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悲风准噶尔(二)熊飞骏

发表于-2006年06月07日 下午3:48评论-3条

第二章

入金殿英雄拒婚 走中原烈女葬母

在钟雅琴的精心照料下,达策凌的箭伤恢复得很快,等那头奶羊的肉吃完了时,他已经能够在不需要扶持的情况下自由行走了。第七天早上,他们最后一次祭奠了那匹白马,就收拾行装上路了。他们沿西北方向绕了一个大圆圈,沿途闯过了十几处清军哨卡,于半个月后返回乌鲁木齐。孤男寡女在荒野共处了二十多天,食宿皆在一处,出生入死,患难与共,肌肤相亲,耳鬓撕磨,本来就容易日久生情;更何况二人情性相投,思想见解一拍即合,一开始就有相见恨晚的感叹,以至关系日益亲密,心灵越来越离不开对方,虽然口上没有明言,但彼此都在心中把对方视为知己。只因钟雅琴出身名门,举止矜重自持,使达策凌不敢冒昧亲近。二人除了眉目含情地脉脉对视外,在肉体上没有任何亲昵行为。

达策凌再次见到风荷公主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眼前这个美艳绝伦的公主再也引不起他的任何激动和遐想。他奇怪自己在半个月的逃亡中,居然把公主忘得一干二净,而在此之前他也曾为公主寝食俱废。事实上他自从认识钟雅琴后,心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人。旅途上的二十天是他前半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光。

风荷公主是两天前抵达乌鲁木齐的。两千里长途跋涉,公主毫发无伤,可老夫人熊琼却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风荷公主的美貌在西疆妇孺皆知,她无论怎样努力也掩饰不住自己的美丽,这给熊琼和公主带来了麻烦。为了避人耳目,使安全措施万无一失,熊琼避开大道,专拣人烟稀少的荒僻小路前行。在穿越罗布泊的魔鬼沼泽时,她们的坐骑掉进了陷阱。熊琼只好背着公主在深及膝盖的污泥中瞒珊前行。“魔鬼沼泽”臭气薰天,腐烂的水草和动植物尸体为各种致病菌提供了天然培养基。熊琼是习武之人,身体状况应该能够抵御病菌的侵袭;但因父亲丈夫双双惨死,她的身心经受了沉重的打击,健康状况一落千丈;加上背着公主日行百里,身体极度疲劳,气血日益亏虚,进一步消弱了对病菌的抵抗力,结果染上了致命的黄热病,到达乌鲁木齐时已高烧四十度,一进王宫就昏倒在大殿上。准噶尔大汗策妄阿拉布坦敕令王宫最好的御医为其诊治;可熊琼的病情异常凶险,御医也声称回天无力。

钟雅琴回到王宫时,刚好赶上见母亲最后的一面。她和达策凌双双来到母亲的病榻前,熊琼刚好从昏迷中醒来。熊琼意味深长地看了这对青年男女足足十分钟,脸上浮现出难以察觉的痛苦表情。她无力地挥了挥手,达策凌知趣地退了出去。雅琴跪在母亲的床前,抓住母亲垂在病榻边的手失声痛哭。熊琼用手掌托起女儿的腮帮,伸出另一只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脸上挤出一个惨然的微笑。钟雅琴不看这微笑则可,一看就心如刀割,点点珠泪变成了开闸的潮水。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干吗这么没出息。你爹当年是怎么教导你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也要挺下去,历尽艰辛风雨无悔千万不能哭,这句话你忘了吗?”

“妈妈,女儿记住爹的话,这就不哭了。”

钟雅琴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可眼泪仍禁不住扑簌簌地往下落。熊琼拉着女儿的双手,手掌在她的粉脸上爱怜地抚摸着。

“孩子,妈怕是不行了,妈好想你爸爸啊,早就想赶去和他相会了。妈只是舍不得你,把你一人丢在这个世界上我死不瞑目啊!妈有三个心愿未了,你能帮妈了却这些心愿吗?”

钟雅琴哭得更厉害了,整个身子不自主地抖动起来。“妈,你千万别这样说,你不能丢下女儿不管,你不能走,你会好起来的。只要你肯留下来,别说三个心愿,就是三万个心愿女儿也答应。”

“孩子,人总是要死的,你不要为妈难过,妈是去见你爸爸哩。妈死后,你要把妈的骨灰带回扬州,把妈葬在你父亲的坟旁。妈要为他洗衣作饭,他的衣服已有一年多没有洗了。”

“妈死后,你千万不要去找康熙老儿报仇。清王朝的命运如日中天,我们短期内奈何不了他。这都是天意,我们不能逆天而为。”

“你们刚进来时,妈看出少将军对你很好,你也对他有意,但少将军是公主的。公主对他一往情深,你千万不能掺合进去,否则就会惹祸烧身。和公主争男人在任何国家都是死罪。”

