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旱少雨的克拉玛依，春季似乎特别短暂。冰雪融化后，人们还没从融融春光中回过神来，便很快进入了赤日炎炎的夏天。当地的人们对夏天的认识很单纯很直接，不复杂，也不不绕弯子。那就是一个大太阳，一天十五六个小时在头上烤。若要说得形象点，可以借用一句民谣：白天不出门不穿纱，人人也会被蒸化！

冬天克拉玛依，雪量偏少。天山雪线就会上谢。进入农历八月，江南是丹桂飘香，绿意葱茏，可这里是骚腥味浓，荒凉萧索。没办法，大渠小漕，就干底朝天！人都眼巴着水，哪有心思理树呢！整个马脚凹人畜饮用水，都是驻地部队从一百多公里外的牛眼湖往村里送。

送水的是一位新来的兵，叫刘壮，人矮矮的墩墩的，还真有点结实。大伙和他混熟了，老喜欢叫他小兵。小兵每天的任务就是：早上一趟，傍晚一趟，一天两趟，每天村里每人得送五公斤水，准时准点。当那辆深绿色的军用车开到村头时，火一熄，也用不着喊，大家都直达水来了！

可今天大过节的，太阳快下山了，那两深绿大卡车却始终未曾露面。打水的人一边敲着水桶，一边议论着：是不是小兵病了，还是车子炸胎了，怎么现在还没见人影？

一双双焦渴的眼睛一古脑儿地往村那头巴，水！水----在人们不安的视线尽头，那辆熟悉的军用卡车，想喝醉了酒，颠儿颠儿地冒着黄烟，向村头开过来。

水来了，人们一阵欢呼，便一窝蜂地涌向前，将水车堵在路边。有的人早等不耐烦了，自己去抢水管望自己的桶里灌水，抢不到水管的人，干脆就爬上车顶去揭水盖。

眼下是一片混乱，送水的小兵看得是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他只好一边号召大家按秩序排队，一边嚷着破锣嗓子，给接水的人们解释今天迟到的原因：乡亲们，对不住啊！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再哦路上遇到了点特殊情况，来晚了！说实话，俺今天出发并不晚，车子开得也不慢，可是车到了马音沟盘山公路那儿，怎么也开不动了。一头老牛横在路中央。俺使劲地按喇叭，可它就是不听。俺把车开到离它只有一米远，它还是不走。俺急了。没办法，只好下车牵它走，可抓住缰绳，拉了半天，牛鼻子都给拉歪了，老牛磁在那里，硬是不想走，俺心里纳闷：这家伙，平日里开车，它见我就让，今天咋就这么死性呢？咋就和我过不去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车水要送去救一百多号人命的那！求求你了，牛大哥！咱有啥市，回头好商量，先让我过去行不行？不行！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圆起一双执拗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八成是想和俺决战到底。俺急得团团转，想去找把青草将它引开。

一回头，牛主人来了，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哈萨克老大爷，花白的胡子。俺向他连比带划地说，说他的牛挡住了我的路。老人似乎听懂了俺说的话。他嘟囔了一句，他的牛想喝水。说完便从腰间拔出皮鞭“啪啪”吆喝老牛走开。可老牛好像铁了心，眼睛都不眨一下，站那不动。老人似乎被激怒了，鞭子使劲地往牛身上甩，“啪！啪！啪---”老牛身上立马出现一条条涸了血的红蛇！但牛还是不肯走。它含着浑浊的眼泪，哀望着俺。俺心里很难过，眼泪快止不住了。连忙上去拉住老大爷的手，叫他别打了！这水虽然是送给乡亲们计划用水，就让它喝一点吧！

于是俺从驾驶室里拿出水桶，放上满满一桶水，送到那受伤的老牛跟前。老牛掉泪了。它舔舔干裂的嘴唇，对水看了看，猛地掉转身，扬起头，嘶哑地对山后“哞！哞！”叫了两声。俺不知道老牛要干什么，又将水桶往它跟前拉了拉。这时，从山后上来一头很干瘦干瘦的小牛崽，小牛崽一见到水桶，高兴地叫了叫，就把头倾到水桶了，咕咕喝了个饱。等小牛喝完水，老牛带着小牛走了．．．．．．”

当送水的小兵说完这件事后，那几个抢水的人，默默地放下水管，把抢来的水重新倒进了水箱，然后，不声不响地战刀队伍后面去了。

小兵的眼睛有点儿潮了，他哽咽地说：“乡亲们！对不起，俺今天犯了纪律。俺得回去想班长写检讨。今儿个过节的。你们要有几个人少分到一点水。请你们放心，俺明天一定回给你们补上。可－－可－－俺不知道该扣谁的水？”

“扣我的！”

“不，扣我的！”

“应该扣我的！”

“扣．．．．

十几只干裂的手，一起把水桶送到了送水的小兵刘壮跟前。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