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根本算不得是个园子。这只是一个四周修起了楼房后自然形成的院落。中间还未推平的土地坑坑洼洼的，开发商还来不及绿化、美化。那夹杂着水泥、碎石、砖头的土地，对野草来说，恰好是它们繁殖的天地。它们高高矮矮地伸出茎叶，给这片零乱的荒土地披上了一层绿意。尽管这层绿意也是零乱的，有原本杂乱的蓬蒿，有山野里常见的狗尾巴草，有原先中坝里很多的官司草，也有山野路边常见的蒲公英，还有很多叫不出名来的野草，也还有匍匐的瓜蔓，那可能是早来的住户无意间丢弃的种子，也在这里争夺了一小片天地。这样一来，说它是一个荒园，应该没有异议。城中有了这个荒园，当然也就有了诸多野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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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衔泥

一场春雨后，荒草在院落里的荒地上冒出了黄绿色的嫩芽来，给这零乱不堪的园子带来了春天的气息。园里时不时能见到一对对燕子飞来，先在院子里上空盘旋，见没有人打搅，就低飞下来，降落在那些积满了水的坑坑凼凼边。原来是燕子衔泥。那些坑坑凼凼可能是因为水的浸泡，原本坚硬的土地也被泡软了，这正好成为了燕子做窝的好材料。

燕子衔泥，久违了！

“燕子衔泥为做窝”，我记得这是电影《五朵金花》中的一句情歌词。《五朵金花》是一部老电影了。只记得自己是在青年时看过这部电影的。这句歌词就因为那优美抒情的旋律和那动人的对歌情节深深地印在了心里。而这时，看到真正的燕子衔泥，这句歌词和那优美的旋律就从心里一下跳了出来。

我看到真正的燕子衔泥做窝，时间却又要往前推，大概是自己还在读书的小学或初中时。那是在大孃乡下。就在大孃家的正门堂屋里楼房的梁上。我还记得那时大孃说，燕子到那家做窝，就给那家带来了吉祥和幸福，因此乡里人都很喜欢燕子来做窝。为了不让燕子做窝的泥土掉下来，大孃还专门在房梁上钉上了一小块篾箦箦，让燕子做窝更容易些。这在乡下有燕子飞来做窝的家里，几乎都是这样作的。在大孃家里，看到了燕子将衔来的泥土一点一滴地垒在篾箦箦上，最后把口子收小做成圆形，以后又衔来干了的茅草把里面铺得软软和和的，雌燕才生蛋孵化出小燕子来。孵化时，雌燕在窝里，雄燕飞出去找来吃食供给雌燕足够的热能。小燕子孵化出来后，雌燕雄燕都飞出去为小燕子找来吃食。当燕子爸妈为自己的儿女们找回吃食时，一个个小燕子都齐聚燕子窝那圆口前丫丫待哺。看到那情景，我真正感到了那分明就是一个幸福和谐的家庭！难怪大孃说燕子会给住户带来吉祥和幸福，这分明就是造物主的慷慨赐予！那时，在大孃家里，只能看到燕子垒窝孵化哺育小燕子的过程，对燕子衔泥只是听大孃说是在田里。当然乡下那么多田地，燕子要衔泥肯定是很容易的事情。

在城里，到处是水泥，难得有这样的荒园坑凼积水泡软泥土。这里却有。难怪燕子不顾还在建造新楼房的隆隆机声和杂乱进出的人群打搅，伺机飞下来衔泥。这样的情景，给了我孙儿与奶奶乡野里才能观察到的趣味——

“看！那是小燕子，你看它飞得多美。”

怎么能不美呢？那交谊舞上的燕尾服不就是人仿照燕子的自然装饰么？那生动轻盈的舞蹈动作又怎能赶得上燕子飞舞那样的潇洒飘逸呢？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奶奶又给我孙儿唱起了她儿时唱过的儿歌。孙儿边看燕子飞舞，边听奶奶唱歌，玩得那么高兴。这怎么不感染到我呢？

我走过去，唱起了“燕子衔泥为做窝……”的歌来。我也想与孙儿的奶奶我的妻子重温那段对歌的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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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与蝴蝶

荒园里有了野草。野草自然就有自己的生命周期。野草也就需要繁殖自己的下一代。野草繁殖下一代的季节，也就是野草的花季。野草的花儿原来就是它的生殖器官。难怪什么花儿都有其特色的美丽。不是有娇艳的色彩，就是有喷香的气味。尽管有的花儿是同花繁殖，但那花粉绝不会自动跑上花的柱头上去。还得靠其色香的引诱，让蜜蜂让蝴蝶这些好色的飞虫为它传授花粉、受精繁殖。