“妈,女儿听你的话,不对少将军有非份之想,也不找康熙老儿报仇。等你好起来,女儿就带着妈妈离开这里。”

熊琼的手从雅琴脸上慢慢地往下滑,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任钟雅琴大声呼唤也不再醒来。

5

熊琼的葬礼十分隆重。大汗亲自举持了葬礼,全体准噶尔人为之静默三分钟,风荷公主哭成了一个泪人。致于钟雅琴,从发现母亲过世的那一刻起就昏迷不醒,直到第三天早上才重新见到了光明。

达策凌单骑涉险,千里营救公主,一夜之间成了准噶尔人顶礼膜拜的英雄。策妄阿拉布坦为风荷公主招驸马时,达策凌自然成了无可争议的人选。

熊琼入殓火化的当天,达策凌奉圣旨来到王宫,看见大汗坐在龙骑上,旁边除了风荷公主外没有外人。

“少将军千里营救公主,为朝庭立下了盖世功勋。本王特招你为东床驸马,把风荷公主许配于你。”

达策凌一听此言,头上象挨了一记闷雷,半晌做声不得。

“达策凌,你干吗不说话,本王要招你为驸马,你听见了吗?”

“启禀大汗,公主金枝玉叶,策凌乃一介草民,此次营救公主饶幸成功,乃大汗洪福齐天,万不敢因此攀龙附凤,望大汗三思,另为公主择选佳婿。”

“你的意思总不致于是不愿意吧?皇儿不但是金枝玉叶,还是整个西疆的‘瀚海明珠’啊!”

“大汗息怒,末将年纪尚轻,目前还无意成家;再说国难当头,哪有心思考虑儿女私事,望大汗见谅。”

“我还没有发怒呢,何来息怒之说呢?看来你今天心不在焉,是真个不愿意啊!”这次轮到大汗惊讶得说不出话了。

“请大汗恕末将不敬之罪。老母在堂,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尚容宽限时日,回家禀过老母,然后再回复大汗。”

“本王招你为驸马,谁敢说个不字,你可知道圣命难违吗?”

“末将恕不从命!”少将军的拗劲上来了。

风荷公主怔怔地看了达策凌好几分钟,哭着跑进了后堂。

“达策凌你听着,今天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否则你就得死!驸马和刑场你任选一项,你自个回去考虑吧!”大汗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去后堂安慰公主去了。

达策凌回到将军府时,钟雅琴仍在昏迷之中。他把大汗逼婚和自己对钟雅琴一往情深的消息告诉了母亲。老夫人的惊讶和着急可想而知。

“雅琴是一个好女孩,做儿媳妇自然不会辱没你,可怎么回复大汗呢?违抗圣旨可是杀头的罪名啊。再说公主的模样和性情也是万里挑一,追求她的王公贵族要排十里长的队,无论哪方面也配得上你呀!”

“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和公主结婚。公主失去我后还会拥有很多东西;可钟雅琴孤苦伶仃,离开我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妈不懂你的意思,你变得越来越怪了。你和钟雅琴谈过吗,她愿意作你的妻子吗?”

“还没有,可我会尽力争取的。”

“冤孽啊!你已经长大了,妈管不了你了,你自个看着办吧。”

钟雅琴在地狱的入口徘徊了三天,最后还是醒过来了。才一年时间, 双亲先后撒手人寰,把她一人孤零零地抛在这个世界上,这个打击着实太沉重了。母亲走后,她在世上已没有一个亲人,尘世已没有什么可留恋的,这个世道也实在太没天理了。当她真个要去地下追随自己的母亲时,她的心又犯起了踌躇,蓦然发现人世间还有一些难以割舍的东西。

钟雅琴睁开眼睛,发现少将军正坐在他的床前,一脸的焦急和无奈,眼眶罩上了一层黑圈,显然有几个晚上没有合眼。雅琴昏迷的这几天,达策凌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握住她的纤手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事情的进展太出人意料了,柳梦客栈那位沉着镇定,谋断不让须眉的黑衣女郎和眼前这位疲惫纤弱的孤女有着多么强大的反差啊。看来意志的力量还是有限度的,再坚强的人也难以承受一连串的深创巨痛,人毕竟是血肉之躯啊!望着钟雅琴那孤弱无助的模样,达策凌的心好痛,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能离开她,他要日夜守护她,不让她受任何委曲,她再也经受不起任何打击了。

达策凌发现钟雅琴醒来了,高兴得象中了大奖的孩子一样,双手合十不停地向上天祈祷谢恩。

“你终于醒来了,真是谢天谢地,吉人自有天相。你母亲已经天葬了,满朝文武和全体准噶尔臣民都参加了她的葬礼。她是一个英雄的母亲。”

“我母亲的骨灰呢?”

“我已经把她供奉在家庙里,她也是我的母亲。”

“你不该这样作,你祖宗会生气的,还是把它拿来交给我吧。”

“你要一盒骨灰干吗?”

