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回忆

我忘记了我们是在什么时候有过第一次的，只记得是在他家里。让我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那次竟然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他主动的。

先是陪我看了会电视，然后便轻轻地搂在了我的腰间，我开始按捺不住，也慢慢地和他抱在了一起，不一会儿便紧贴着双唇。他kiss的技巧并不成熟，但给我的感觉却是从来没有过的舒适。他开始轻轻地抚摸着我，并引导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身体上，好像是经验丰富的他在指导一个初识此事的我。尽管当时我感觉格外舒畅，但内心深处却隐隐闪过了一丝忧虑。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不过我们的第一次却在刚渐入佳境时因为他母亲的突然归来而告终。事后当我惊讶于他为何会如此纯熟时，他却反问我为何会配合得如此默契？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对。之所以我的忧虑没有继续深入下去，是感动于他的执着。我是一个非常渴望抚慰的人，而从小一直娇惯的他也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哥哥”的角色。那时的我时常试探着问他会不会变心时，他的回答却总是一句话：“让时间证明一切。”这句模棱两可的话，竟没有引起我的警觉。

那个时候在工作上也是我最艰苦的时候。时值六、七月间，骄阳似火的天气根本让我无心做任何事，可现实是作为推销员的我还不得不直接面对着炎炎的都市。然而，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他一直自始至终陪伴着我。也正是因为他的陪伴，让害怕孤独的我勇敢地面对了这份极具挑战性的职业。不管是顶着烈日还是一片泥泞的雨天，在这个城市的主要繁华地带，总能够看到我俩依偎着并行的身影。有时候我上午出门时午饭没有着落，他便会准时在学校门口等着我，然后拉着我的手走进食堂。久而久之，以致于他最要好的同学对于我们的关系都几乎已经看出一些端倪来了。他害怕他的同学知道，便让我以后自己进学校找他，可我却撒娇似的不太情愿。结果，第二天的中午仍然能看到校园里烈日下两个小男生并排着走向餐厅。有时候他不上课，我便到他家里邀他一起出去，他总是先把我引进他的房间，并从冰箱里取出饮料递给我，然后不顾我混身上下的汗水而从背后抱我一下，接着我们便深深地拥吻一番。就算我们只隔了一天没有见面，他也会说上一句：“哎呀，好长时间没见你，好想你啊！”

最让我难忘的，是这个城市那年当中最热的一天，而我却事先已同一个客户约定了洽谈业务。在我的工作时间，他一向是与我形影不离的，尽管他与我的事业并无直接关系。但是让人瞠目结舌的37摄氏的天气预报，即使我自己也是犹豫了好一阵才决定不失约。我不想让他为难，可又害怕一个人面对客户时的那份窘迫。考虑再三，我还是在前一天晚上打了个电话，让他不要出来了。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毅然答应了我明天准时见面。在电话里，我同时听到了在话音刚落时他母亲的牢骚声。顿时，泪水迷糊了我的双眼……

当时我脑子里一直有一句话在环绕着：人生能得一知己足矣。

他比我长得高，我便总是喜欢边牵着他的手走着边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侧，顺便摆弄着他腕上戴着的那根人工编织的幸运手环。即使是最燥热的环境中，也能细细地体味他身上散发出的那一阵阵古龙水特殊的香气。同时，我给他的回报便是用我每个月微薄的收入尽可能地满足他对于时尚与前卫的需求。他喜欢日本料理，于是上海著名的缘禄寿司、元绿回转等场所便多了我们两个常客；他喜欢名牌休闲服，于是我的信用卡交易记录里又经常出现了班尼路、左丹奴等字样。

不可否认，在外表的修饰上，身为哈日一族的他的确要比我精通得多，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护肤保养，他都有一套自己的理念。他经常带我出入于各种休闲服饰品的专卖店。对于他而言，面对近乎“老土”的我时常会抱以蔑视的目光，而自惭形秽的我也心甘情愿地领受着，因为正是在那个时候，过去一直对着穿蛮不在乎的我才真正学会了如何装扮自己。

