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空气静谧。涓坐在电脑前，和千里之外的鸿对话。

涓：下雨了。

鸿：喜欢雨？

涓：是。容易有艳遇。细雨霏霏，乘路滑之机，在帅哥身边假装跌个跟头，起码能博一双怜香惜玉的手搀扶一下。

鸿发过来一个笑脸，然后要求视频。

涓：你说过你的好奇心已经丢了。

鸿：你可以不接。

涓想了想，点了接受。不是宽带，影像以老牛拉车的速度相互传递。涓眯起眼睛，等待观察对方的反应。终于上来了，涓看到一个年轻男人直向椅子后跌去，紧接着屏幕上战战兢兢出现“何方妖孽”几个字。涓哈哈大笑，将贴在脸上的黄瓜片、西红柿片纷纷震落。何方妖孽？她不过在用自己的方法做面膜。

男人夸张地坐好。“一直以为你面部肌肉失去功能，原来还会笑。”他一边冲她挤眉弄眼做鬼脸。涓只觉一阵温暖漫过来，匆匆打完“再见”两个字，把qq关掉。

2

息掉所有的灯，瞬时，无尽的黑暗淹没一切。

涓躺在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鸿的话仿佛撕开了她身上的某处伤疤，丝丝拉拉的痛让她毫无睡意。有多久没开心地笑过，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涓没有正式工作。有时候她会在夜深人静时写一些伤感的文字发给各家杂志社，经常被采用，不过稿费很少，不足以养活一个人。涓并不以此为生，她习惯华衣锦食，一年的稿费够她买两瓶香水钱？她把那笔干净的钱捐赠出去。除此之外便是和别人聊天。

涓与网友聊天通常不超过三次，鸿是保持最长记录没被删除的一个。现在的男人太没有风度，一上来便问你是不是美女，要求视频，稍有姿色便提出上床，令人作呕。鸿没有。在网络中他们相识已经半年，遇上了淡淡地打个招呼，很长时间看不到，他会留言：怎么这么乖？心情特别不好时涓对他发泄：祝你做噩梦，鸿也照单全收：是，我喜欢噩梦。温柔得令人想哭。

黑暗中涓又哭了。鸿瘦削而干净，是她喜欢的样子。只是她还有什么资格喜欢他！

3

涓只在阳光微弱的天气上街，她认为那种天气街上的人少，她身上发出来的气息便不会被闻到。涓觉得她的体内有一股腐败的气息向外发散，喷哪个牌子的香水都无济于事。

雨稀稀沥沥一直没停。黄昏，涓撑把花伞步行很远来到biue酒吧。坐在角落里，要一杯苏打水，轻呷细咽。她一向是鲸吞豪饮威士忌的主，头一次，她想清醒地把时间消磨掉。昏暗的灯光下人头攒动，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打着酒嗝挤到她身边，涓厌恶地皱起眉，将头别过去。男人转到她对面，涓起身便走。

“做b*子还想立牌坊，什么玩意！”男人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走出酒吧的大门，涓尤自嘿嘿冷笑。她笑自己太天真，来这种地方还想清醒。走得匆忙，伞忘带出来了，她顶着雨，抱着膀，瑟缩着往家走。出租车经过身边时不停按喇叭，她全当没听见。回到家里时，她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沙发里站起来一个男人，二话没说把她推进洗手间的篷头下。水很温暖，却是完全不同的一种。

4

涓还是病了，脸蛋烧得红扑扑的，非常美艳。男人殷勤地端茶倒水，喂她吃药。他说涓，你真漂亮，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涓虚弱地笑，伏在枕上沉沉睡去。

涓睡得并不安稳，她梦见自己回到幼儿时代，父亲病逝，母亲带着她改嫁。继父高大而萎缩，常常因为她犯一点小错不给她饭吃。母亲很怕继父，眼见着自己的小女儿挨饿，躲在一旁偷偷地哭泣。

涓从梦中惊醒，大声冲男人要吃的。男人说你现在病着，吃太多对身体不好，涓不依，骂谁不给她吃的谁就不得好死。男人没说什么，默默地把很多吃的堆在她面前。涓一动没动，突然扑进男人的怀里，泪流满面。

“我不会背叛你，我发誓不会背叛你。”她哽咽着说。

男人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我相信你。”他说。

涓打了一个冷战。他说相信她，可是，她能相信自己吗？

5

三天后男人留下很多钱，走了。临走时涓抱着他的腰，哭得像个孩子。

“什么时候还能再来？”她问。

男人轻拍她的后背。

“总会再来的。”他说。

“我会想你。”

“但别喝太多酒。”

“我寂寞。”

“在电脑前坐得太久，有辅射，女孩子容易老。”

“能不能不走？”涓仰起头，目光里充满渴望。

男人摇头，推开涓，走出门去。涓扑回到床上，痛苦地缩成一团。游戏总有它的规则，破坏了这种规则，游戏失败了，玩游戏的人即会出局。她不想出局，但她真的已经厌倦这种游戏——除了等待还是等待。她看到一朵花在无尽的等待中渐渐退色，枯萎，凋零……

6

涓拖着虚弱的身子坐在电脑前上网。安妮说只有两件事情能够让她忧郁：贫穷和寂寞。如果手里有了钱，那就只剩下寂寞。安妮还说读书是好学生，工作是好同志类型的男人让她快乐。涓喜欢安妮，她觉得安妮是个和她一样的女子，不然不会有那么多话都说到她的心里去。她寂寞，但鸿的淳朴和宽容让她快乐。

涓隐身，成天在qq上挂着。鸿在，她会主动找他，鸿不在，她会给他留言。给鸿留言时，敲击着冰冷的键盘，有时候她的眼泪会不由自主地淌下来。

“找不到心灵的归宿，放逐和麻醉同样无效。有人说爱情是一种可以抹平伤痕，抚慰灵魂的妙药。什么是爱情？将要饿死时，一穗玉米会比爱情可贵十倍，可是这个选择并不高尚。”

鸿回复：呵呵，傻子才选择高尚。

“生命是一场回家的旅程，走到终点才发现走错了方向。”

鸿回复：保持一颗敏感而善良的心，陪着同样走错方向的人大哭。

“我是一个女巫？”

鸿回复：是，且法术高深，无所不能。

……

涓一天比一天开朗。她像个精神病患者似的满嘴呓语，就有人陪着她信口胡说，她以此当作一种幸福。那天，鸿说他出差，火车经过涓所在的城市，将停留10分钟。涓说：好，我在站台上等你。

7

天气很好，涓戴着一副墨镜，步履轻盈地走出家门。果然有乐极生悲这种事，还剩最后几级台阶时，没来得及尖叫，涓已经一个跟头跌了下去。半边身子木木的，一只脚踝眼见着肿起来。涓挣扎着爬到台阶上坐好。她从来不带手机。男人送给她很多手机，她不带，她说宁肯提拎个蝈蝈笼子也不带那种扰民的玩意。她盼着有人快点经过，帮她叫辆车，去火车站。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落，很久后涓长出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

他们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两个过客，相见，不如错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