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草原（二）

雨夜迷途闻狼嗥　步出沼泽见人家　

草原对我们这些城里人来说，充满了神奇的魅力。想不到深入草原牧区的第一天，我们就见到了原野上真正的狼，也见识了大草原上真正的牧人。

告别了牧场，草原的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铅灰色，远远的还有雷声滚动。我们忙上车赶路。蒙族向导一个劲儿地抱怨我们拍片耽误了行程，怕天黑赶不到镇上投宿了，四十多岁的汉子说这话时，一脸的紧张。

草原的天说黑就黑，白天风光秀丽的大草原一下子就隐入茫茫夜幕之中，没有路灯、没有星光的草原之夜，黑的那么浓、那么重。老天又下起小雨，在我们的车灯前织成一片朦朦雨幕。漆黑的旷野里，透过风雨声，我们听到一、两声凄厉的长嗥，司机说那是草原上夜巡的野狼叫声。闻此我们都吓得面面相觑，两位女同胞惊叫着抱在一起了。我自恃年长几岁，见多识广的宽慰她们：“导游吓唬你们玩呢，这年头哪还有真的野狼呢？”不料，司机却一本正经地反驳我说，谁唬弄你们呢，没听说吗？去年冬天一个迷途的司机，在草原上熄了火，被狼群围攻了。等事后人们发现空车时，打破车窗的车楼子里只剩下一具啃光的骨架了。司机唯恐我们不信还凿补一句：“真的！这事都见报了。”听得我们张嘴结舌，脖子后面直冒凉风。

汽车在茫茫黑夜中呼啸前行，一会儿，司机又莫名其妙地问我：“导演，天黑前你们从鹿场林边走时，没看到林子里跑着几只小狼崽儿吗？”哇！他这一提醒，我猛然想起来，当时，我的确看到几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在林子里蹦来跳去，我还以为是牧人的小狗呢，所以那时并没在意，想不到那竟是实实在在的野狼！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听着远处时断时续的狼嗥，我仿佛透过车窗看到黑暗里晃动的几点绿莹莹的光亮，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人与野兽，在这空旷草原上离得那么近。“狼”，这个过去只在书本字典里知道，只在公园铁笼里见过的家伙，这会儿那么实实在在真正出现在我们面前了，这恐怖的感觉太不一样了。这以后，每当我再看《动物世界》，听赵忠祥老师富有感情的讲到狼的生活时，我总会想起雨夜草原的狼嗥声，全没了绿色和平组织对野生动物的平静爱怜的高尚感了。

还真让司机说着了，我们不幸在漆黑的草原上迷了路。当我们发现又绕回到车灯打亮的几米远的岔路口时，司机也有点慌了。“大家四下瞅着点儿，见着灯光，就会有人家了。”导游紧张的声音有些沙哑了。我们全部脸贴车窗，紧张地瞪着茫茫黑夜里的大草原。此时此地，我才体会到了什么叫“漆黑一片、神秘莫测”的滋味。

终于重重夜幕里闪出一个亮点，那么小、那么远，可我们感觉却是那么亮。我们的汽车直扑亮处而去。渐渐地远处又出现了点点灯光，我们全都舒了一口气。眼见灯光闪耀处，有了影影绰绰的村舍了，我们的车却一下子陷入了泥潭中　，四轮打滑动不了窝了。

下去推车是唯一的选择，可刚一跨出车门，我就惊觉情况不妙，脚下的稀泥一下子就没到腿弯处，再看车轮已没到挡泥板了，还在下沉。“沼泽地，快上岸”！不知谁惊慌地喊了声，大家慌乱的你拉我拽地爬上了不远处的高坡。我们回头借助车灯光观察半天，才发觉汽车慌不择路，陷进一个半干的泥塘里了。司机骂骂咧咧地领着我们向不远处的村庄走去。

草原牧民除了外出放牧带上蒙古包外，平日里也是聚集在各自的村寨（当地叫“查干”）里生活。我们满身泥泞地敲开第一户人家，司机用蒙语和男主人交谈了一阵儿，主人大概看出我们六、七人屋里挤不下，他支把伞，领我们拐弯走进了村委会里。一会儿，闻讯赶来了六、七个男男女女，领头的汉子大概是村长吧，五大三粗的，足有一米八的个儿，直门大嗓的一进门就吩咐赶快招待客人。几个姑娘答应着出去了。不一会儿，几杯热茶端上了桌，几盆热水端进了屋。我们忙不迭地稍事清理后，和当地人一起，围在几张旧办公桌临时拼凑的餐桌旁。热情的主人不知从哪儿炒了几盘热菜摆上了桌，五、六瓶简装的当地高粱酒摆在桌上了。村长招呼我们坐好，一手一个酒瓶，利索的瓶口相对一磕就开了瓶，不由分说，“咚咚咚”地往我们面前的杯里倒起来。我们忙用手拦着，推说不能喝酒。村长大咧咧地用生硬的汉话说：“到咱牧民家作客，菜好坏甭讲究，酒一定得喝好，要不就是瞧不起主人。”说罢他举杯欢迎我们这些不期而遇的远方客人，一扬脖儿，酒杯全净了。可想而知，那夜晚，我们全喝出了一生的最高量。席间，几个蒙古汉子还即兴唱了几首当地的牧歌，我们虽听不懂，但那高亢悠长的曲调又把我们的情思带进空旷的草原里。醉眼朦胧中，借着昏黄的灯光，我打量着这些素昧平生的蒙古兄弟，他们一色黑里透红的宽大脸庞上，透着那么朴实真挚的笑容，喝酒、唱歌、纵声谈笑，没有一丝城里人的矫揉造作，和他们在一起，不由得你不放松身心，投入到这热情的氛围中，陶醉在这人与人的真情里。我想，也许明天分手后，我们今生谁也不会再见面了，谁也不会指望谁有交个朋友多条路的实惠，因此彼此都没有精心介绍打听对方的姓名，但我们却都深深感到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真情的碰撞，确切地说是我们被牧民那种真诚、朴素、好客的热情深深打动了。

夜深了，小雨还没停。我们被安排在村里粮站的平房招待所里，屋子很简陋，红砖铺地面，窗子透着风，想不到七月初的草原夜晚，还透着一股寒意。看门的老大爷端进一簸箕黑乎乎的牛粪干来。这又让我们吃了一惊。早听说草原牧民冬天用牛粪取暖做饭，今晚我们也赶上了。大家好奇地围在屋中央的火盆旁。想不到牛粪干很易燃，大爷用一根火柴很快就点燃了一块，一会儿火盆就窜起老高的火苗儿。奇怪，一点想象中的臭味也没有，倒有股干草燃烧后的清香味，盆里的灰烬也是白色的，我们兴奋的用手抓粪干烧起来，屋子很快暖和了。

上床后，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天一夜的草原生活让我久久不能入眠，神秘的大草原，你还会给我们带来些什么新奇的感受呢，明天等着我们的又是什么呢……（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