的眼凝视我

告诉我什么是最眩目的瞬间

用你的唇轻吻我

让我忘掉心底若隐若现的不安

用你的体温提醒我

这世界上还有我的存在　

每一个恍惚间的拥抱

和唇边浮现的微笑

都是对自己的一种背叛

我困了

我要去睡觉

不要让梦打扰我。

十七岁是个充满阳光和嫩草香的年纪，一如她那时天真无瑕的眼神。像每个平凡的感情故事一样，没有预期的，有个笑起来有着微风的味道的男孩住进她细小的心里。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成了她秘密的快乐源泉。

男孩叫做维，大她两届，在一所很有名气的大学里读书，每个周末都来做她的家教，为她补习物理。那时她最爱做的事，莫过于微笑着听他自信地对每个知识点的讲解，沉醉在他专注而睿智的目光里。与此同时，那些枯燥的符号也变的鲜活而生动起来，仿佛有了生命一样。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似的，她的物理高考模拟卷上鲜红的成绩从八十多一路飚升至一百三十才打住。

高三的日子是不容多想的。一遍又一遍的练习让人对考试和未来变的迟钝而麻木。每当颓废如潮水般袭来，她都会一个人去学校的游泳馆散散心，让一池清澈见底的水温温柔柔的包裹着自己。这时的阳光就会透过二层的玻璃窗直射入馆内，清清爽爽的铺洒到水面上；而她就会在有阳光的水下睁开眼睛游来游去，幻想自己是条冷静无比的鱼。

转眼之间，她也考进了和维的同一所大学；而爱情也和录取通知书一起如期而至。当她和他坐在电影院里看《大话西游》而笑出眼泪的时候，维的右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左手。刹那间，四周安静的出奇，氧气突然变的不够使啦。她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正游弋在有阳光的水底，而希望和快乐正以几何级数迅速膨胀着。她想，我比紫霞仙子幸福多了，因为我最爱的人紧紧的抓住了我。

两人相处的大学生活，简简单单的相爱着，就像她唇边时时漾起的微笑。

夏初的傍晚，她会站在校园的湖边，默默想着他的样子，静静的等他从实验室赶过来。而维也总是悄悄的走到她身后，出其不意的用刚买来的冰水冰她的脸，然后把一脸惊喜的她轻轻地揽在怀里。那些日子就像为她买的那些冰水一样，平淡但却甘甜，没有任何杂质，满是无限的渴望与希冀。

她是如此天真，以为两个人的心意是相通的，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她给他全部的自由空间去飞，没有迟疑，没有猜测，只有完全的信任和包容。　

直至有一天。

维迟疑了很久也没有来，于是她决定去实验室找他。她手里拿着同样的一瓶冰水，一脸的笑意，幻想着他被偷偷冰到时可爱的表情。通过半掩的门，他惊惶的推开正和自己拥吻的女孩，迎合着她那双愕然的双眼。刹时间，她的眼神变的冰冷彻骨，就像她手里冰水的温度。

那天晚上，他打来电话想解释什么。她漠然的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他她很累，困的只想睡个好觉，然后平静地道晚安，挂上电话。此时的她没有眼泪。在那一刻，她只清楚地听到了类似于冰块掉进玻璃杯所发出的清脆的“叮咚”声。她知道，那是心碎的声音。那一年，她才十九岁。

这个女孩静静的卧在他怀里睡着了。甜美的睡姿。可爱的让人有轻轻吻一吻她额头的冲动，却又怕弄醒她。他笑了，他最终没有去吻她，这时的她让人觉得是那么和可爱。

他披上睡衣，慢慢的踱到阳台上，凝望着这夜色下的都市。他静静地点燃一支烟，把她那披肩的长发都轻掠至耳后。这个男人，是哲。这么浓的夜色，可这城市还是那么的喧嚣和躁动；梦魇在某个角落也开始活动了吧，他暗自思忖着。不过这一切现在都不是那么重要了。他开始想要和这小他四岁的女孩有一个家，和一个会四处乱跑，调皮捣蛋的女孩子----虽然是要以不能在她面前吸烟和留她喜欢的长发为代价。多么孩子气的要求。他笑着摇摇头。