园子里这么点不成片的野草，花儿又不是齐刷刷的盛开，是引不来成群的蜜蜂的。偶尔有个把大黄蜂光顾，你要不注意，也是难得发现的。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成双成对翩翩飞舞的蝴蝶。原来蝴蝶还不是嫌贫爱富的，或者说是不挑食的。如果说小园野草能繁茂，那么蝴蝶的功不可没。荒园里有了野草，虽然有了绿茵，但是，如果没有翩飞的蝴蝶，怎么说也少了点生动的气息。

有了翩飞的蝴蝶，也让我孙儿和他奶奶注意了那些开花的野草：“这是狗尾巴草。这是官司草。这是蒲公英。这是……”还时不时采些回来。这难免不引起我儿时的回忆。

狗尾巴草，是我们儿时最爱采来做金毛狗的一种草。虽然我已记不起怎样做金毛狗了，只记得要好几棵草才做得起。但儿时的回忆总是幸福的。乡下表哥表弟之间，同学之间，兄弟姐妹之间，做好了金毛狗，还要相互对抗，口里还“呕呕”有声，那样的好耍可能相当于今天的电子游戏。

官司草，也是我们儿时爱采来耍的一种草。那是因为这种草的茎很绵扎，经得扯，我们就把它拴成丁字形或锤子形，相互穿过拴的活扣拉紧后相互使劲地扯，直到把其中一根草扯断为止。这一轮的比赛以谁的草未被扯断谁赢。第一轮的比赛，划“锤、包、剪”的输者打开活扣。第二轮的比赛，就由输者打开活扣。以后都是如此。因此我们总是把官司草的茎一把把的剥在手里。有时扯断完这些官司草，把手都扯得生痛的。这游戏就称之为“打官司”。

蒲公英，它的花球与狗尾巴草的狗尾巴，严格说都算不上花。它只是以花样来散播种子。这样的种子主要是以风来散播。当然也诱人采摘玩耍来散播。我妻子就经常把她儿时唱的一首儿歌唱给孙儿听：“一个花球毛蓬松，又象棉絮又象绒，轻轻对它吹口气，飞出许多小伞兵。风啊风，请把伞兵送一送，送到我们乡村中，到了明年三四月，路边开满蒲公英。”那一天，我妻子引着孙儿在这荒园里真的采到了蒲公英的花球，她就象儿歌唱的那样，轻轻对它吹口气，真的飞出了许多小伞兵，孙儿虽然还不懂，但是他却看得出神。我妻子回家就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她采到蒲公英花球，吹出小伞兵，孙儿看得出神的全过程。我看见妻子那高兴劲，真好象她又回到了童年。她给我说完，就又给孙儿唱起了那首儿歌：“一个花球毛蓬松……”

荒园里，那些人们丢弃的姻脂花真是滥贱，一下占据了一大片，花开起来一大泼茏大泼茏的，生机无限。还有那些人们无意间丢弃的瓜的种子长出的藤蔓匍匐漫延，开出的花大朵显眼。这两样花是最鲜艳的。那紫红和金黄真是耀眼。也是最吸引蝴蝶飞来采花蜜的。而人，不单是看表面的色彩,更是注重实际的。这实际，包括果实，包括给人游戏的娱悦和给人思维的启迪。从这个意义上说，那些花不是也引人注意、诱人采摘么？而这些观花、采花的人，不也象蝴蝶么？

昆虫世界

荒园、野草、绿意，带来了生的气息。自然引来了蝴蝶这样的昆虫。

蝴蝶是最显眼的。但是，蝴蝶已是羽化了的昆虫，这时，它不仅形象美，而且它已经对野草等植物无害了。它只是采点花蜜，繁殖下一代。它一下完蛋就完成了自己的生命周期。它在采花蜜的行动中，无意间为野草传播了花粉，使野草得以顺利地完成繁殖下一代的使命。而一对对翩飞的蝴蝶又给人以美的遐想与摸仿，从而产生了象《梁祝》这样美好而动人的故事。而且生生不灭，成就了歌剧、舞剧、电影。还产生出了中国现代的独具特色的小提琴协奏曲。那生动的故事，优美的旋律漂洋过海，为传播中华民族悠久的文化不遗余力。这样的传播行为本身，又多象翩飞的蝴蝶传播花粉。这难道是巧合？