不过，我们出入最多的场所就要数同志酒吧了。有时候是为了见网友，更多的时候则是为了我的工作。因为大家都是同类人，所以起先我一直以为这种客户关系更容易建立一些。酒吧的营业时间都是在晚上，为此我们经常忙碌到深更半夜才可以回家，于是他又多了一个可以向父母解释在我家留宿的原因。

也可以说，上海各家大大小小的同志酒吧几乎要被我们跑了个遍。而我们出入最多的除了那个中年同志老板开设的km以外，更有lily’spub、vogueinkevins、零点等等。经常出入这些地方，也让他逐渐开始认识到了这个群体。现在回想起来，那其实是我最疏心大意之处，没有仔细了解他内心的想法——在我的眼里，他一直是属于纯真男孩的典型。

很可惜，事实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么顺利——同志酒吧的局限性决定了其经营状况绝对无法与普通酒吧相提并论，这便导致了老板们的精打细算。回首我同各大酒吧的交往经历，仅km一家让我成功建立起了客户关系。而当我同上海最大的二丁目酒吧打交道时，精明的钱老板更让我遭受到了自我开始这份工作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失败。看着同事们的销售业绩节节攀升，而初涉商界的我却总是在原地踏步，除了焦虑与绝望以外，我别无他法。

当时因为家人反对我从事这种酷似求人施舍的职业，故而我在家中能得到的只有一盆又一盆的冷水。唯一可以给我安慰的，也只有他。我在那半年的推销员生涯中所取得的一点成就，一直有赖于他的鼓励。或许是心理暗示的作用，有他在一起的每一次业务洽谈，总可以让我满载而归。当我们二人独处时，看着手中已经盖上商户公章的一大迭协议书，我们会同时露出会心的笑容，然后紧紧拥抱在一起。

说到km酒吧，便不能不提到我过生日的那一天。原本这并不是一个重要的年龄，我只不过偶尔脱口而出，没想到被他牢牢记在心上。之后的几天，他一直神神秘秘地对我说道：我有一份特别的礼物要送给你。我一直猜测揣摸着究竟是什么好礼，却始终摸不着头脑。直到过生日的当天，他才拿出那块托人从香港购来的进口手表。他的经济状况我非常清楚，这块在常人看来并不算昂贵的日产手表对他来说可真是几乎要倾囊而出了。实际上，他的神秘感已有所显露，但那时我却只觉得他是真心爱我的。

既然他这么重视，作为我参加工作以后的第一个生日，我也不好随便处之，便邀了一些朋友在那天到了km吧。老板出于与我的个人私交，特别赠送了我一个生日蛋糕，我把蛋糕分给了那天来酒吧的所有宾客们，于是我得到所有人的祝福。感受着他将在我的怀中那份温馨，望着朋友们为我演唱着生日歌时的那份喜悦，我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那天在party的最后，他褪下了手上的那根幸运手环，戴在了我的腕上……

我们的关系以极其迅猛的速度不断地加深着。我时常问他有关我们将来的打算，他也坦言婚姻的压力。他告诉我，他其实对女孩也有好感，只是对男孩的感觉更多一些，更何况现在有了自己的至爱，也不想做伤害我的事。但是，为人子的他却不想因为此事而让父母伤心，而解决这个问题办法只有回避。一个月之后，我们便商定在未来一年内同时去国外留学深造，以避开国内种种压力的缠绕。

当一个人真正对一份感情投入甚多的时候，往往不会顾忌太多的东西。我想那时的我正是这种心态，我唯一的感觉便是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黑色魔鬼

在我的心里有一个魔鬼。

这是在他第一次与我发生激烈冲突之后经常说的一句话。在这之前，我们已经开始有过为一些琐碎小事而发生口角。但只有从这件事以后，他的想法才真正开始有了实质性的变化。他没有骗我，而是我自己低估了这个魔鬼的实力。

那时我们已经实行了“经济一体化”，于是在我们外出消费时，就使用着这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账户，尽管作为学生的他在银行账号里所投入个人积蓄根本微不足道。我更明白这一行为在双方的感情交往上是个大忌，可我并不在乎这些，相反更把我自己的全部收入统统存进了这个账号里。因为我知道一旦到了这个地步却有了私心，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我还给了他一张账号的附属卡，以便他可以随时自行划转资金取用。然而，我把一切想象得太理想化了，以致于到了最后这个不堪设想的后果仍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事情要从那部当时十分卖座的电影《paraparasakula》说起。作为哈日迷的首选，他自然不愿意错过。可囊中羞涩的我一见到影院的标价牌，便只得吐了吐舌头。望着诱人的介绍，他却有些不依不挠了。