这女孩的心思他总是猜不透。她时常一个人发呆，目光落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问她在想什么的时候，她又总是笑而不答。他更不敢问起她的过去，因为那时她的眼神会变的又阴又冷，如果是那样的话，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不安。他可以确定自己是真的爱她的，甚至确信自己会给她幸福。但他不能确定她对他的感情，因为她从不坦言她的心事。有时，他都觉得这个女孩不是真实的存在。哲不是没有试过别的女子，但没有哪个女孩子会与他如此的契合。毫不夸张的说，只有在她身上纵横驰骋的时候，他才会觉得前所未有的舒适与愉悦，也只有在那时，他才能从她那沉重的喘息声中确信她是依赖他的，她是爱他的。

她二十三岁生日那天，哲拉着她去海滨浮潜庆祝。她开心得就像个小孩子。他们手牵着手在海中游弋着，惊奇的张望着这水中陌生的世界。当他回头叫她去看另一边的景色时，却惶恐地发现她脸上洋溢着他毫不熟知的自由自在的神色，以及她投来的一个轻轻的冷笑。那时的她就像条绚烂的开在水下的热带鱼。美艳而冷漠。一瞬间，他感到心头一阵剧痛，隐隐的，是那种发自内心和痛，他觉得就要失去她了。刚一上岸，他就飞奔去买了枚贝壳戒指，像是要套住她的心一样，牢牢地套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看她不知可否的顺从地戴上，哲才松了口气。

夜深，在无人的海滩上他疯狂地要她。月光下，她久久的在他身上盘旋，目光迷离，十指深深地陷进了他身体里，一头短发像是火焰般随海浪声四处飘扬，上下荡漾。

没有任何言语。

只有一次又一次激烈的撞击与交合。

给彼此痛。

浪花和礁石的味道。

快感而无谓的占有。

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天堂的模样。

第二天，哲只找到了那枚戒指和一封薄薄的信。她说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因为他不是包容她的那片海。此时的她，像被蒸发了一般，一下子，她从他生命里消失了。

她点燃一支烟，在袅袅烟气的包围中放松放松精神。做这个程序已经快一整天了，整天地面对着荧光屏，也该休息一下了。她又狠狠地吸了一口，让尼古丁再一次摧残一遍自己已不是那么坚强的肺。要不是父母去年出了车祸去世，她也不会染上这么大的烟瘾。也好，反正现在再也没有什么，可让她值得牵挂和顾虑的了。二十五岁的单身生活，没有什么朋友，一天到晚对着计算机工作，挣得一份还算不错的薪水，沉默寡言的日子，说不上是麻木还是习惯。不太困不太饿的时候，她就会玩自己的电子合成乐，或是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欣赏身边形形色色的匆匆过客，感受生命的无常和来去匆匆。在冰冷的深夜，她总是一个人用冰冷的手指敲击着冰冷的键盘，玩味着虚拟交流的乐趣。

我爱你。

我爱你。

可什么是爱啊。

……

网络上的游戏，诸如此类。直到她遇上了宁。宁这个人和他的名字一点也不相衬，是个活力四射的人物，在迪厅里做dj。她不知道他吸引她的是他做的电子合成音乐，还是他那爽朗的气息，此时的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在灰色外多了那么一些亮点。平静的日子，和他网上闲聊，互通作乐心得，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那天宁说，我想见你。她迟疑了一下。随即敲道，好吧。

还算是一次快乐的约会。

宁很年轻，一头染的金黄的半长不短的头发，垂下来可以挡住眼睛。还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孩子。她突然觉得自己好象快抓不住岁月的手啦。

