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那年五月的鹤天下有喜

发表于-2006年06月01日 上午11:20评论-1条

我的家乡有一个地方叫做向海,那里是一片湿地,传说湿地三千,丽水三亿,并且以鹤闻名。有鹤的地方往往都是有灵气的,老一辈人总这样说,说的时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自豪。可一直以来都很惭愧,我住的地方离向海只有七十公里,可做为家乡人却从未真正看过向海,所有对这里的了解只限于无数次的走马观花时匆匆的一瞥,更别提体会得到什么灵气。

那年五月,干热,北温带的热风夹着沙子吹得人昏头转向。这样的天气本不适合出行。但五月的那一天,我却不知为什么突然间那么的想去向海。

北国的五月纵然灸热,可花还未开,草色不深,水还未满,芦苇塘亦不浩荡,不似南国早已是莺飞燕舞。去看什么?去看鹤吗?在我的印象里那鹤几乎都是圈养的,蜷在寂寞的笼子里胆怯地伸出一条腿瘦瘦地倚在空气里,任人观赏,在那些人工景点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凄凉。而野鹤若非机缘凑巧,向来是难以得见的。

到底去那里做什么?我自己真的不清楚,只觉得心绪在五月的时候总和这里的天气有关,灸热却空虚、烦燥且无奈。只是想感受到一些能让心境清净下来的事物。可那曾经“看过无数遍”的向海真的能有什么东西的让自己清净下来吗?我不知道!只晓得在我烦闷的时候,就想去一个真正的山清水秀的地方。冥冥中的指引下,无意识中去的那个地方也许就叫做向海。但愿我能寻找到我无意识寻找的、说不出来的、只能自己意会的东西,可我却不能十分准确地用某一个词语将之表达出来。

也许,在寻找与感受某些东西的过程中,人们向来是失语的,因为此时语言这只适合在人类社会里交流的工具在寻找的心路过程中派不上任何用场。能用的只有七窍的心。

打理行装,坐上客车,在普渡的艳阳下掠过满眼的新绿,一晃儿,便到了向海。

下了车,可却茫然了,我到底应该到哪里去?随便吧,只要走走就好。于是就开始了漫无目的的走。可人生里存在选择就存在茫然与痛苦。站在向海的外围,我依旧无法确定我此次的方向是东西南北的哪一个。难道选择一个方向就真的这样困难吗?

在尘世里每走一步都很困难,举步维艰是理所当然的,人类的社会里走什么样的路有时候不是仅靠自己的意志就能决定的,最低起码你不能背离这个社会、背离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否则你就会被无情地淘汰,这是铁一样的事实。无论你怎样的按自己的想法去生存,说穿了,还是按照人类社会生存规律去进行的,如果你敢说不,你的生命历程将面临着严峻的挑战——或是痛苦迷离或是飘渺短暂!

或许是我们已经习惯了用这样的思维去思考问题吧,于是无论站在哪里我们都面临着选择,站在原野上的这个我就是这样的,一种约定俗成的、已经程式化的茫然在这里困惑着我,让我无奈。

苦笑了一下,闭着眼睛随便转了几个圈子指了个方向,一睁眼,一辆毛驴车竟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车老板是个六十几岁的老人家,脸上那历经沧桑的皱纹里刻划着深深的属于他自己的别人看不懂的东西。他笑着问我,“要雇车吗?便宜,10块钱保准送到地方,无论远近,不出景区就行。”

我憋不住乐了,好家伙,这人生里什么时候都是变幻莫测,我只不过想用手指随便指一个方向,可却没想到指出了一辆毛驴车,这也许是缘份使然,既来之则安之吧。

坐上了车,老人家就问,“去哪?”,我躺在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热的车板上,“随便,哪都行。”“坐稳喽,小伙子”。毛驴车一颠一颠的开始了一个未知的旅程。令我惊奇的是老人家竟没接着问我到底要去哪,也许他把我当做了外来的游客吧,不管了,既然指来了一辆能载着自己走的车,又管它是什么方向呢,而且在自己无法选择却又不得不选择的时候有这辆车帮我选择不是更好吗?

小毛驴看来很老实,只顾着低着头走自己的路,偶尔也调皮的伸长脖子去啃路边刚露嫩芽的草尖使车子偏离了方向,老人也不计较,总是乐呵呵的喊一声“哦”,然后将鞭子高高地举了起来一抖,打个响亮的鞭哨,却从来不真正的往小毛驴身上打,只是蜻蜓点水似的拂了一下。小毛驴每每这时就抖一下身子重新回到了大路上来。

不知为什么就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小毛驴无论向着哪个方向走,都是按着主人的意愿,尽管主人是那样的慈爱,但方向却往往不是自己选定的,哪怕是偶尔偏离轨道偷吃路边的青草,但主人的一声鞭哨就会让它的选择烟消云散。也许它也曾想过在青翠的草地上蹬着如雪的四个小蹄狠狠地撒着欢,吸着草叶上的露珠,吃着野外青甜的小草,可这样一来,它就脱离了本来的生活方式,成为了一头特立独行的毛驴,也许它拥有了自由,但它还会再有方向吗?那时它会不会感到一种没有目标的茫然呢?如果说现在的它生活的目标是为了每天在主人的驱使下到达目的地,美美地吃上一顿香甜的晚餐,那纵归山野后的它却是为了什么去生存呢?真正的无拘无束与自由的背后还有生存的方向吗?

