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查小良这厮的名字带个良字,可查小良这厮天生就不是个善主,他的老爹老娘当初给他起名的时候或许就希望他可以善善良良的当个好孩子,可这名字正如同愿望一样,因为没有,才去愿望。如果他老爹老娘现在能见到查小良,怕是会气疯,可他们是永远看不见了,因为用查小良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已经去了天堂。
其实说起查小良他还挺可怜的,出生贫寒先不说,他的爹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没撑几年就去了,而且在他去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个家折腾的不成了样子,他的老娘因为不堪重负就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溜了,以至于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查小良便跟着奶奶过,然后,没几年,奶奶去世。
我在职业介绍所见到查小良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那时的他穿着一件皱得紧巴巴的衣服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穿一双回力球鞋。他站在职业介绍所门口仔细的看一面大牌子,那上面用黑黑的毛笔字巨大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工作。我走过去,搭讪道:“兄弟,来找工作的?”
他警觉地看了我一眼。我连忙说:“别误会别误会,我也是来找工作的。”
他这才稍稍放下心,对我哦了一下,然后问我打算找什么事做,我说我一没文凭二没手艺三不英俊,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吧。然后我们问坐在里面的小女孩:“小妹妹保安还招不招啦?”
小妹妹一听就怒了,叫道:“你看我像你妹妹吗?”
我们一愣,想不到现在的女孩怎么都这样?长的酸不啦叽的,就跟个葡萄似的说话居然这么横。可为了工作,我们还是无力的屈服了。
妹妹又说:“有。”
我们赶忙问:“多钱呀?”
妹妹白了我或是他一眼说道:“不识字吗?上面不清清楚楚写得800一个月吗?”
“管吃管住吗?”
“那要单位说了算。”
“那我干啦。”查小良说道,又问我:“你干不?”
我犹豫了一下,可一想到我再找不到工作就该饿的了,于是我也可怜巴巴地说了干。
妹妹小手一挥:“交钱吧!”
我们再一愣:“交钱?什么钱?”
妹妹不屑地说:“介绍费呀!”
我们吃惊地说:“怎么?找工作还要钱呀?”
妹妹鄙视地又白了我或是他一眼,那神情就跟看俩农民似的,可是别说,我和查小良这小子还真是俩农民。
妹妹说道:“介绍费呀,你以为我们这里是雷锋同志呀,不挣你们俩钱我们喝西北风去啊?”
我们摸摸瘪瘪地裤兜问:“多少钱呀?”
妹妹这次头也不抬了,连鄙视也懒得给了:“50。”
我们再惊:“我靠,这么贵!”
妹妹猛得蹦起来,差点撞到头上的屋顶,怒道:“我操……”正欲大发淫威,忽然手机响起,妹妹从兜里摸出一红色手机,看了一下号码,然后就有羞涩的红晕力马涌上脸庞,妹妹嗲道:“干嘛了吗,人家好想你哦……”
我和查小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快离去。
查小良这厮还算健谈,我们走了大概几个小时的路已经熟的像左手和右手一样了。查小良对我说他是怎么怎么来城里打工的,为什么为什么来城里打工的。对后他问我为什么来打工。我说我吃饱了撑得,一句话就把查小良噎得差点晕过去。
走到天黑的时候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新的且最为现实的问题。只听查小良说道:“饭可以不吃,水可以不喝,觉不可以不睡。”然后查小良建议我俩睡马路,反正大夏天的也不冷,只不过这地儿的蚊子太猛,要做好点心里准备,以免第二天起来我们都不认得对方了。
查小良的建议很有创意,以前我看电视的时候也多次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此刻我却不敢认同了,单不说那虎视眈眈的蚊子会把我们如何如何,就是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也会把躺在地上睡觉的我弄得心惊肉跳的。
我的提议是去招待所待一晚上算了,明天一觉醒来再吃了早餐就好好的认认真真的去找工作。我们得为自己的身心负责,虽然我们已经不是祖国的花骨朵了,可我们毕竟还年纪青青。我这么对查小良兄弟说的时候,查小良就无奈地对我嚷嚷道:“你以为我不想去招待所睡啊,那里能洗澡能看电视还有干干净净的厕所上,可我没钱呀,就剩1·5了,就能勉强把明早的早餐吃啦,要不我早就交50块钱报名找工作啦!”