和宁的交往就像是吃刨冰的味道。小小的冰渣，刺刺的，轻巧地唤起她舌头上的每一个味蕾，就是由于宁的到来，唤起了她尘封已久的对感情的记忆。她开始在累的时候走出工作室，去迪厅等他。她还是不爱说话，只坐在角落里，再点一杯淡苦的液体，看着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狂舞的人群，听震耳欲聋的音乐。不一会儿，宁就会走过来给她一个法国式的湿吻，再闪着投入而痴迷的眼神回去继续工作。那时她就会觉得很好笑，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就会很乖的继续坐好，再次沉醉在喧闹的环境里。

夜深时分，她就开车载着宁回到她的公寓，享受两个人的世界。黑暗中的拥抱和纠缠，常常让她忘了身在何处。感觉就像落在湖里的一颗水滴，不知自己的过往，也不知自己的未来。没有遗憾，没有梦想，只能感受到彼此间的起伏跌荡。

她常在激情后点起一支烟，然后边抽边问，我是不是很苍老。宁就会笑着掐灭她的烟，说着怎么会，还有我爱你，然后用嘴唇堵上了她的嘴，用体温来告诉她在他心里的位置。

周末，宁常拉着她的手去逛cd店，一起挑选他们喜欢的电子音乐，再去吉野家吃有青菜沙拉的鸡肉料理套餐。高大的宁，活泼的宁。在他怀里，她觉得自己倒成了被保护和宠爱的孩子。她不知道这是不是重生，但她知道她在网上收到了一份最特别的礼物。宁把头发又染回了黑色，他说这样可以显得更成熟一些，也更衬她一些。宁还认真地对她说把烟戒掉，因为他要娶她，娶这个属于他生命里的第一个女人。她笑了，就像早春的湖面，深邃而温柔。

圣诞节，她和宁一起去看电影。在淡淡的光亮中，她注视着他那强有力的身躯。脸，她看不清楚。可那身上逸出的淡淡的气息，却分明是她所熟悉的。我喜欢你。她对他耳语，心里想道，嘴里说喜欢的话就是爱了吧。他轻笑，右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刹那间，她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一下子回到了十七岁时的电影院，心里一阵剧痛。维也曾如此对她。那时的维。她的维。

恍惚间，两人已来到了大街上。杂乱无章的声音，饱含了人世的酸甜苦辣，又响在耳畔。她轻吁了一口气，还好，没有紧张的感觉。可心里，突然被空虚挤满了所有的空间。

是夜，她难以入眠。在漆黑中呆呆的坐在床边注视着宁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否定自己，再肯定自己。爱与不爱，一遍又一遍地逼问着自己，艰难地徘徊于心底。终于，她明白她的心早在很久以前就已变的残缺不全；在不会流泪的时候，她就已丧失了爱的能力。而终于，她亦明白了她和他注定的无言结局。

南半球的夏正是北半球的冬。澳大利亚的大堡礁，正是潜水的好地方。明媚的阳光，清爽的海风，扑面而来的浪花。没有拒绝的理由。她准备好自己的用具，独自潜入这宽容之海。美丽的珊瑚，快乐的鱼儿。阳光射进水里，就像十年前学校游泳池的情景。而她，也正像是条冷静无比的鱼，自由自在的游弋。过往的一切，一幕幕的在她眼前浮现。

十七岁，考上好大学，有了她爱的人。

十九岁，知道了什么是心碎和背叛。

二十一岁，毕了业，有了爱她的人。

二十三岁，明白了自我欺骗为何物。

二十六岁，事业小有成就，却发现自己忘记了怎么是爱。

二十七岁，悄无声息地孤身移民到澳大利亚，在大堡礁潜水。

从只懂得阳光和微笑的味道，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从被别人残忍地伤害到残忍地伤害别人；从渴望幸福到逃避幸福。

情色十年，十年情色。

每个人其实不过是深海里的一条鱼罢了。在希望与绝望的狭缝中拼命地游，寻找活命的氧气。可她再也游不动了。她觉得很累很困，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睡一个没有梦境的好觉。永远也不要醒来。在水的包围下，她觉得如此温暖和舒适。回到家的感觉。

据报道，在大堡礁附近有一亚裔女子溺毙，警方初步断定为自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