“我要把它带回扬州,把妈妈安葬在父亲的坟旁,他们是千世万世也分不开的。”

“你不是开玩笑吧,现在康熙老儿悬赏万金到处通辑你,大街小巷贴满了你的画像,你还能在中原露面吗?”

“有父母神灵暗中相助,满狗奈何不了我的。你不用柱费口舌,我已经决定了,再劝也没有用,过两天我就动身启程。”

“那我和你一起去,沿途也好相互照应。”

“这是我的家事,我不想外人插手。”

“你难道一点也不了解我的心情吗?我连生命都可以不要,也不能看着你受任何伤害啊!”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的情意我心领了。父母双亡,雅琴已心如死灰,已是一个没有感觉的木人,恐怕要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你还是把心思放到公主身上去吧。”

“……”

当达策凌忧心如焚地呼唤钟雅琴的名字时,风荷公主的日子也不好过。达策凌金殿拒婚,公主顿感天旋地转,象是到了世界末日。她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个肯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少年将军,居然对自己没一点感觉,她可是连康熙大帝都为之倾倒的“瀚海明珠”啊!从达策凌把她抱上马背的那一刻起,她就对少将军一往情深,内心早以以身相许。难道达策凌是个没心肝的人吗?抑或是一个没有感情细胞的情场白痴?不!少将军不是这样的,他无疑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热血男儿。对了,他也许是有苦衷的,他在金殿上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就是最好的说明。该死的父王!干吗要对女儿的心上人那么凶呢,少将军一定被伤害了。既然是这样,我还呆在深宫伤心哭泣干吗?我应该主动去找他,帮他分担他的苦衷,帮他化解他的心结。我虽贵为公主,不应主动去找一个曾拒绝过自己的男人,可为了自己倾心挚爱的人,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就算他真个不要她,她也应该知道是什么缘故啊!

风荷公主来到将军府时,正好碰上钟雅琴从昏迷中醒来,两人的对话她在厅屋听了个清清楚楚。她彻底明白过来了,少将军并非没有心,而是他的心被另一个女人偷去了,这个女人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当公主明白这个残酷的现实时,她头晕目眩,差点昏了过去。她强支起身子,来到卧室的门口,幽怨的目光长久地注视着达策凌那张惊讶而又惶惑的脸庞。

达策凌和公主来到外间的客室,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十多分钟,还是公主率先打破了沉默。

“恭喜将军有了一个红颜知己。早知这样,我也不会掺合进去给你们添乱子了。”

“真是对不起,我早该告诉你的。公主的似海深恩,策凌日后定当粉身图报。我虽然没有资格作驸马,但只要是公主的事情,达策凌一样为你赴汤蹈火。”

“这事不能怪你,感情的事是勉强不得的。我们今生不能长相厮守,来世再作夫妻吧。雅琴气质高雅,文武全才,值得你这样的男人去爱她,她对你也是有感情的。她虽然言语冲撞你,可她的眼睛却瞒不了我,女人的心我懂。雅琴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心中的份量和你一样重要,你一定要好好待她。昨日父王在大殿对你凶了点,你可不能往心里去,应该理解他老人家,他毕竟是一国的君主啊!招你作驸马他认为是对你的栽培和抬爱,可你却拒绝了,叫他那张老脸往哪里搁,说不准他还会认为你不知好歹呢。你放心,父王那边的工作我会作通,再说他也舍不得真个把你这个国家栋梁送上刑场。”

“公主深明大义,策凌羞愧难当。我一定按公主的吩咐,好好善待雅琴女士。”

“少将军,你说句真心话,你难道从来没有爱过我吗?”

“这话怎么说呢,公主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可自从雅琴出现后,心就不知不觉地移到她身上去了。为什么会这样我自己也不明白。”

6

三个月后,一个细雨霏霏的黄昏,扬州快活林酒店,一个容貌俏丽的道姑来到了大堂,在东南角落里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快活林酒店经营有方,生意兴隆,天天宾客盈门,财源滚滚。该店服务分为上中下三个档次。楼上有包房,专供达官贵人吃喝玩乐;东西两厢是围屏隔成的雅坐,是富商大贾请客谈生意的地方;大堂则一溜摆开十多张方桌,普通市民都在这里用餐。人们来这里除了买酒喝外,还有免费交流信息的好处。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的人象串龙门似地进进出出,每个人走时都留下一条信息,因此天南地北的消息都可在这里打听到。尤其是那些无正当职业的闲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海阔天空地炫耀自己的博闻广识。不信你看,中间的那张酒桌上又嚷开了。

“这几天可又有热闹看了。昨天晚上有一大队官兵进了城,带兵的是当朝武状元,岳元帅的八世孙岳钟琪老爷,说是有一个朝庭钦犯来到了场州。他们是奉圣旨捉拿她的。”