“可怜的孩子。”我说道。然后他可怜巴巴眼噙泪水地说道:“要不你先借我点,等发了工资……”
“工作还不知道在哪了,你就先等发了工资。”
查小良一看借钱无望便乖乖的闭了嘴巴。
其实,我之所以不愿对查小良说我出来的原因,并不是我不信任查小良也不是我看不起他,只是我出来的原因实在可笑至及,甚至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悔了——张晓雪,没错,我就是为了张晓雪。
说起张晓雪我到现在都有点难过,我和张是中学同学,在以前上学的时候就一直喜欢着人家,可人家嫌我穷一直看不上我,后来竟然和班上的另一个人好了,还当着我的面亲亲热热搂搂抱抱,全然不顾我的感受,后来毕业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参加高考,我是因为天生就不是个学生的料,我非常不爱学习,老师讲课我就睡觉,偶尔有睡不着的时候我就看张晓雪,可她这个时候总是把头一扭去看她的情哥哥。所以,张在爱情的影响以及自身的条件下最终也没有参加高考,而且在拿到毕业证的时候就跑到这个城市打工来了。
我不知道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只知道她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里,或悲伤或欢喜。
风吹树叶沙沙做响的声音一直不断,我和查小良躺在公园的椅子上睡觉,查小良叽叽喳喳用大灰狼似的嗓音说个不停,忽然他停了,一时间周围寂的可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查小良这时猛得大叫:“蚊子!我操你妈的,我让你咬我!“然后猛得蹦起来,两手狠命的用手奋力一击,啪得一声脆响传来,查小良又呼:“他妈的我让你跑!”然后追着跑出了几米又折回来怒冲冲地说道:“咱们得买蚊香!凶死它的!我让它咬,我还不信凶不死它!小样儿!”
我大笑,然后忽然也感到手上奇痒,在微弱的月光下定睛一看——蚊子!只见它正深情的吻我。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拍去,啪得一声巨响,始作俑者死去,可我的手背也肿了半边天。
形势急迫,我想再不走,我俩都有被蚊子吃掉的可能,因为我们在怎么能耐也寡不敌众。我建议我去招待所临时待一晚上,由查小良同学继续留守此地完成革命的任务。查小良却不干了,他方才的优良建议此刻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苦苦哀求”甚至都开始危逼利诱,最后我不得不周济这小家伙一晚。
映入眼帘的和刚才的差不多,只是多了点潮气,当然还有迈动脚步踏在楼梯上稳重而有力的回响。
老板娘枯瘦的脑袋在玻璃后面显映出来,她见深更半夜还有“人民币”前来住宿显然很高兴,热情地招呼我们不说,还主动和我们攀谈起来。
我环视办公室里的环境,见一长排五颜六色的水壶整齐的放在拐角,屋里放着一张床,床上是黑色油腻的枕巾被子之类的东西,床旁边一张写字台,上面乱七八糟的堆了一堆东西,只在中间留有一椭圆形的空地,显然她已趴那儿睡了不知多久,因为我看到有白白长长的痕迹,如果没有猜错,我可以很恶心地说,那是口水的痕迹。
我们已经很困,懒得和老板娘罗嗦,而她的激情在收了我们每人十块的房租以后也已殆去,便不在热烈的向我们交谈,看着我们拿了两瓶水给了我们钥匙后便又重新趴到那椭圆形里睡去。
查小良要看电视。我们的电视是一台放在写字台上的19英寸彩色电视。写字台已经老朽,除此之外就只有两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床。
查兄正寝微坐,手握遥控器,轻轻的按了一下,屏幕上立时出现无数跳动闪烁的雪花点,查兄嘟哝道:“怎么没台?”然后继续按了一下,还没,又按了一下,还没,又按了一下,直至按了许多下,查兄终于说:“奶奶的,睡觉!”
半夜,我迷迷糊糊的醒来,我忽然想道我们要买而没买的蚊香,要是此刻能有一圈蚊香那该多好啊,那我们能睡的有多香怕是只有天知道了,可无奈的是,我们天真幼稚的以为招待所里会没有蚊子。
黑暗中传来查小良幽幽的一声叹息。我知道,平面的波澜不惊往往是蕴藏着更大的爆发。终于,我很有准备的听到查小良这小子叫了一声,然后飞快的爬起来按着灯打蚊子。这蚊子可真是个狡猾的东西,你熄灭了灯,一时半会儿它不会叫,等你睡着且迷糊的时候冷不盯窜出来亲你一下,然后迅速的离去,而你拉着了灯,它忽然就不见了踪影,你满世界的找都未果,以至于你怀疑它是否真得咬过了你,可此刻你身上的它的战利品却在耀武扬威的向你挑衅。
查小良忽然很雷锋,要把明早的那1·5元早餐钱拿出来买蚊香,我说你省省吧,半夜3点的去哪买?然后我们熄掉灯睡觉,然后我无意挥了一下手臂,居然恐怖的发现触到了好几只蚊子,我立刻蒙上头做誓死捍卫状,可不一会儿就浑身燥热呼吸困难的钻出来,然后我立马听到蚊子兴奋的叫了好几声,然后我听到查小良愤怒地说:“爱你妈咬去咬去,老子不管啦!”