“我知道你很想看，但是账号里的钱真的不多了。”

“哎呀，难得的嘛。”他颇有点撒娇似地说。

我看了看排片表，见到之后还会连映好几天，便说道：“等我再下个星期领了薪水好吗？”

这时我的语气已经近乎于哀求，但我发现他的脸开始阴沈了下来：“不想给我看就不想给我看嘛，下次我拿了零用钱自己来买。”

我清楚他一旦生气起来会有什么后果，而这句话的意思明显是在暗示我“经济一体化”的崩溃。看着他虽然拉长着脸，眼神中却又有几分天真的样子，我又犹豫了好一阵，才终于带着他走到了自动取款机的前面，准备取出仅剩的一百元——那原本是我用来交这个月的手机话费的。

他依然绷着脸。

看到他不开心，我也很沮丧。真不想以这样的心情来观看那部描写浪漫爱情的影片，于是我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调侃似地从钱包内取出了信用卡：

“如果你亲我一下，我就把钱取出来。”

话音刚落，我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只见他一把甩开牵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甚至于我还来不及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大惊失色之余，我连忙追了上去。哪知他走得太快，转眼间已经到了离去他家的车站不远处。眼见一辆公交车缓缓驶入，我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你干嘛，我又不认识你。”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我抓得只是一个陌路人的手一般。

“斐，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啊。”我苦求着。

“放手！”这时他眼中已没有了任何天真无邪，而是充满着火光。

“求求你，别这样啊……”我都快要哭出来了。

“再不放手就分手！”

见我还是不肯放开，他“哼”了一声，便拼命地想挣脱我的手，但被我牢牢地抓着，他根本动不了。就这样僵持了好一阵子，他只得退而采取了缓兵之计：“我们还是分开一会儿吧，你回去好好想想，然后我再给你电话。”

我明白一旦分开以后问题就会变得更加复杂，因此依然牢牢地抓着他，可眼泪已止不住落了下来：“斐，不要啊，不要啊……”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不停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到铁石心肠的地步，见我如此伤心，脸色总算缓和了下来：“你先放开，我跟你说。”

我痴痴地望着他，将信将疑地松开了颤抖的手，但又作好了重新抓住的准备，好像他随时可能逃脱似的。他倒并没有再一走了之，而是将我带离了车站，来到了一僻静处，第一句话便是：“你太任性了！”

见我不作声，他又继续说了下去。这时我才了解到，原来他为了能和我在一起，已经在家中承受着不小的压力。从前向来是“乖乖仔”型男孩的他，自从和我在一起后经常深夜回家甚至是夜不归宿，已引起了他母亲的强烈反感，并迁怒于我。而他为了能和我在一起，也放弃了自己原本在假期准备自学的计算机，而下个学期一开始就要考试的科目也未能准时开始复习……

听了这些，我万般感动，没想到他居然为了我顶受着如此的压力。我有些内疚了，后悔以前为了让他和我一起出行而对他使的小性子，便不由自主地脱口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见我这个样子，他又从书包里拿出纸帕，替我擦干了留在面颊上的眼泪。

“你知道吗？我以后不可能再这样成天陪着你乱逛了！”他接着说道，“难得出来一次，这部电影又不是什么特别贵的票价，干嘛这样再三阻四的？”我连忙向他解释，刚才要他亲我一下仅仅是个玩笑，并非有意为难而不想取钱。

他的语气开始趋于平静，我迟疑着碰了碰他拿着面纸的手，他终于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掌。我们脸上俱都露出了笑容，而我也大松了口气。我们开始往回走着，他边走走边说道：“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只要你别那么任性就行了。你想想大庭广众，我怎么亲你？”