“八成又是为钟家母女而来的。为了两个女人闹了三个多月,贴出的告示已经换了七八次了,可钦犯依旧逍遥法外。有几次说钟家小姐进了城,官兵挨家挨户地搜查,折腾得鸡飞狗跳,末了连个鬼影儿也见不着。这些当差的真是饭桶,若是换上我,早就把她俩缉拿归案了。”

“钟小姐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官家悬赏一万两黄金捉拿她,她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这可是一万两黄金啊!堆起来象一座小山,我李某儿孙万代也吃不完。不知哪位财神爷有这天大的造化,反正轮不到我就是了。”

“听说提供消息者也能得赏金一千两哩。要是让我碰见那个小妞就好了。”

“还说呢!有两个穷疯了的波皮混混去向提督老爷提供假情报,害得那些当差的跑断了两条腿。你说好笑不好笑,这两个混混居然有脸去领赏金,提督大人一怒之下把他们全砍了。”

“听说钟小姐的父亲钟涛是因为写了一本书被杀头的。书名叫什么《扬州十日》,大意是写当今圣上屠杀场州人的故事。”

“这个钟涛也真是的,干什么不行,干吗偏要去写书呢?有几个写书的发了财的,写的还是毁谤万岁爷的书,他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本书全是造谣。当今圣上至圣至明,爱民如子,怎会杀我们扬州人。就算真个杀了一些,也是些乱党反贼,该杀!”

“……”

这时,坐在角落里的那位道姑忽然落下泪来。

这位道姑就是护送母亲骨灰回乡的钟雅琴!

达策凌到底未能阻止钟雅琴回乡葬母的决心。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钟雅琴不辞而别,悄无声息地离开少将军府,踏上了东去的漫漫天涯路。

第二天清晨,达策凌在几案上看到了钟雅琴的临别留言。

策凌将军:

真是对不起,就这样不辞而别,全不念将军待小女的真情厚意,我是不是真的太冷漠了。

大汗招你为驸马的事我已尽知,你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更不能辜负公主待你的一片真心。公主天姿国色,温文尔雅,通情达理,一点也没有皇家女人的任性刁蛮,对你又一往情深,你上哪儿去找这样天造地设的贤妻。这是你的造化,你要加倍珍惜,千万不能感情用事,凭一时冲动为了一个丝毫也不值得你爱的女人而舍弃自己的锦绣前程。

这几天我的心情很不好,常常在言语上冲撞你,一再地刺伤你的自尊心,颇有点把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味道,可不这样作我又能怎样呢!告诉你我爱你?我要嫁给你?那岂不是害了你一生。为了你的前程,也为了公主的好意,我必须把你的心从我身上赶出去。公主待我那么好,我不能抢她所爱的男人,我们钟家的人从不夺人所爱,更不会抢原本属于朋友的东西。何况拒绝皇婚是死罪一条,如果我真个爱你的话,我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因为我而走上刑场吗?

从今离别西疆日,化作啼鹃带血归。从此我们身隔天涯,心近咫尺。没有你的日子,我会想你的,会不时拿两个人的往事下酒,希望你也能够时常想起我,记住在万里天涯还有一个深爱着你的妹妹。

永远爱你的雅琴

钟雅琴是朝庭通缉的钦犯,附有她画像的告示在中原贴了几万张,朝庭的鹰犬遍布全国的各个角落,一有钟雅琴的消息就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到总督和皇帝那儿。雅琴是虎口余生,有过逃离中原的死亡之旅,深知清王朝特务组织的严密性。这次中原之行,雅琴自然不能大喇喇地直来直去,否则麻烦就会没完没了。她身上带着母亲的骨灰,就算她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可骨灰却不能有半点闪失。如果母亲回不到父亲的身边,她钟雅琴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一想到母亲要在异土他乡做个害着相思病的孤鬼,雅琴就心痛如绞。只要母亲能平安地归葬到父亲的坟旁,钟雅琴就什么也不在乎了,没有了少将军,雅琴在尘世已了无牵挂,活着和死亡对她没有多少分别。母亲的骨灰一旦入土,雅琴就会怀着必死的决心,向清王朝讨还血债。离开将军府的那一刻,她就把母亲“不要找康熙复仇”的遗训抛到了九宵云外。

在进入中原以前,钟雅琴改扮成道姑模样,一路上颇能遮人耳目,只是那张光彩照人的脸庞一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好在麻烦不是来自官府,而是街上的波皮无赖想占点她俏丽的便宜。她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女侠,对付流氓无赖自然是小菜一碟。因此,雅琴旅途还算顺利,唯一难以忍受的就是对少将军的入骨相思。随着她的脚步一天天远离乌鲁木齐,对达策凌的思恋也就一天比一天强烈。雅琴走过准噶尔的边界时,她的心象是被人割去一样,巨大的痛苦煎熬着她的心灵,使她的神情不能自制,居然掉转身子向西一口气狂奔了十多里路。若不是母亲的骨灰及时碰醒了她,她说不准会一直向西跑去。

