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杀手

七

耿林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的确就是三哥东方白五年前收养的生死之交姜中远的遗孤姜蝶儿。

他虽然没有见过姜中远，但是他已经无数次的从他三哥东方白的口中熟悉了姜中远的事迹。每每想起这些事情，耿林都是满心澎湃，恨自己晚生了几年，否则一定能够和他眼里的这位英雄人物把酒言欢、凭栏论事，指点江湖。

东方白曾经告诉过耿林，当年的姜中远在武林之中是响当当的大侠，他不单武艺高超，而且宅心仁厚，专门抑强扶弱、劫富济贫，是江湖上声明赫赫的义侠。当然，在权贵和官府眼中，是一枚钉子，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之而后快。终于，姜中远在权贵和一干武林败类的阴谋之下屈死朔方。东方白那时还在江南，当他获知姜中远被恶人陷害后就连夜赶往朔方，但是那已经是为时已晚，姜中远已经在垂垂之际了。临死之前，姜中远便将妻子和女儿托付给了东方白，托他照顾好两母女。东方白万万没有想到，姜中远刚死，他妻子也不愿独活，拔剑自刎，殉情而终，留下蝶儿一人孤零零在世上。

好友罹难，东方白自然悲痛万分，决定有生之年定为好友报仇，并一面暗中查访，寻求线索时机。蝶儿那时只有三岁，根本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了防止敌人斩草除根，加害蝶儿东方白便给蝶儿姓了自己的复姓东方，寄养在钱塘县一个亲戚家里。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蝶儿会被官府的人暗中掠走，却又飘落在耿林所在的小船上，这一切事件，令人费解。不过，看见蝶儿安然无恙，他心里也踏实了好多。

“蝶儿，你怎么会在这？谁带你来的？”耿林欣喜之余连忙把眼前这个小姑娘抱了起来说：“我正准备去找你爹呢——快说，是谁带你来这里的？”

“呵呵，我不告诉你。”蝶儿狡黠的一笑说道：“这是个秘密。”

“哈哈。”耿林见蝶儿鬼灵精怪的样子不由得生出几分童趣，心想，这小丫头片子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鬼主意，就逗她道：“我知道了，一定是掠走你的那个坏人不喜欢你，嫌你长得又黑又丑、又吵又闹的便把你丢在这里的吧？”

“哼，你才长得丑呢！”蝶儿见原本亲切伟岸的耿林哥哥这样说她不禁生起气来：“耿林哥哥是个坏人，不理你了！”说完把头往边上一扭。

“哈哈。”耿林觉得这小姑娘十分可爱，他其实最想知道的事情是谁带蝶儿来这里的，而且还是在这船上——于是他就笑着说道：“哥哥故意逗你玩呢，你这小丫头还会生气了，呵呵，哥哥说错话了，我们的蝶儿最漂亮，最可爱了，大家都很喜欢你呢！你该告诉哥哥是谁带你来这里的了吧？”

听了耿林夸赞的话，蝶儿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说：“那我也不能告诉你！”

“你不说？”耿林觉得这小姑娘十分顽皮便激将道：“你不说我走了，不管你了。”说着便假装扭头向船舱外走去。没想到他这么一说还真管用，毕竟小孩子容易哄逗，蝶儿见他要走便急忙说道：“不是我不想说，是——是疏篱姐姐不让说。”话一出口，她才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连忙拿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仿佛说出的话是可以捂得回去似的。

“疏篱，疏篱。”这两字对耿林来讲太熟悉了，虽然三年过去了，但是这个名字却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的模糊，而是始终清晰的保留在他的脑海中，不，就像是刻在他的脑海里一样！

“蝶儿快告诉哥哥，是你韩伯伯家的疏篱姐姐吗？”耿林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个名字背后的人究竟是不是三年来他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人儿。

“姐姐不让告诉你的，她不想让你知道她来过。”蝶儿有些无辜的说道：“哎，我没有替姐姐保密，她肯定气坏了。”

“真是你疏篱姐姐带你来的？”耿林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她人呢？”