我轻轻抚动握着他的手，看到他那黝黑的手臂上刚才被我抓的地方已多了四道深深的红印，我痛惜地抚摸了几下，他露出一副傻呆呆的笑容：“你看，这都是你干的好事。”此时他眼神中又恢复了一副纯淳的神彩。

当晚，我们坐在影院的双人座位上，观看着那部浪漫的爱情故事，自始至终我们的手都没有分开。我记得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来看电影的全都是热恋中的情侣。我轻轻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他边看着屏幕边用另一只手摸着我的头发，轻声说道：“你知道吗，刚才那个魔鬼差点在我的心里面得逞呢。”

听着这话，我在暗自庆幸之余，也平添了几分忧虑。这一切已然烟消云散，可是在我的心里，却不能避免地多了一个疙瘩——这个盘踞于斐心中的黑色魔鬼，什么时候又会再一次露出狰狞恐怖的面容呢？

如果说感情上的质变源自于这趟浪漫樱花之旅的话，那么对于感官刺激乃至性上的认识的变化，则源于一次特殊的经历。说起这次经历，就不得不提到c。

c是我先认识的网友，但我们之间的交往不是特别深，直到和斐开始以后，才不断地通过见面和聊天而熟悉。应该说，c在感情上并不是一个成功者。他从外地来到了上海这个大都市谋生，自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不过身为硕士的他，自然在很多问题上能够侃侃而谈，却又不像其它高学历者那么古板。他也很喜欢追求时尚和潮流，这一点恰恰投斐所好。经常听他在我面前夸奖斐的外貌，甚至一直称赞其远远超过了我。平心而论，我心里当然不会服气，但斐毕竟是我的bf，有人说他漂亮，我还是为他而感到非常自豪的。所以，当我和斐的感情逐渐加深之时，c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我们最要好的朋友。

然而，我却有意无意地发觉，在很多时候斐和c的关系非比一般地好。我是个极为敏感的人，任何细微之处都会引起我的警觉。而那次特殊的经历则更让我开始感到怀疑了。

那天，我们去c的住所做客，原本是想进行一次彻夜长谈，可结果大家都十分疲惫不堪而倒在了床上。只有斐略精神一些，他有些兴起，想和我作爱。我有些迷迷糊糊的，只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色鬼，真是yu火焚身。”

“哎哟，还摆架子啊。”接着他几分玩笑似地翻身躺在了一旁的c身边，“来，小c，我们两个做，不理他。”

其实那时c很清醒，但是他却只是笑着含糊地说道：“哎呀，你胡说什么啊……”

我原以为斐只是玩笑而已，可没想到他真的一把将c抱起，我已处在半梦中的意识立刻清醒了起来。见c也半推半就的，斐更大胆了，竟然和他打起了kiss。我再也无法忍受，猛地将斐拉至我的身边，他也不抗拒，而是变本加厉更深地狠吻着我……

当晚，我第一次体验到了三人group游戏的滋味，但却并不让我感到好受。第二天，斐似乎感到有些内疚，对我吐了吐舌头：“哎，你说……小c以后跟我们到底应该算什么关系呢？”

我的心里其实有些气恼，冷冷地说了一句：“你看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好像感觉出了我的语气，便孩子般地双手环抱着我：“哎呀，我只是看他一个人很孤单，想帮他排解一下嘛，干嘛那么小气？”

我无言以对。

直到我和斐分手以后，c才对我坦言，其实在那之后，斐已不止一次单独向他示过爱了，他们甚至在他单位的楼梯口有过短暂亲昵。c并不否认他很喜欢斐，但是出于和我的友情，他并没有答应做那种事。

我这才明白，斐早在那时就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而那只黑色的魔鬼，也早就完完全全占据了他心灵的全部……

刻骨铭心

暮云晚霞映秋风，翩翩少年痴情浓。

但愿忧愁尽散去，伴君遨游尘世中。

这是我在那次“樱花大战”之后在日记本上留下的诗句。应该说，这首《情浓》的确表达了自那以后我的心情。因为之后我们便隔三岔五地频频发生争执，很小的一件事就会引起轩然大波。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对于物质上的要求会越来越无止境，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偏执……