进入中原后,故国的山川看上去倍感亲切,暂时冲淡了对少将军的入骨相思,可一到了晚上,达策凌的音容笑貌又主宰了她的每一根思绪,令她彻夜难以入睡。他们在一起相处了一个多月,共同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在回忆中已翻捡过上千次了。尤其是在沙漠逃亡的那二十多个日日夜夜,每每想起依旧如在目前。雅琴回想起自己当初的行为真傻,干吗要那么急如心火地赶回乌鲁木齐呢?达策凌就不是这样的,一再磨噌绕圈子,恨不能把逃亡旅程尽可能地多延长一天。可她当时一点也不体谅少将军的心情,一再摧促他起程赶路。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该是多么幸福啊。横穿沙漠本来是很辛苦的,食物很少,有时一整天喝不上一滴水,嗓子渴得冒烟,可和眼前的情形比较起来,那时的饥渴简止就是一种高级享受。

因为没有人怀疑一个道姑会和朝庭通缉的钦犯有什么联系,钟雅琴一路顺风,五千公里的旅程不到一百天就走完了。钟雅琴抵达扬州城时,天空正下着细密的小雨,扬州城在密密的雨线中显得古朴凄迷,极易勾起旅人悲凉伤感的离愁别绪。雅琴离开扬州已有一年多了,这次乔装改扮,秘密返回故乡,深感故乡风景不殊,山河顿异,城廓依旧,人民复非,胸中的块垒越积越厚,满腔的悲愤非语言所能形容。那些熟悉的亭台楼阁居然引不起一丝一毫的亲切感受,看见熟识的故人也视若陌路,不敢上前打招呼。人到了这个份上,对生命的热情就会渐趋消退,铤而走险或自我毁灭的念头也会一步步地在心中占据上风。

钟雅琴原本属性情中人,心中蛰伏着异常浓烈的乡情。逃亡的这些日子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自己的家乡,故乡的山水和儿时的旧友曾千百次的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不止一次地梦见扬州的二十四桥,梦见皎洁月光下的满城灯火,醒来时心中倍感亲切。现在,她日思夜想并为之梦系魂牵的故乡终于呈现在她的面前,可她一点也激动不起来。母亲的亡故,一连串的失望和打击,尤其是忍痛离开她倾心挚爱的第一个男人,钟雅琴的心变得灰暗了,灰暗得近乎麻木,美丽的故乡居然在她心中激不起一丝涟漪。这一天,她走遍了扬州城的大街小巷,也走过了那生她养她的家,一个只剩下断垣瓦砾的废墟,心中涌起万千愁绪,除了伤感外还是伤感。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故乡在她眼中已成了一个真正的伤心地,越看心里越痛。她决定晚上就去安葬母亲的骨灰,然后尽快离开这块伤心地,只身一人去浪迹天涯。在安葬骨灰之前,她决定先在城里打探一下消息,以便母亲能够安然无恙地回到父亲身边。钟雅琴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安葬母亲骨灰的过程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一想起打探消息,雅琴自然想到了快活林酒店,来这里呆上一个小时相当于挨家挨户地询问个十天半月。

刚才那帮闲人的一席话,钟雅琴听了个明明白白。她怎么也想象不到,她一向视之为民族英雄的父亲,居然在扬州人口中成了该千刀万剐的叛臣贼子。扬州人真是太健忘了,不但忘了先辈的仇恨,还忘了自己沦为亡国奴这个悲惨的现实,甚止心甘情愿地为那些屠杀他们先人的刽子手帮腔,这些人也真是太可卑了。父亲是为什么死的,还不是为了这帮人,放着高官显宦不干,反累死累活地为这帮不争气的乡亲讨个公正的说法,落得妻离子散,身首异处,死后连个名份也没有,父亲的悲剧也实在太深了。这不但是父亲个人的悲剧,也是国家的悲剧,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悲剧。看来家乡真的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夜里归葬母亲后,明天就上路吧!

钟雅琴不知道,半个世纪以前,抗清名将袁宗焕被崇祯皇帝下令绑赴刑场,由刽子手千刀万剐,愤怒的市民争着把他的肉生吃了。因为崇祯皇帝说他是满清派来灭亡中国的奸细,于是北京市民也认定他是个奸细,因此义愤填膺,对袁崇焕恨入骨髓,尽管他们也同时对明王朝的腐败无能痛入骨髓。少数几个有不同看法的公民,却没有发表意见的机会。

十年后,多尔衮率领八旗兵进入北京,向北京市民宣称崇祯皇帝当年中了他们的反间计,袁宗焕其实是一个大大的忠臣。崇祯帝毁了自己的长城,只好去煤山上了吊。

类似的悲剧一再在中国重演!