“走了。”蝶儿淡淡的说道。

“去哪了？”耿林追问道。

“不知道。”蝶儿说道。

八

晓风徐徐的吹来，月亮如一把弯刀斜在天际，几颗星星若隐若现的在月亮周围闪动着，它们微弱的光芒似乎会被一阵风吹散，又似乎会永远停留在天空的某个位置上，永远的闪烁。耿林从激动地情绪中渐渐平静下来，他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逐一在心里过滤了一遍，以及刚刚发生在楼船上的打斗——大汉、老者、蝶儿、盗贼、疏篱、百舸村……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究竟是怎么一种事实呢？他想不清楚，也不愿再想了——他满心里想的就只一个人：韩疏篱。

兀自在船头停留良久，耿林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不过，容不得他的思绪轻扬，已经望的见百舸村的灯火了。

渐渐的，天已经完全然明亮了起来，河面渐宽，血红的太阳从东方的水面上冉冉升起，照在前方的村落上，耿林的心情顿时舒畅许多，他想：百舸村到了。

他轻摇着船桨，将船向岸边靠去，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春潮、村落、渔船、起鸣的公鸡、奔跑的狗、葱郁的树木以及初升的太阳……他想起三年前的那些快乐时光，那时和疏篱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他想着想着，仿佛回到了过去一样，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丝笑容——就可以见着她了，不知道她还好吗，还记得我吗，是否还在这个时候撑着小船去捕鱼，是否……他想着，抱起蝶儿一个箭步飞上岸边。

耿林心里清楚自己首先应该做的是把蝶儿送回东方白家里，然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东方白商讨——这是他这次来百舸村的主要目的。当然，故地重游，他放不下的还有韩疏篱。

耿林拉着蝶儿的小手，沿着熟悉的村间小道向东方白家走去。三年了，这个村子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不过是哪一棵树长的更加粗壮了，哪一家的门前多晾起了一张渔网，哪一座石桥旁边多了一块青石板。

穿过两个狭窄的巷子，前面的路变的稍微宽了一些，距离东方白家已经很近了。

东方白家的院门深掩着，那道两扇的朱色院门在灰白色的围墙下显得格外耀眼，仿佛一个人闭着的眼睛，而耿林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打开这双眼睛了。

“啪——啪——啪。”耿林轻轻的拍了三下门环，没有动静。

“啪——啪——啪。”耿林接着又拍了三下，院内依然毫无声响。

耿林心头忽然觉得一阵凉意，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觉得这个院子已经沦为一座坟墓，而这两扇门则恰似一双连壁的墓碑。

他使劲的敲打着两扇朱色小门，门板上坠下阵阵灰尘，落在耿林的衣衫上。

“我爹不在家吗？”蝶儿抬着头无奈的看着耿林。

耿林没有回答蝶儿的话，因为那种不详的预感已经更加强烈了。他抱起蝶儿，飞脚向院门踢去。院门应声而开，一截门闩断成了两截，横躺在院子一角。

“三哥，在家么？”耿林密切的注视着院子里的一切，并一面叫着向屋子走去。

房门深掩，恰似刚刚被耿林打开的院门。

“爹，我回来了，蝶儿回家了。”蝶儿兴高采烈的从耿林的怀抱里溜了下来，兴冲冲的向屋子跑去。

“蝶儿过来。”耿林一把拉住蝶儿的手说道：“三哥，你在家吗？”说着推开了宅院里深掩的门。

眼前的一切彻底证实了耿林方才的那些不详的预感，他无法相信这一切，但是他不能不相信，蝶儿也不能不相信，她更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泪水。

“爹，娘！”蝶儿哗的扑了上去，哭了起来。

是的，地上横着两具尸体，就如同院角横着的两截门闩。

死去的人正是被耿林称做三哥的东方白，以及她的妻子。

九

耿林看到眼前这一切的时候心里早已悲伤不止，然而，理智告诉他，他必须压抑自己的情感，他必须镇静。

“爹，娘！你们怎么了？”蝶儿一会扑在她爹的身子上，一会扑在她娘的身子上，悲痛难绝，哭声不止。

耿林一把拉起蝶儿，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说：“蝶儿别哭，等我查明真相，一定给你爹娘报仇，给三哥三嫂报仇！”