我多么希望能够与他好好相处，哪怕用我的一切换来这段感情的维系。可是，事情越来越遭。我的努力仍然及不上同事们老道的经验，我终于被单位辞退了。对我来说，失业本身比失去经济来源更让我寝食难安。作为对我的安慰，他拿出刚刚从家里得到的零用钱主动请我吃了一次日本料理。尽管我感动于在最困难的时候能够得到他的宽慰，可是他在我失业前后的变化却仍未能逃过我的眼睛。相反，这份突如其来的慷慨在此时发生更让我脑中隐隐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们又爆发了两次激烈的争吵。也许上次为了那部电影的事只是他单方面的情绪，但这两次却是很明显地争锋相对。他变得越来越任性，而我也在他的驱使下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终于，那份刻骨铭心的记忆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三天：2001年8月15～17日。

事情源自第一天晚上，在一天的工作忙碌以后，我们匆忙地来到一家饭店就餐。原想在饭后好好和他疯狂一番，享受一下都市夜生活的我，却因为一大滴西红柿汁溅到了胸口的衣服上而不得不作罢。本打算带他回家，但被他再三拒绝，理由是他母亲已容不得他在外留宿。我没有强求，只记得离开那家饭店时他轻吻了一下我的左手。然而那时我却没有想到，这竟会是我们的最后一吻。

我和约定到家后电话联系。这原本已是平常事，可那天我一直等到第二天凌晨都没有他的消息。期间我一直在不停地打他家的电话和他的手机，结果仍然是没有音讯。伴随着焦虑的情绪，我好不容易捱到早上。由于很晚才入睡，所谓的“早上”其实已经是将近中午了。但是，我醒来以后的第一个反应依旧是拿起一直捧在手里的电话机的听筒。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在我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便有些不悦的情绪：

“你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哎呀，我昨天去阿姨家住了嘛。”他还是一副若无其事和不耐烦的语气。

“人家担心死你了啦，你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我颇为埋怨地说道，但是话语中也显得十分小心，因为我知道最近我们的关系正处在严峻的考验中。

“阿姨家又没有电话，我的手机也没信号，旁边的公用电话又坏了，怎么打啊？”他的解释似乎挺合情合理，给我的感觉却是这实在不可思议的惊人巧合。但我不想再追究下去：

“你呀，今天回家来也会不想到打个电话给我。”

我的语气已显出天真，希望能够就此带过这件事。谁知，针对我的问话，他竟说出了一个让我瞠目结舌的回答：“我主动打给你那还要我付一个电话费呢！”

他说这句话时的口气丝毫没有玩笑之意，当时我的内心其实已经在强忍着狂暴。闻听此言，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一股怒不可遏的冲劲猛地涌上心头，就仿佛在我的从脚到头淋汽油后突然点燃一般。我大脑已一片空白，狠狠地挂掉了电话。但就此一举，我便再也没能听到他和蔼的声音。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

靠在床架上的我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原想他会再主动打过来，但电话铃声却始终未响过。自忖刚才的反应，也的确有过激之处。而他那边的沉默又让我百感焦急，于是我再次拨通他的电话。此时，我在心里已经做好了面对冷言冷语的他作出道歉的准备。尽管这么做显得有些卑微，但我已顾不上思虑这么多了。

命运之神总是在与我为难，每次我所预料的往往都是和现实中不一致的：电话铃声“嘟、嘟”地响着，我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最后我听到了一声接电话的响动，却没有人说话。我知道是他在接，便抢先直接说道：“斐，刚才的事是我不对——”哪知我还未把话说完，那一头已没有任何声音——他挂掉了电话。

我愣住了，足足有一分钟。

等我回过神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继续打。他的手机早已关掉，我只得不停地他的电话。可是，我重复着按那几个数字，得到的结果却和第一次毫无不同——他已不愿再理我，哪怕只是听我的几句解释……

第三天上午。气温35摄氏度。

时间过去了24小时，可是电话那边给我的答复依然如此。虽然电话接通了，可只要听见是我的声音，就会一切悄无声息。等到我最后一次拨打电话号码时，我的手已经止不住在颤抖。我甚至幻想，幻想那只是电信技术故障，而并非是他人为。更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而现实的状况就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然而，幻想毕竟是幻想，我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