正当钟雅琴在那里愤愤不平之时,那几个七嘴八舌的闲人突然象停电一样住了嘴。六七个拿着腰刀的官兵从大门走进来,正眼也不瞧一下那几个对他们不住打躬作辑的侃客,径直走到雅琴前方的一张空位上落了座。

七个官兵刚刚坐下来,眼睛就不约而同地转向上首坐着的那个俏丽道姑。

“这个妞真漂亮,当道姑太可惜了,我好象在哪里见过她。”

“谁知道她是真道姑还是假道姑呢,看她那个风流样儿,八成是偷了汉子挨罚的。”

“我说小娘子,当什么道姑,过来陪爷们喝两杯,我包管有你乐的。”

“哈!哈!哈!”

有个胆大的官兵见钟雅琴对他们不理不睬,禁不住心弛手痒,上前去摸雅琴的脸蛋。雅琴侧身避过,回手一个耳光,把那个官兵的脸打成了猪肝色。

那个官兵一向称霸横行惯了,从没碰上厉害的角色,今日在众人面前波了面子,一下子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向桌子,正好拍在盛装熊琼骨灰盒的包裹上。

钟雅琴一见此人竟敢动母亲的骨灰,无名之火一下子冲上了颠顶。在雅琴心中,母亲的骨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也是合该这个官兵倒霉,偏偏触犯了雅琴的禁忌。雅琴上前左右开弓两个耳光,把那个官兵打得满脸是血,身子跌出去了一丈多远。

那几个官兵一见同伴挨了一个女人的打,并且出手很重,纷纷掣刀在手,向雅琴围了过来。

官兵正待挥刀行凶,大堂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几个大老爷们,合伙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算什么男人,有本事同你爷爷过几招。”

几个官兵的眼睛同时向发声的方向看去,见西北角落里坐着一个脏兮兮的年轻和尚,独自一人在那里自斟自酌。

“哟呵!想不到这里居然也有英雄救美人,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嘴脸,还想逞英雄找打呢。”

“你小子总不致于是道姑偷养的汉子吧,一个和尚,一个道姑,八成是一对男盗女娼。”

“呸!瞧你那副德性,凭什么为这小娘子说话,你他妈的够格吗?”

六个官兵(另一个已爬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大刀已抵上了青年和尚的脖子。

也不知和尚使了什么法术,看热闹的酒客还没反应过来,六个官兵便齐刷刷地倒在地上。和尚站起来一跺脚,那六个官差便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大爷,你发发慈悲,饶了我们吧,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惹得你老生气,下次决不敢了。”

“都给我爬起来滚蛋,滚得远远的,别让爷爷再看见你们!”七个官差抱头鼠窜而去。

酒客的眼睛又同时转向东南角落,那个道姑已不见踪影。

钟涛的坟墓位于扬州城郊外的一座小山上。当年熊琼乘黑夜收殓了丈夫的尸首,把他葬在这个鲜为人知的地方,没有墓碑,没有围栏,更没有守墓人,只有一个黄色的土丘。如今土丘上已冒出了嫩黄的草尖,在寒星冷月下越发显得凄清孤寂。

钟雅琴跪在父亲的坟前,怔怔地望着那个黄色的土丘出神:父亲生前高风亮节,才高八斗;死后荒冢一堆,青山无语,远离尘世的喧嚣,躺在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不留姓名生平,这兴许是父亲喜爱的方式吧。这时雨停了,风也住了,月亮从云层后露出脸来,给土丘披上了一层冷冷的清光。钟雅琴匍匐下身子,把脸贴在土丘上,潮水般的泪珠从眼眶里涌出来,滴落在胸前那块冷湿的沾土上。

“父亲,女儿看你来了,还给你带来了你挚爱的母亲。自你离开尘世后,母亲日思夜想,都快把你想疯了,一合上眼就呼唤你的名字,有时怔怔地望着远方走来的一个人影,说是你从天国来接她了,直到那人走近时,才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女儿知道母亲在一步步地走向末路,但我救不了她,她的心已让你带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最后母亲实在打熬不住了,就抛下了女儿,去天国找你去了。母亲临走时,一再叮嘱女儿要把她安葬在你的身边。女儿出生入死,走了一万里路,把母亲给你送来了。你在那边要好好爱母亲啊,她可是为你而死的,父亲,女儿拜托你了。 ”

钟雅琴祭拜完父亲后,从行囊里拿出一把短剑,在墓旁掘了一个土坑,把骨灰盒放在坑里,然后双手捧起黄色的粘土,一把把地往坑里填土,直到隆成一个小小的土丘。

钟雅琴埋葬好母亲的骨灰,从地上站起身来,蓦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耀眼的火光之中。几千枝火把在她的四周围成了一道火圈,把坟地照得如同白昼。一个头上插着顶戴花翎的长大将军站在雅琴的身前,一条铁杆长枪已摆开攻击的架式,枪尖直指钟雅琴的胸口。

这位身材长大的将军就是新任两江总督岳钟琪!那杆长枪就是名震天下的岳家枪!