昆虫中，那些最与人类贴近的就要算蚊子、苍蝇、蟑螂、飞蛾和蚂蚁了。可这些昆虫都是最讨人嫌的。而荒园却成了它们的滋生地。它们也就经常给我们造成危害。为了防备它们，我给新居特意安上了纱窗，但仍然是防不胜防。白天见一个追打一个，晚间还免不了点驱避药片。我都不想为它们多动笔墨了。蚂蚁不是飞虫，但它比飞虫更难防备。只要有个细小的缝隙，都成了它馳骋的天地。小时候，我曾经读到过关于赞扬蚂蚁团结互助精神的文章，并不是很讨厌它。但我知道了“千里之堤，潰于蚁穴”，我就讨厌它了。特别是在我的新居房屋里出现，我不得不引起重视，尽管房屋是砖墙水泥修建的不象泥筑的堤坝，可我还是希望它保持久远，因为买房的贷款到现在都还未还清，找钱又是那么不容易。因而，我买来了专门驱避杀灭蚂蚁的药物，还配之以随时看见随时用手指拇按死。我拿它们无奈，屋外就是这么个荒园，要杀灭它们谈何容易。

荒园里又让我看见了儿时在乡里才能看见的昆虫，象蚱蜢、螳螂、蜻蜓、蟋蟀等。蚱蜢是跳高专家，全靠的是它强健的后腿，它又很机敏，很难得逮到；螳螂常常舞动它锯齿形的大刀前脚，让儿时的我们也不敢轻易地去捉它，其实它很笨，远没有蚱蜢那么机敏，只要轻轻地用两个手指捉住它那细细的腰，就手到擒拿了。一天，在我的阳台上出现了几个大螳螂，我就是用这手法逮了一个给孙儿玩耍；蜻蜓是飞行专家，它只在起飞时才抖动它那薄如蝉翼的翅膀，据说那抖动频率是非常高的，而它飞上了空中，大多数时间都是用不着抖动翅膀的翩飞盘旋。它可以在空中捕食蚊虫，因而它也是人们非常喜爱的益虫。我们常常看到的蜻蜓都是灰褐色的，而在这荒园里还看到了在乡间都很难见到的红蜻蜓；蟋蟀狠勇好斗，成了儿时我们在乡下与老表们很爱玩耍的一种游戏。记得老表给我逮来的蟋蟀是装在一个精细雕刻的竹筒里带来的。那竹筒一端是现成的竹节，一端是蟋蟀进出的阀门。竹筒的阀门的细缝是横着的，插着一块薄竹片。几条顺着竹筒的细缝让关着的蟋蟀既能呼吸空气，也能吃到我们喂给的吃食。要放出来打斗时，才打开阀门，放进一个纸盒盒里让它们打斗，我们就在一旁呐喊助威。蟋蟀又是歌唱家，它的叫声是很好听的，那是静后的乐音，犹如天籁之声。小时候虽然我常在乡下耍，但由于人小贪睡，很早就睡了，很难得听到。住在城里，简直就听不到了。这荒园还有一幢房屋正在修建，白天，隆隆的机声和杂乱的敲打声连城市的喧嚣声都淹没了。但是，到了夜深人静时，蟋蟀的天籁之声却明显地显现了出来。我有夜晚看书、打电脑的习惯。所以，当我夜深人静入睡时，蟋蟀的叫声就成了送我入睡的乐音。

现在孙子这代的孩子们真幸福。家长从小就给他们买了不少的双语画片。象上面所写的这些昆虫，几乎都有。他们还可依靠电视和各种各样的光碟获取了知识和信息。当然这是不能让他们多看的，看久了也不利于他们健康成长。而象这样有真实的活生生的实物，恐怕得感谢这个荒园了。

看见这些昆虫，孙儿他奶奶总能信口唱出一些她儿时唱过的儿歌来。什么“蚱蜢蚱蜢来跳高，黄蚂蚁黑蚂蚁来赛跑，蝴蝶姐姐跳个舞，螳螂哥哥舞大刀。”什么“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花儿醒来了，鸟儿满树上，小喜鹊造新房，小蜜蜂采蜜忙……”她总想用这些儿歌来给乖孙孙加深印象。

昆虫的世界原本就应该是鸟儿的世界。真的，这个荒园原先还有三棵大香樟树，那时真是鸟儿满树上。就是后来修最后这幢楼房时才砍掉的。尽管如此，那些鸟儿仍然时不时地光顾这个荒园。特别是早晨黄昏时，它们竟然站在那些直立的钢筋上歌唱。大概是荒园给它们提供了丰富的食物，它们吃饱喝足了，也会用歌声来表达它们的幸福生活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