我无法再控制住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拎起了我出行时带的背包。临走前，我通过电话告知了c这一切。可是他出奇平静的反应却让我更感惊讶。我再也顾不上什么，拦了一辆出租便直奔他家。

或许是上天的安排，那天在去他家的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结果造成了大量的拥堵。等我到达目的地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多小时了，而平时到他家至多不会超过一个半小时。我来不及细想耗去的大量车费，径直来到了他家门口。我敲了敲门，门内悄无声息，我又用手机再次拨通了电话，直到电池能源用尽枯竭，听到的只是一片忙音。

他是没有在家？或者是他去上网了，或者是他一个人出去吃午饭了……我做着诸般猜测，同时也找遍了附近以前经常和他一起光顾的小吃店、网吧等场所，却没有看到你的踪影，这让原本内心就忐忑不安的我更是如履薄冰。万般无奈之下，我只有回到他家门前，坐等他的归来。

烈日当空，他家门前又特别闷热，中午未进任何水米的我空着肚子坐在潮湿的台阶上，不一会儿便开始头晕目眩了。过路的邻居见到我这个异样的陌生人更是如同见到怪物一般。时间又过去了近两小时，我坚持着等在门口——越是到这个时候，我的信念反而越是坚定了。哪怕他出去到晚上才回来，我也要等下去……

忽然，屋内似乎有了一丝响动，我以为是我心神不宁时的幻觉，但又希望这是真的。隔着厚重的房门根本无法探知什么，于是我便硬是支撑起虚弱不堪的身体，绕道来到了他家后院的窗前。窗户敞开着，但是被里面的窗帘遮住了一半。透过能见到的另一半我看到了他房间里开着的电视机，顿时我明白了一切。

“斐！”我用尽混身力气叫喊着。屋内没有回答，我再次喊道：

“我知道你在，你开门好吗？”

房间里终于有了响动，然而我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半的窗帘也被拉上了。我再也支援不住，腿一软瘫倒在了窗户下的泥地上。

朦胧中，只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你进来吧。”我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样自己站起来，又是怎么样重新回到他家门前进去的。只觉得走进这个让我十分熟悉此刻却又感到陌生的环境里，即便是在如此炎热的盛夏，仍然有一种不寒而溧的感觉。我努力打量着四周，最终发现让我有这种感觉的根源就是斐自己。

那曾几何时让我心动的黝黑脸庞，此刻却像一块坚硬的生铁。他甚至根本无视我的存在，依然做着自己的事，我看到电话的听筒已经离开机座搁在了一边。他用手机打了个简短的电话，只说了一句：“你来吧，他已经到了。”

“他”指的是我吗？我想拿过手机查看通话记录，却被他一把夺过来，而在以前我和他的手机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我继而又想上去抱着他，希望藉此能和他找回过去的感觉。可是我的手还没有碰到他的腰间，就被他伸手一拉，推倒在地上。冰冷的水泥地，让我混身疼痛难忍，我扎挣着爬起身，发现手上那串幸运手环已断成了两截。

“你再胡来我就要报警了！”只听一个严厉的声音说道。尽管并不十分响亮，却更如同一把尖刀一般深深地刺入了我的心腔。

“斐！为什么？”我哭着叫道。他并没有再理会我，而是去厨房，端来了自己的丰盛午餐，丝毫没有顾及还饥肠漉漉的我。我呆呆地凝视着他，透过那黑色的皮肤，我仿佛看到一个魔鬼正在他的躯壳内张牙舞爪。

等到他将尽用餐完毕，这才慢条撕理地站起身，面对着我看了好一阵：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呢也不必再想挽回什么。我们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并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你自己想想，为什么会到今天的地步。”

“斐，我们之间难道真的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吗？”虽然我这段时间我一直感到危机四伏，但我却万万没有想到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你以前又不是没有分手过，再多我一个也没什么。”他若无其事地说着这句其实异常沉重的话。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已经无法再说什么。

“如果你想彻底死心的话，那就跟我去看看究竟吧。”

