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更寂静了，喧嚣一天的耒阳城开始沉入梦乡。唯有月光，来自东汉时期的月光，来自蔡伦头顶的月光，越过一幢一幢楼房，跑过一条又一条街巷，悄无声息地飘洒在蔡池中，飘洒在思候亭上，飘洒在蔡候祠里，飘洒在蔡伦纪念园每一棵树、每一寸古老而珍贵的土地上，成为传诵千古的耒阳十景之一——“唯有蔡池双月美”。

蔡池，古名蔡子池。《耒阳县志·山水》记载：“蔡子池，在县西南里许，蔡伦故宅旁。伦始以鱼网造纸，县人犹多能作纸，盖蔡伦遗业也。”邑人刘芳《蔡子池》诗曰：“南郭迤西百步迟，泓然一水隋而夷。开凿不知何岁月，相传云是蔡伦池。”据说是蔡伦造纸时所造，主要作用是沤料和供水。后人为纪念蔡伦造纸，而在蔡池中间，修了一座南北方向的石桥，并在桥上建了一座亭榭，名曰思候亭。每当夜幕降临，市民便携朋邀友，或漫步蔡池四周，或伫坐思候亭，尽情品赏蔡池双月夜景。月光如水，远山如黛，碧绿的垂柳婀娜多姿，小径曲曲折折，池中的莲荷映着明月，偶尔惊起一阵蛙鸣，微风吹过，一切世间烦恼随风而逝，晃如仙间。清朝诗人刘谦《蔡池夜月》诗曰：“纸臼依然在，溶溶一水中。城头嘶角，池上惹轻风。夜月随人碧，香莲映酒红。怀山如有约，搅胜忆天工。”

今夜的月，依然如故，依然轻柔如诗，依然撩起我无尽的情愫。我伫坐思候亭，仰望明月照在蔡池上，东有月影，西有月影，处处都是月光，月光照在垂柳上，照在初绽的荷叶上，似乎舒展着蔡伦闪烁的思想，如沐春风，如啜甘露。在这寂静的夜里，我触摸着来自东汉的月光，一如翻阅古册籍的轻柔的纸。偶尔传来的蛙鸣，一如清澈的耒水无声地流淌在我的血脉中，滋润着我的灵魂。每一片荷叶上闪烁的晶莹，似乎是蔡伦滴落在耒阳的每一个足音，跟着时光奔涌，向着远方奔涌，永不停息地奔涌着。望着漫无边际的蔡池月色，我的内心深处有一根弦轻轻地拨动起来，脸颊上一闪而过的泪珠，滴落在月光的清辉里，化作一阵蛙鸣随风而逝。

明朝诗人胡文壁《蔡池夜月》诗曰：“茧札分明胜简编，旧池犹为蔡候传。风清夜簌舂声古，日漾寒波藻思群。赌楮敝麻成巧制，墨卿毛颖协奇缘。祠亭芜没名难没，一吊遗踪几慨然。”历史的车轮碾碎了千万个世事纷杂的日子，许多往事都湮没在历史的涛声里。蔡池月色却依然风采照人，一如蔡伦的纸光芒四射。每一束月光都是一个传说，每一张纸都是一段历史。飘荡在蔡池中的月光，照耀着蔡伦光辉的一生，那一张张流传到今天的纸一如雄鹰展翅翱翔，一如大雁啼唱，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依然牵动耒阳每一个人的心，感动着每一双仰望的眼。一束月光、一池碧水，抑或是一棵树、一张纸，都与蔡伦息息相关，都与耒阳息息相关。因为蔡伦和纸，使耒阳从未有过如此明亮。

月光照着安谧蔡伦纪念园，思候亭依偎在蔡池怀中，蔡伦依然怀惴月色而眠。这薄如蝉翼的、柔软如水的月，这飞翔的、柳絮荷香的月，还有那一声声如诗的蛙鸣，倏然惊醒了我的痴迷。踯躅在月色中的我，依然在历史夜空寻找着蔡伦遗留的足音。张若虚《春江花月夜》诗曰：“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蔡池月色虽没有春江月色般迷人，也没有荷塘月色那样扬名，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美景。因为它告诉我们真正的历史，除了蔡伦和纸，还有一种延续到今天的精神存在着，那就是耒阳人的首创精神。因为蔡伦和纸，历史的一切，包括春江月色和荷塘月色，能够完美地、诗意地栖居在灵魂的天堂。没有蔡伦和纸，再美的月色，也抵不上一掬蔡池的水。

时近黎明，而月光还在无声地飘洒着，月丝如线，思绪如风，在徜徉与思索中，我无声地走出了思候亭，走出了蔡伦纪念园，所有皎洁的月光都化作璀璨的诗句，在蔡伦的一张纸上闪光，照耀着所有思想者行走的足音。

我常常在子夜，扯下一片蔡池月色，盖住内心狂奔的耒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