“钟雅琴,今天你是插翅难飞了。那天本督遭你暗算,跑了亡命徒达策凌,劫走了皇上宠爱的风荷公主,犯下了滔天大罪。你这么轻易地落到我的手中,没想到吧?你那么工于心计,装扮成道姑回乡葬母,自以为此计万无一失,没想到本督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想不想知道?你反正是一个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两个月前在玉门关前走过的一个道姑,两个月后又出现在徐州客栈,难道不会引起侦探的怀疑?你当我们情报部门是桶干饭的,你也太低估朝庭的能力了。你的达策凌呢,他干吗不和你一道同来?那天你舍命救他,今天他可不来救你啦!”

“闲话少说,本姑娘正等着你们哩。你们是轮番上,还是一块上?”尽管身陷绝境,钟雅琴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母亲的骨灰入了土,雅琴的心愿已了,生死安危对她来说没有多大的差别。

“死到临头,还强言利齿,那就先让你领教一下本督的岳家枪。”

“岳家枪是对付女真人的,女真人是满人的祖先,今天干吗帮满人杀起汉人来了。”

此话正刺中岳钟琪的痛处,刺得他满脸通红。他恼羞成怒,抖擞枪尖,一招釜底抽薪,直刺钟雅琴的下身。

这个下流招式并非岳家枪的套路,而是岳钟琪的发明创造;当汉奸也不是岳家的族规家训,也是这个不肖子孙的发明!

钟雅琴一见岳钟琪使出如此下流招式,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决定以其人之道,对其痛下杀手。她腾身转体让过枪尖,一招狸猫上树,剑刃顺枪杆向上削去,直削岳钟琪握枪杆的十根手指,左手则挺指如戟,趋身直进, 点向对方的命门大穴。

岳钟琪见雅琴一开始就使出玩命招式,心中大吃一惊,双手松开枪杆,向后跃出了一丈多远,长枪“当”的一声掉到地上。饶是如此,他的右手拇指还是冒出了殷红的鲜血。

岳钟琪冷汗直冒,他怎么也想象不到眼前这个貌似弱不禁风的姑娘武功竟如此厉害。一招就迫其兵器脱手。看来这个姑娘的武功比达策凌高多了。

岳钟琪的判断错了。他的武功既不在钟雅琴之下,也比达策凌高不了多少。上次马上过招,长兵器占了不少优势;达策凌只想及早脱身,没有用全部心力投入格斗,让岳钟琪拣了个大便宜,十招之内就占了上风。这次平地格斗,岳钟琪压根儿就没把小姑娘放在眼里,心存轻敌之念,进攻时一味戏弄侮谩,游戏规则,丝毫也没有想到防守门户。钟雅琴则心存必死的决心,用同归于尽的招式攻敌要害,及时抓住对方的弱点一招致敌。其实钟雅琴在攻入对方门户时也把自己的要害暴露无遗,岳钟琪只要一掌击下就可毙其性命,但岳钟琪自己也会没命。岳钟琪这时还不想死,自然不会和对方玩命。高手决斗,不顾生死的一方要占很大的优势。

岳钟琪见雅琴的武功高深莫测,也就顾不上什么颜面和规则了。他向后一招手,十名大内高手腾身跃了出来,把雅琴困在核心,刀、枪、剑、戟和大力鹰爪同时出击。十名武师倒下后,又有十名围了上来,攻击一波接一波,不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岳钟琪企图用这种方式来耗尽雅琴的体力,然后冲上去踢进决定性的一球。

当最后的十名武师倒在雅琴的脚下时,雅琴已气喘吁吁,粉汗淋漓,身体极度疲乏,再也抵挡不住任何攻击。

岳钟琪一见此景,哈哈大笑。他从地上拾起长枪,枪尖抵住了雅琴的咽喉。

“怎么样,钟雅琴,该认输了吧。你就是武功盖世,也逃不出岳某的手掌心。你那位异国将军呢?他干吗不来救你。”

9 

岳钟琪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这时夜空中响起了一个声音:“谁说没有人救她”,话音刚落,两道银光直射岳钟琪的掌背,一阵锥心的剧痛袭上心头,长枪又一次掉到地上。

岳钟琪再次遭人暗算,不过这次中的暗器不是梅花针,而是两枚流星镖!

与此同时,一个年轻和尚从墓旁的一棵大树上跳了下来,长剑抵上了岳钟琪的眉心。

钟雅琴定睛一看,发现和尚不是别人,正是下午在快活林酒店打抱不平的那个肮脏和尚。

“岳钟琪!你本是忠良之后,却甘心作汉奸卖国贼,真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只是你现在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祖先。你一生暗算别人,想不到自己也遭人暗算吧?”