他带我去他家所在的新村门口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打扮、穿着非常入时的帅哥型人物。虽然身材体态都显得魁梧，可言行举止又不时流露出媚的神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身份。三个人同时回到了斐的家中，在并不算大的空间里，我显得有些尴尬。那个男人却居然毫无顾忌地走到他家的冰箱前，取出了饮料自顾自喝了起来——在以前斐是最讨厌其它人随便动他家的东西的，包括我在内。可是这一次，他不仅没有反感，恰恰相反，还献殷勤似地为他续杯。

自始至终那个男人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人，又拿什么来谈感情？”

这也成了我今后每当回忆起和斐的那一段伤心往事时一直扪心自问的话。

而在那时，我除了尽快离开以外，已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知是否他动了恻隐之心，在我离开时听到斐说了一句：“我们今后还可以做好朋友。”也正是这句话驱使着我和他握手道别。我想表现得很坦然，但眼神中却无可抗拒地流露出悲痛欲绝。

我走出他的家门，回首再看了一眼这块伤心之地，斐就站在门口。我嚅动着嘴唇，想说出那句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斐！我真的好爱你！

只可惜，我最终没能鼓起这个勇气说出来……

幽幽清风诉悲伤，渺渺尘世尽彷徨。

一生信守谁愿顾，镜花水月付汪洋。

尾声

我不知道该怎样向父母解释那个经常来我家甚至有几次留宿经历的男孩为什么从此悄无声息，更无法想象我原本为那一年后的国外之行所作的准备现又该怎么处理？我的脑中只有头绪，纷乱的头绪……

三天以后，当我想起那个被遗忘的银行账号时，却发现里面已少了两百元现金。通过交易记录查询，显而易见地发现是斐用我给他的储蓄卡划走的，时间就在我和他分手以后的第二天。

我又一次惊呆了！

这种情况只有在我最初涉入这个群体时经历过，当时盗走我账号的是一个事先并未让我发现其真实身份的moneyboy。如今，同样的事情又一次发生在我身上，而对方竟是我深深爱过的人！

此刻，我的第一反应仍然是打电话告诉c，毕竟作为最了解我们之间的事的朋友，我只有他可以倾诉。然而，面对我激愤的情绪，他的反应还是出奇似地平静：“你先不要激动，他这么做说不定是有原因的。你不要把他看得太坏了。”

c也变了。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他的立场已明显偏向斐那一边，而他又是唯一能够帮助我摆脱这番困惑的人。得知这些，我反倒显得漠然了。我没有再对他吐露什么，只是在挂下电话以后封住了账户的密码。然而，就在密码被修改以后的第二天，我就在网上意外地收到了斐留下的消息：

对不起，上次的事没有事先通知你。是我的同学要过生日，我没有钱给他买礼物，所以只好用卡里的钱了。另外，我还想再求你让我划一些钱，我妈妈后天又要过生日了，我想买些东西送给她……

看了这些态度颇为诚恳的话，我又能多说些什么呢？也许，这就是他在分手的最后加上那句“我们还可以做好朋友”的用意所在吧。不过，我也没有想过和他计较这些，何况当初我更答应过他可以划转我账户里的资金。我便没有拒绝他。但为了防止他今后再次重蹈覆辙，我没有直接给他现金，而是用那个账号在网上订购了一束生日鲜花送了过去，作为对他母亲的聊表心意，虽然一开始她就对我这个有带坏他儿子之嫌的不速之客并不欢迎。

三个月之后。

天气已由炎热的酷暑转为寒冷的深秋。虽然和斐的交往本身只有短短两个月，可是经历了这么久的冲突，即便是这冰冷的寒风，也依然没能让我忘记这些历历在目的往事。很偶然的一次，和另一个朋友在网上聊到了这段经历，他问我究竟怎么想的，我的回答是：

“在理智上，我的确恨他，因为他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但是在感情上，我又不得不承认忘不了，因为毕竟他曾经给我带来过一段最快乐的时光。”

如果要说这段话是我专门打给这个朋友看，倒不如说是我对自己的倾诉。可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这段话竟然会让c看到。这时的c，已经成了经常和斐在一起的玩伴，而与我反倒疏远了。自然，斐也很快知道了这段话。于是，他便通过c的名义将我约了出来。