查小良理想的职业是做导游。说实话,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小子当初为什么要做导游来着,虽然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去旅过游,但凭印象讲我觉得导游一般都是女性所从事的,而且对相貌举止文化都有不低的要求,就单这几点,小良同志就黯然无色。
我们舍不得花那50的报名费,所以就只得去大街上一家一家的找,见到贴有招聘启事的店我们就兴奋奔过去仔细查看,见合适了就做几个深呼吸进去应聘。
我们进去的是一家五金店,老板说只招一个人,我看了小良一眼,发现他也在看我,四目相接时候我们很惶恐,极不自然的快速收回目光去。我一时间心里很难过,我们的友谊在一份廉价的工作面前脆弱不堪,我们都希望得到这份工作,可我们都不敢和对方说,可又都希望对方可以让出来。
老板见我们犹豫不觉,还以为我们是嫌苦嫌脏,他便说道先谈谈价钱嘛。我听着不顺耳,就像是妓女对嫖客说:“帅哥别走,先谈谈价钱嘛。”
老板一说工资,我们都愣了,没想到会这么低,才350一个月,而且不包吃包住,那我们连一个月都下不来还何谈什么会有结余。
我和查小良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出来后我们骂了好几个操啦靠啦的,然后我们发现没有话说了,一时间很尴尬,只能继续往前走,就像在沙漠中寻找水源似的。走过许多不知名的街,走到太阳爬上了天头,走到浑身无力口舌发干四肢麻木,我们几近绝望。
天黑的时候,我们知道公园是不能去睡的,那里的蚊子会把我们杀掉,我们知道又会多出几项必要的支出,譬如住宿、吃饭、买蚊香。
我本想,在这样严峻的情势下,我会急迫的一夜无眠,第二天起来会发现多了好几根白头发,可是在一圈蚊香烧了一多半的时候,我睡着了。
翌日的工作便是重复昨日的所为,为了省钱,我们把早餐也省了,只能喝几壶免费的白水,可还没有出们便唏哩哗啦的泄尽,肚子还是空空如也,而且,被水一冲,更加空荡,那种饥饿的感觉铺天盖地。
不知谁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们满怀着希望出去,而归来的时候便是满怀失望,甚至绝望。
公车上面的人很多,喇叭叫道:“下一站,西湖路。”
我看到查小良黝黑的手悄悄的伸进一个女孩的挎包里,我一惊,没想到他小子会干出这事来,万一被逮住我们这一辈子可毁了。
“查小良你住手!”我差点喊出来,我知道,我这么一喊,我们必死无疑!
车猛一刹车。或许是上帝有意在捉弄我们。我听道那女孩尖利的喊声响彻四周,像一把利刃刺进我的胸膛。车上顿时乱做一团。车门不知何时打开,我脑子变成空白,像白纸似的烁人眼睛,像真空似的令人窒息。查小良奔跑在前方,周围的人大喊大叫:“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我听到这样的声音像潮水似乎的涌进我的身体里,我满可以毫不在乎,可以站在一旁窃窃的看查奔跑,可以大声的呼喊抓贼,也可以悄悄的溜走,因为没有人知道我和查是一伙的,我可以装做毫不相识。
可是我没有,因为我们是朋友。
我只知道跟着查跑,不敢停下来,停下来便被抓,或是死。
人群涌过,我和查小良先是悄悄的观察了一番,然后从厕所出来。我们这次没有说脏字,只是感觉到心里很失落,暗地里冒出来个黑洞来,无边无际的感觉,像是要把我们从心里吞噬进去。
查小良看见一张鲜红的招聘启事,夺目的璀璨说明它刚刚的出生。查小良说看看吧,我没吭声。
查小良读了出来:“本店因业务需要,特向社会招聘小姐2名,要求高中文化,五官端正,会讲普通话,外地人员亦可。”
门哧的一声拉开,一个着装妖艳的女子站了出来,她笑道:“两位帅哥进来玩玩?”我抬起头,透着玻璃看去,见里面还有一位女子,同样是妖冶的服装,浓重的化装,只是看起来有点熟。
妖女见我们无动于衷便过来拉扯,查小良退后几步,妖女连呦了一声又来拉我,我想看清那玻璃后面的女子便跟着进去。
“张晓雪?”我试着叫道,“真得是你吗?”
女子抬起头,便有一张年轻的脸庞映入眼帘,女子诧异,继而泪流满面,跑回里屋。
查小良叫道:“阿杰,好象是那女的!快跑!”
我无动于衷,呆呆的立在那里,我无论如何想不到,会在今天,会在这个时候,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张。
查小良又叫道:“快啊!”然后冲进来拉扯我。
“抓住他们!”无数的人齐声的叫道,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雄壮的声音,怕是人这辈子也就这么一回。
查小良拉着我逃,可委实已晚,没跑几步,四周就涌来黑压压的一片人,我刚停下头上就被人砸了一板砖。
我对查小良说:“你走!”
查小良骂了声我操,然后就冲进旁边的便利店拎了瓶啤酒出来,然后啪得一声砸在一个人的头上,然后就向我这边冲过来。
洪星蓝2006-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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