“岳家精忠报国,可汉人皇帝却把我的先祖在风波亭砍头示众,我还去为那些狗皇帝效忠干吗!当今皇上至圣至明,虽说是外族人,却比前朝朱姓皇帝更勤政爱民,值得岳某为他肝脑涂地。”

“你的汉奸哲学还挺系统哩,贫僧佩服佩服。我不妨成全你,送你去地下为努尔哈赤效忠吧。”

“你身为出家人,不敢和本督明刀明枪地单打独斗,专门躲在暗处干些鼠窃狗偷的勾当,这难道也是佛祖教你的吗!”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付你这号人根本不能讲什么江湖规矩,你忘了刚才是怎么对付钟雅琴的吧。废话少说,你还有什么话转告家人,快讲。念你是忠良之后,贫僧会尽力为你转告。”

钟雅琴发现,这个和尚怎么说着说着就变了音,后面的几句话使她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岳某今天遭你暗算,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只是你俩也难逃一死。 你不妨仔细看看,四周的上千名弓弩手已箭在弦上,只要我一倒下,他们就会毫无顾忌地放箭。几千支箭织成的天罗地网,纵使金刚之身也在劫难逃。我死后,钟涛的坟墓也会开棺暴尸。”

“那么我就借你的脑袋用一用,命令你的兵士让开一条路!”

“我反正难逃一死,干吗要听你的?”

“我答应不伤你的性命,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你得发誓不能损毁钟家夫妇的坟墓。”

“我答应!本督说话同样算数!”

……

钟雅琴同和尚双双逃离险境,平明时分来到一条小河边。和尚纵身跳入水中,在河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一刻钟后,和尚从河水中走了出来。雅琴转过身子,两眼炯然发光,那个肮脏和尚转眼变成了一个英姿焕发的光头青年,那张光洁的白脸似曾相识。

“雅琴,你看看我是谁?你难道认不出我了吗?”

“你是少将军?真的?不错!你是策凌。策凌!策凌!策凌……”

钟雅琴纵身一跃,跳上去抱住了达策凌的脖子,两只拳头在他的背部不住地捶打。

“你这个坏蛋,扮个和尚来糊弄我,亏你想得出,本姑娘跟你不依不饶。”

“你扮道姑,我自然装和尚啦。你想做个闲云野鹤,没门!你就是走到天边策凌也要缠着你。”

“你坏你坏,占本姑娘的便宜,看我不撕你那张利嘴。”

“你要是再不理我,策凌就一直坏下去,直到你肯嫁给我为止。”

钟雅琴喜极生悲,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的身子紧紧地附在达策凌的身上,纤纤玉手轻轻地抚弄着伊泛出淡淡青光的头皮,幸福的潮水淹没了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你干吗把头发都剃光了?在准噶尔人心中,头发可是命根子啊!”

“不剃头发能扮和尚吗? 若是被你看出破绽,你还能让我跟着你呀。 出家人总不能成天戴顶帽子吧!”

“你为何这样傻,为了一个心如死灰的孤女斩断青丝,背井离乡, 万里奔波,历尽千辛万苦,值得吗?” 

“只要能每天看到你,吃再多的苦也是甜密的。你一离开将军府, 我的心就被你带走了,只好一路跟来,否则我会没命的。”

“策凌,你真是我的冤家,事实上我也离不开你,我一离开将军府就如万箭穿心,那种痛苦非语言所能形容。三个月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回想一起度过的那段美好时光,夜里根本无法入睡,那种滋味真不是人受的。你若不赶来救我,我可能撑不了几天。策凌,我太任性了,害你受了那么多的委曲,我好后悔。从今天起,雅琴永远是你的,不论遇到多大的变故,也不管世人怎么看,我决不离开你半步。你就是赶我走也是不能够的。”

达策凌心里一阵狂喜,抱住钟雅琴猛烈地转动起来。

八个月后,达策凌钟雅琴在乌鲁木齐最大的清真寺里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按照雅琴的意思,婚礼异常地俭朴,连王公贵族也没收到请柬,礼品则一律拒收。公主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她害怕一看到少将军就会情不自禁。作为补偿,她送给新娘子一份价值连城的礼品,这份礼品雅琴破例收下了。

一年后,钟雅琴生下了一个儿子。达策凌为儿子取了一个汉化的名字──钟少文!

(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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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共[3]个
季锋-评论

对不起,现在这边不接受短篇,请发去长篇连载。给你带来的不便,请理解。:)
  【千山我独行 回复】:这好象是在长篇里面吧~~~ [2006-6-14 9:06:55]at:2006年06月07日 下午4:17

千山我独行-评论

欣赏你的文笔~~~at:2006年06月14日 早上9:06

曼倩-评论

美好的爱情如大漠的风光一样绚丽!
  【熊飞骏 回复】:我对大漠风光很熟悉的. [2006-6-18 14:34:00]
  【曼倩 回复】:我没有到过大漠,但是在你的文中读到了它的美丽。 [2006-6-18 15:30:57]at:2006年06月18日 上午1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