说来也巧，当我再次见到斐时，竟然发现他和我穿着一件一模一样的休闲服。而c也换上了比以前更前卫、更时尚的着装——他已深受斐的影响了。但是，当斐看到我以后，却毫无迟疑地脱下了那身休闲外套。他的动作，比起三个月以前似乎又干净立落了许多。

我们在一家同志酒吧里坐了下来。当c向我说明来意以后，我不由得微微一笑了之。可斐倒有些沈不住气：

“如果能做朋友的话就做，老是胡思乱想那些事情真的很烦。如果你再这样，那我们就连普通朋友也别想做成。”

“我们难道还像朋友吗？”我不禁暗自想道，但并没有说出来，而是换了个回答的方式，“难道连我的想法你都要干涉吗？”

“我当然没有权利干涉，只是……”斐端起面前的茶杯，猛吸了一口里面红得像火的热红茶，“你不要在面前说这种话。在这个圈子里，又没有什么感情可言的，反正大家到时候都是要结婚的，又何必那么认真，累不累……”

虽然斐在这次谈话中滔滔不绝，可是最后他们两个还是悻悻地离去了，我记得我最后给他们的回答是：“我没有在你面前说过这种话，只是不知道是谁把这种话传到了你的耳朵里。”

当时我最深刻的印象是c的脸色显得特别难看。

针锋相对，与其说是朋友之间的聊天，倒不如说成是一场唇枪舌战。尽管赢家是我，但是最后我还是感伤万千。这个群体，这个圈子，要改变一个人真的太容易了。短短的几个月，现在的斐和我刚认识时的他就有了天壤之别。从和他的谈话中，我还得知在我之后，斐已经换了三次男友了，而且每次都是他把别人毫不留情地甩掉。

难道这个圈子里真的就只是放纵吗？我感到有些迷茫……

一直相信能够找到一份长久的真感情的我，现在又得到了什么呢？回首在踏进这个圈子两年之内所走过的路，其间有很多自称爱我的人希望我能够接受他们，有一些甚至是腰缠万贯的高层人士，可都被我一一拒绝了。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可否认地有了五次痛苦的创伤，同时也是五次的放纵。现在想来，一向自认为冰清玉洁的我实际上和那些终日沈迷于419的人又有多大的差异呢？或许，他们还知道坦然面对，而我，却还无法摘下这人格面具……

清莹水晶显清高，孤芳自赏任逍遥。

暮然回首探浊世，何曾脱却凡尘罩？

有君拾得惜相怜，不识真情拒离巢。

待到化为乌有时，望自空嗟感伤嚎。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毕生的追求。我不会放弃，因为我所要寻找的是感情，真正的感情。不管我付出了多少眼泪，无论我为此而放纵多少回，只要我最终做到，我想我就不会因此而后悔。哪怕在年过花甲之后过着膝下无子女的生活，哪怕在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只要有我最爱的人和我紧紧团结在一起，我就会有勇气、会有信心与他一同携手走完人生的旅程！

我是一块破碎的水晶。

无知的人任意催残着我的精神、我的肉体。

在狂风中飘散，在暴雨中迷离。

如同一块废物，任人贱踏，被人丢弃。

仿佛一片落叶，却又无法嗅到泥土的芳洌之气。

我在迷茫中徘徊，我在失望中叹息。

曾经傲视群雄，亦曾经充满勃勃生机。

然而，如今只剩下残破的躯体和那充满伤痛的心底。

可叹，被人视作价值连城，却又毫无用武之地。

常常这样问自己，

既然经历了无数风雨，又为何不愿轻易放弃？

不，那是我的追求，那是我的意志！

即使化为乌有，我也宁可不做现实的奴隶。

我愿像冬天的腊梅，任凭寒流与飞雪的侵袭。

我愿像夏天的曼陀罗，任凭烈日的暴晒，也无所畏惧地等待着甘霖将我清洗。

为了执着的追求，哪怕失去本来面貌，哪怕成为普通的玻璃。

如果能得到善意的呵护，我发誓愿将我的一切奉献给你。

这，就是水晶的愿望。

虽然外表破败不堪，可依然藏不住内心的坚韧与刚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