想得脑子疼,索性不去想吧。既定的思维方式让自己已经习惯了背公式一样思考问题,除了规定的答案外我还能想明白什么呢?不去想也许是最正确的。

毛驴车悠然自得的向前走,我也在五月的阳光与风尘下迷乱,一片混沌朦胧,不知所措,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不知什么时候,一种异常的清凉的感觉袭了上来,而车也停了。睁开似睡非睡的眼睛,抬眼一望,原来到了一片荒野,奇怪的是这里虽然从未来过,但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正疑惑的时候,赶车的老人家乐了,“你就到这儿下吧,这里是真正的无人区,不是对外开放的景点,虽然不热闹,但平时没有几个人来,那些花花草草的没人踩,野生的活物也比那些人工景点里的看起来机灵。”

下了车,付了车钱,看着毛驴车远去的、渐渐消逝的影子,心里有种感动,真要感谢这位老人了,他竟然载着我来到了一个潜意识里我最想来的地方。

现在好了,这里就我一个人了。虽然独自一人,可我却感觉不到所谓的寂寞。四周很静,没有人声,虫鸣蛙噪轻轻在耳边唱,说不出的惬意。站在这处曾几何时我就憧憬的地方,我狠狠地吸着这里的空气,再大口大口地将肺里的东西呼出来,直累得有些发喘,可腔子里却那样的舒服。污浊的东西源源地被新鲜的东西逼出体外这种感觉实在美妙至及,就像是一只装着乱七八糟东西的口袋忽然间被提着袋尾哗啦啦那么一倒,还了原来的一个干干净净的空间。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远处是一片闪着亮光的泡泽,不是很开阔,而且还弯弯的,但特别有种田震唱的月牙泉的味道。四下时漫漫杨花扑面而来,如冬天的清雪绵绵不尽,如夏日的雨丝缠缠绕绕,挥之不去,有些腻人但并不讨厌,贴在脸上毛茸茸的。

我就那样一个人行于这处在没有出现他人之前属于自己的旷野之中,时而踽踽而行,时而率性狂奔,时而大笑,时而闭着眼睛咬根草杆儿躺在向阳的草坡上,总之,快乐的心情如同一片幸福的海洋自我来到这里之后就浩瀚地将我包围起来,我在这里尽情地游泳,宁可溺水。这里,是我梦中的桃花源。

远远地,忽然一声鹤鸣震于耳畔,远处水草丛中掠起一只鹤,看来是一只丹顶鹤,鲜艳的红头顶,细长的颈子,瘦长的腿,白色的翅羽,悠雅的神态,我诧异于自己离得这样远也能看得到那是只丹顶鹤。也许,更多的是种感觉。大概是我惊扰了它休憩的心情,它舒开双翼,如同一片羽毛轻轻的浮在低空中,轻舞飞扬,一圈又一圈,全心放松,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天马行空,我行我素,飘得逍遥,浮得自在,飞得舒心,令我心神俱醉。那一刻,天地间只剩下这一只鹤,在天与地相连的水草之间,鹤鸣声声,鹤影飘飘,天地无极而大风萧萧,任凭亘古洪荒的苍茫时间任意流转,而它只是清高孤傲,固守那一份执着徘徊在寂寂的荒野,就那样徘徊成一幅寂静的风景,一个美丽的传说……

在目眩神驰中,我也仿佛过滤了喧嚣,轻灵得像是没了身体,平地而起,掠上了云层,在天空中笑看十丈红尘滚滚而过,心下却平平静静,古井无波。鹤在那一刻的飞翔让我发现肉体是灵魂最大的羁绊,彼此的不和谐是我凡尘中的双重痛苦;看过鹤的飞翔后,我才明白,灵魂的放纵竟是如此的快乐。

鹤,是精灵!鹤,是使者!!

我想看的,我要找的,就在眼前了。

夕阳中,一切都被染成金黄,染成朦胧的深色,在一片临没的灿烂余晖中,伴着天边的晚霞我走在回去的路上。风徐徐吹来,掠过蒙古黄榆的树叶儿,仿佛轻轻地在向我呢喃着什么,和着晚风,倒有些意乱情迷,依稀中,眼前有一只鹤轻轻飞过,不,是轻轻飘过,消失在海天一线之中,远远地只留下一片印记,一片心影……

五月的某一天,某个空寂的原野,我看到了那只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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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共[1]个
ziyan0826-评论

那原野,是心灵的净土,那飞鹤,是天使的翅翼!
舞动中,带来的,是那一份不能忘却的快乐!
  【天下有喜 回复】::)谢谢紫烟赏读。 [2006-6-2 8:00:07]at:2006年06月01日 下午6: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