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天来了，伴之而至的是长长的暑假。同班同学嫣然和欢子打算让暑期过得充实一点，结伴去离他们城市不远的一个乡镇作暑期社会实践。一改往日的慵懒和颓废，打定主意，他们就一心一意地分头做起准备来。他们曾在那个乡镇有过短暂停留，那还是在小的时候，大约六、七岁光景，嫣然和欢子的家里是世交，他们两人一起长大在一个学校里上学，他们的爸爸妈妈好象总是很忙，总也不着家，于是在到了上学的年龄的那一年，他们都被送到了乡镇上的爷爷奶奶家。这一年，在乡下上的一年级。

一路上，他们兴奋无比，之所以选择步行而不是乘车，他们各执一词，总之是道理充分，不容质疑，这令他们的爸爸妈妈除了吃惊还是吃惊。他们先坐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到了远郊，然后沿着一条马路一直往前走，印象中要拐五六个弯才能隐约见到镇子的炊烟。不知道走了多久，嫣然说有点累了，想停下来稍稍休息一下再继续赶路。于是，欢子就拿出了报纸垫着坐下来喝水。天气比较热，树阴下没有多少风，空气中到处充斥着滚烫的分子，仿佛稍触碰一下就会烫破皮肤。嫣然望了望天，泛白、有云朵漂浮。

“哎哟哎哟……”突然，一阵细细的声音传过来，嫣然立即跳了起来，“欢子欢子，你听什么声音？”欢子其实也听到了，他看看远处，对嫣然说，“你先等我会，我去四周瞧瞧。”“你快点回来啊，这里空无一人，寂静得令人害怕。”“没关系的，晴天大白日的，不会有什么事情的，等着我啊。”说话间，欢子就不见人影了。“哎哟哎哟哎哟……”声音仿佛就在近前，就在嫣然的身体下面的地底下，嫣然按奈住惊慌乱跳的心，趴下身，附耳在地，聆听起来，“哎哟哎哟……”，不错，这呻吟声就在附近。她绕着树走了一转，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嫣然，请你帮个忙好吗？”忽然有人说话的声音，把嫣然吓了一大跳，恨不得瘫软在地上。“是我，嫣然，你不记得我了吗？那时我一年四季穿着绿衣服，你还夸我衣服好看，虽然有些褪色。”嫣然顺着声音望过去，树身上显现一个女孩子的脸，“嫣然，你不记得了吗？小时候你和欢子还有一大帮小孩子到我这里玩耍，哦，对了，附近还有条河。”“你……，你是那棵树？”“对，是我。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是啊，嫣然怎么会忘记呢，那一年，她和欢子来到乡下上小学。很快，他们就忘记了孤独忘记了抱怨，每天都快乐地和其他小伙伴们一起奔跑在田野之上。一到春天，他们就盼望着早点放学，去那条一直通向集市里的公路，公路两旁的草籽花经春风一吹，竞相绽开朵朵小红花，这些小红花掩映在一片新绿之中，很是扎眼。掐根小草放在嘴角叼着，抱着头仰望天空，呵，天空蓝得像缎子，又像一大盆海水。当时，人小想不了多少事情，只晓得跑来跑去，用奶奶的话就是疯来疯去；再然后去河边，河边有一排排的树，叫不出名儿，从春到冬，他们会换上不同颜色的衣服，但是河水却是照旧，静静的水面，间或有亮晶晶的鱼一跃而起，或是在水面冒几个泡泡。这一切惬意极了，经常到黄昏时分，就听得一串串的小名儿从大人们口中喊出，别提多好玩儿了。

这一切都映在记忆中，怎么会忘记呢。

“可是那条河呢，那条河去哪里了？来这里之前，我和欢子就是按照印象中的河和树来辨认路的方向的。”

“河？还在，但可以说也不在了？你看那里？那就是那条河。”树姑娘指着几丈开外的一条沟壑说。

嫣然看到了，起初就打那里经过的，她还憧憬一场春雨过后会绿水荡漾的情景。想不到，这里就是儿时的河，里面已经没有多少水，有水的地方浮着些褐色的铁锈样的物质，干的地儿裂开了口子，仿佛倾倒几大缸水都填不饱似的。

“是啊。你们走后，这里就热闹了，以前多安宁哦，风轻轻地吹，蝴蝶飞过来飞过去，牛儿哞哞叫唤着去那河边饮水，钓鱼的老翁优哉游哉。”树叹了口气，接着说。

“热闹了还不好么？我们小时候就特孤独，爸爸妈妈总是把我们扔家里，忙工作忙学习。”嫣然一脸不解。

“自从热闹了，挖土机一阵阵儿轰鸣，那附近还来了好些个人来勘察，不久以后那边就竖起个不锈钢厂，再然后，一切就沉寂了，死一般，白天黑夜就只听得轰隆隆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得安宁。还有，那工厂里的人把垃圾全往这河里倒，一到夏天就臭不可闻。”

“是这样啊。难怪，有一股难闻的味道若隐若现的。”

“嫣然，你帮我个忙，好吗？”

“你刚才怎么拉？哪里疼？”

“上午有个铲车铲到我的脚了，好痛。”

“帮什么忙？”

“城市里在搞选美大赛，我想参加。但是我没办法去。”树的眼睛里发出光彩，很快又黯淡下去。

“什么选美？”

“听说东城，就是你们生活的那个城市在搞“生态美丽树一生”选美活动，旨在展示城市风貌，再现东城和谐文明的人文及生态环境。可是我现在瘸了腿，我怎么去得了？”

“哦，是这样啊。你怎么知道的？”

“上午有几个铲车工人过来施工，说要把这里建设成一个水泥厂的时候说起，我听见的。”

“啊，那不是以后这里什么都没了？”

“呜呜呜呜，谁能带我走，让我去参加比赛啊。”

“有了。”嫣然心念一闪，一个主意产生，她双手击了下掌，对着树笑了笑。

“你有什么好办法？过不了多长时间，铲车工人就要把我铲走了，不知道要把我扔到哪里当柴烧。呜呜呜……”树伤心地哭起来。

“别急，我有办法。你先等我两天。”

嫣然等不得安慰树了，掏出照相机围着树拍了若干张照片，又拍了远远近近的几块地方，连忙找欢子去了。

欢子也正向她走来。迎面看见嫣然急冲冲地朝他跑过来。“快走，我们回城，这就走，赶班车。”“还没到呢，怎么就走？”

几天后，东城“美丽树一生”活动上，在来自不同地区的树展中，有几张放大的图片异常显目和晃眼，一张上写“救救我，我的脚好痛，我的眼睛在流泪……”另一张上写，“我曾经很美丽，因为我脚下的这片土地而美丽，可是现在，我依然美丽，因为心中有梦想……”

参观的人群、形式主义的领导一拨一拨地走过来走过去，终于，有个省城的专家停住了脚步。他被守侯在一旁的欢子和嫣然带到了乡下。

树还没被移走，但神情非常疲惫和憔悴，恐怕是望穿秋水了吧，见到嫣然竟有点提不起精神来。专家围着树转了几圈，又走向河边。嫣然她们知道专家是研究生态的，是东城环保局请过来的权威和评委。

又过了三天，一个电话打到嫣然家里，她被告知，树被评为最佳上镜奖，让她和欢子带着树的照片去省城环保局领奖，所获奖项是“水泥、不锈钢厂推倒”奖。

-全文完-