“我爹和我娘——是不是——死了啊？”蝶儿抱着耿林哽咽着说道，她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恩。”耿林点点头说道。一面把蝶儿放在一边的凳子上说：“蝶儿乖，你爹和娘是被人害死的，我一定查出凶手，为他们报仇。”说着仔细检查起东方白和他妻子的尸首来。

两具尸体显然都受到的刀剑之伤：东方白后背被砍了三刀，刀口很深，前胸还有一道剑痕，直入心脏，他手里的刀握的正紧，似乎就要砍出去一样。东方白的旁边躺着的是他的妻子，她显然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直接被抹断了脖子，一招致命的。两具尸体都留有微弱的余温，看来遇害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耿林用眼睛迅速的扫描了屋子里的一切动静，力求找到凶手留下的些须线索。只见屋子里的一张桌子碎了，歪在堂屋一旁，另外有几张凳子被打翻在一旁。堂屋中间的神几似乎没有移动过，墙上的观音图图依然完整，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经熄灭，蜡油里躺着几只死去的飞蛾……从现场的种种情况来看，是经过了短暂的打斗的，从杀人的手法来看，凶手的武功并不高强，但是绝在东方白之上。

耿林心想着，凶手应该是两人，一人用刀，一人使剑。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掉三哥和三嫂呢？目的何在？动机何在？凶手是谁？

耿林满脑子的疑问，一下子陷入了困惑。其实，他最弄不明白的是，东方白过着这样与世无争的生活，究竟是谁要下毒手要致他们夫妇于死地呢？难道，三哥的身份暴露了？难道，他们是冲着蝶儿来的？他反复思考着，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短暂的徘徊之后，他才恍然发现它是在百舸村——他居然差点忘记自己是在百舸村！

抱起在一旁悲伤的蝶儿，耿林知道自己目前最应该做的是去叔父的老友韩启荣——也就是韩疏篱家，他想韩伯伯大概还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他此刻已经把如何面对疏篱的那份心情丢掉了，他心里满是悲伤、愤怒和迷惑。

韩启荣家离东方白家并不远，本是一个村子的人，只是这个村子上的居住住得分散，中间被若干条小河，浅湖隔开，显得零星了些。

竹篙一点，竹排就像离弦之箭向宽阔的水面冲去，两岸是青青春草，只只暖鸭，早晨的阳光斜照在碧清的水面上，荡漾着一个个红晕的波纹，煞是好看。不过此时的耿林已经无心眼前的风景，三哥的死实在出奇。他心中荡漾起一种深沉的怨恨，不管是谁杀掉三哥三嫂的，只要他能查清楚，就应为他们夫妇报仇雪恨！

竹排轻驶在水面，仿佛漂流在耿林的记忆中一样，轻轻的，划过，留下一些痕迹，又最终归于平静。他想起和三哥东方白一起快意江湖的日子，那个时候他们无忧无虑的，在一起喝酒，论事，煞是豪情满怀。如今，江湖如昨，物是人非，好不令人怀恋。

他知道三哥喜欢这种比较淡泊的生活，什么身份名利，他都不要。他只要和自己的妻子厮守，好好的生活，好好的将蝶儿养育成人。可是，这一切在耿林看来都是多么奢侈的想法！

“三哥，你泉下有知就安息吧，我耿林对天发誓，定然查明真相，为你报仇雪恨，将蝶儿抚养长大。”耿林撑着竹篙心想到：“究竟是什么人杀害了三哥呢，是三哥的身份暴露了？还是因为蝶儿？”他重新陷入思考，他觉得，三哥的死定然和这两件事情有关。

为了早点找到韩伯伯，耿林挥动双手，加快行进的速度，就在即将到达的时候，他听见了岸上树林子里有人打斗的声响。

他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本文已被编辑[季锋]于2006-5-27　17:18:51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